帝王儒學3.2:從直諫的魏徵到上帝的誡命
魏徵是巨鹿下曲陽人。其故鄉也就是今天的河北省晉州市。
魏徵幼年喪父母,貧寒,但卻愛讀書,不理家業。他早期曾做過道士。
魏徵最初在武陽縣丞元寶藏手下做事。元寶藏在隋末投靠瓦崗寨,其給李密的奏疏便是魏徵所寫。書法、文采俱佳。李密巨眼識英雄,收為幕僚。魏徵獻十七條計策,為的是壯大瓦崗寨,可惜不為李密所用。
在王世充與李密的戰爭中,魏徵又出謀劃策,被主事將領當作老生常談,於是也學著范亞父的「豎子不足與謀」,拂袖而去。
李密戰敗,率領魏徵等部下,歸降李唐。魏徵協助勸降李勣,但在隨後的戰鬥中被竇建德俘虜。竇建德用魏徵作「舍人」。
李世民擊敗竇建德。魏徵又再次入唐為官,然而卻是做李建成的「太子洗馬」。其職責是輔佐太子,教太子政事、文理。魏徵見李世民功高,勸李建成請戰立功,後來果然擒斬劉黑闥,平定山東。這就使得三位皇子都抓了軍隊。
經過玄武門之變,魏徵成為李世民的階下囚。李世民質問他:「汝離間我兄弟,何也?」眾人都為魏徵感到畏懼。然而,魏徵卻堅持幕僚謀士的本色——「皇太子若從臣言,必無今日之禍」。原來,魏徵早就勸李建成動手殺李世民。李世民都為之斂容,對這位陰謀高手深深敬畏。
李世民對他厚加禮遇,不斷擢升,多次卧室暢談。僅僅過了三年,魏徵就做到了秘書監,參預朝政。魏徵既有才華,又直言無隱。李世民每次與他談話都「未嘗不悅」。可以說,魏徵談古說今、論事議政非一般人所及。
於是,君臣相得,「雲從龍,風從虎」。李世民把魏徵比喻為管仲,並認定為他居「守業」首功,與房玄齡並列第一。長孫無忌等人對建成舊人有偏見,恥於同席而食。李世民則善加調和。此後,李世民把魏徵比作鍛金之良工,比如「正人之衣冠」的鏡子,喜歡得不得了。
魏徵老朽將亡之時,李世民面臨著如何安排接班人問題,依然請魏徵做「太子太師」,「用絕天下之望」。唐太宗說:「太子宗社之本,須有師傅,故選中正,以為輔弼。知公疹病,可卧護之。」李世民用營造自己宮殿的材料,在五天之內給魏徵蓋了一座「正堂」。數日之後,魏徵離世。李世民「親臨慟哭」,「親為制碑文」,「自書於石」,追贈司空,加謚「文貞」。魏徵終於從一個謀士變成了一介儒臣。可以說,魏徵的一生是「居幕則出奇謀,忠君則敢直諫」。
這裡想說的是為什麼古代帝王需要「師傅」?
所謂的「太師」、「太傅」、「太保」,是皇權的一個制動、剎車裝置。皇權缺乏足夠的監督與制衡,只能依賴「師傅保」系統進行糾正,否則就會因為過度自由而踏入危險。
在民主社會裡同樣如此。一個執政者,需要接受輿論的監督,也處於政黨與法律的監督之下。在內心世界則有上帝的監督,在教育領域則有教會的監督。
過度自由就是毀滅。師傅保系統恰恰是讓帝王們認識到「道法」,從而「尊道貴德」,進而能夠正確使用有限度的自由。
其實,基礎教育同樣如此。能夠規範兒童的行為,是最重要的成就。所以,《禮記學記》提出「嚴師為難」。正如醫生要與疾病作鬥爭一樣,教師要與問題行為作鬥爭。這場鬥爭中很有可能就犧牲掉了。
在《聖經》之中,很多時候提到了「愛」,然而最重要的是「遵守誡命」。這個「誡命」與約束機制,遠遠在契約精神之上。這時候的教養已經不能與管理混作一談。當然,中國傳統政治文化確實有過度管理的嫌疑。但是,人類社會一定要保證規範與自由的均衡。就此而言,李世民哭直諫的魏徵,不如去思考「誡命」。非常有趣的是基督教第一次來華,便發生在初唐時期。阿羅本在貞觀年間來到長安。唐太宗認為景教「詳其教旨,玄妙無為,觀其元宗,生成立要」。可見,儒學皇帝李世民並沒有排斥外來宗教。這倒是很有趣的一個盛唐景象。
【附錄原文】
魏徵,巨鹿人也。近徙家相州之內黃。武德末,為太子洗馬。見太宗與隱太子陰相傾奪,每勸建成早為之謀。太宗既誅隱太子,召征責之曰:「汝離間我兄弟,何也?」眾皆為之危懼。征慷慨自若,從容對曰:「皇太子若從臣言,必無今日之禍。」太宗為之斂容,厚加禮異,擢拜諫議大夫。數引之卧內,訪以政術。征雅有經國之才,性又抗直,無所屈撓。太宗每與之言,未嘗不悅。征亦喜逢知己之主,竭其力用。又勞之曰:「卿所諫前後二百餘事,皆稱朕意。非卿忠誠奉國,何能若是!」三年,累遷秘書監,參預朝政,深謀遠算,多所弘益。太宗嘗謂曰:「卿罪重於中鉤,我任卿逾於管仲,近代君臣相得,寧有似我於卿者乎?」六年,太宗幸九成宮,宴近臣,長孫無忌曰:「王珪、魏徵,往事息隱,臣見之若仇,不謂今者又同此宴。」太宗曰:「魏徵往者實我所仇,但其盡心所事,有足嘉者。朕能擢而用之,何慚古烈?征每犯顏切諫,不許我為非,我所以重之也。」征再拜曰:「陛下導臣使言,臣所以敢言。若陛下不受臣言,臣亦何敢犯龍鱗,觸忌諱也!」太宗大悅,各賜錢十五萬。七年,代王-為侍中,累封鄭國公。尋以疾乞辭所職,請為散官。太宗曰:「朕拔卿於仇虜之中,任卿以樞要之職,見朕之非,未嘗不諫。公獨不見金之在礦,何足貴哉?良冶鍛而為器,便為人所寶。朕方自比於金,以卿為良工。雖有疾,未為衰老,豈得便爾耶?」征乃止。後復固辭,聽解侍中,授以特進,仍知門下省事。十二年,太宗以誕皇孫,詔宴公卿。帝極歡,謂侍臣曰:「貞觀以前,從我平定天下,周旋艱險,玄齡之功無所與讓。貞觀之後,盡心於我,獻納忠讜,安國利人,成我今日功業,為天下所稱者,惟魏徵而已。古之名臣,何以加也。」於是親解佩刀以賜二人。庶人承乾在春宮,不修德業;魏王泰寵愛日隆,內外庶寮,咸有疑議。太宗聞而惡之,謂侍臣曰:「當今朝臣,忠謇無如魏徵,我遣傅皇太子,用絕天下之望。」十七年,遂授太子太師,知門下事如故。征自陳有疾,太宗謂曰:「太子宗社之本,須有師傅,故選中正,以為輔弼。知公疹病,可卧護之。」征乃就職。尋遇疾。征宅內先無正堂,太宗時欲營小殿,乃輟其材為造,五日而就。遣中使賜以布被素褥,遂其所尚。後數日,薨。太宗親臨慟哭,贈司空,謚曰文貞。太宗親為制碑文,復自書於石。特賜其家食實封九百戶。太宗後嘗謂侍臣曰:「夫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朕常保此三鏡,以防己過。今魏徵殂逝,遂亡一鏡矣!」因泣下久之。乃詔曰:「昔惟魏徵,每顯予過。自其逝也,雖過莫彰。朕豈獨有非於往時,而皆是於茲日?故亦庶僚苟順,難觸龍鱗者歟!所以虛己外求,披迷內省。言而不用,朕所甘心;用而不言,誰之責也?自斯已後,各悉乃誠。若有是非,直言無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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