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座故宮的離與合

北京有座故宮博物院，台北還有座故宮博物院。台北故宮中65萬件藝術珍品，其中92%的文物來自於北京紫禁城的清宮遺存，是當之無愧的國之重器。60年的兩岸相望，對13億大陸國人而言，台北故宮是那般神秘。據說，當年蔣介石帶走了故宮大部分最有價值的藏品，這是否就能說明台北故宮更能代表中華文明？

台北故宮博物院

台北故宮65萬件藏品多數為中國歷代皇家收藏，是代表中華文明的頂級文物：現存銘文最長的毛公鼎、西周散氏盤，傳世僅數十件的宋汝窯天青瓷器、蜚聲海內外的王羲之《快雪時晴帖》、煌煌巨制《四庫全書》、蘇軾《寒食帖》和黃庭堅《花氣熏人帖》；另有閻立本、米芾、蔡襄、宋徽宗、文徵明、唐伯虎等從唐代到清代的歷代名家書畫等等，令人目不暇接。

西周晚期的毛公鼎是台北故宮博物院鎮館之寶之一。其腹內鑄銘32行500字，是舉世最長的銘文。傳於清道光23年（1843）前後，毛公鼎在陜西省岐山縣出土。

台北故宮博物院的鎮館之寶，翠玉白菜 （1644-1911）原置於紫禁城的永和宮，是當年瑾妃的陪嫁品。其背後寓意有三點：白菜諧音「擺財」；白菜的「青白」寓意未出閣女子的「清白」；菜葉上的兩隻小蝗蟲在《詩經》中被稱為「螽斯」，生殖能力強，這裡希望瑾妃能夠為光緒開枝散葉。

看著這些寶貴的文物，讓人想起半個多世紀前，五千多箱故宮文物輾轉遷入台灣，事隔多年，依然令人唏噓不已。

三批故宮文物入台

國寶故事

1933年「9·18」事變後，百萬故宮文物開始南遷，歷經十幾年顛沛流離。

並不是說當年文物南遷時搬走的都是重要精品，從1933年到1937年這段時間，故宮還在開門正常展覽，很多展品都留在了北京。

四分之一的南遷文物1948年底又經歷了遷台，最終成為今天台北故宮博物院的收藏。

1948年國民黨政權大勢已去，從12月21日到1949年2月22日的64天里，南京下關到基隆港這條水道上，總共有6個機構的5522箱頂級國寶被運到了台灣。

1948年第一批遷台文物所用的中鼎號

首批運往台灣的國寶一共712箱，它們是來自五個機構的頂級國寶，其中包括故宮博物院的皇家收藏、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的安陽殷墟出土文物、中央圖書館的宋元古籍以及中央博物院籌備處的大批珍貴文物。60箱重要的外交檔案和國際條約文本也隨「中鼎號」前往，其中就包括著名的《南京條約》。

《四庫全書》1644-1911，台北故宮博物院。

第二批運出的文物共有3502箱，是遷台文物中最多的一批。這批文物中包括為數眾多的善本書。這些書原本都是擺在書架上，參與人員釘制木箱、建立目錄，忙了兩個月才把它們整理好。這其中包括著名的文淵閣《四庫全書》。

三希堂帖之」一希「，王羲之《快雪時晴帖》(局部）265-420，現藏於台北故宮博物院。

1949年元旦過後，國民黨政權岌岌可危，不得不加快了文物遷台的步伐。1949年1月29日，承載著第三批遷台文物的「崑崙號」從下關起航了，1248箱國寶中包括蜚聲海內外的王羲之《快雪時晴帖》。

馬衡

北京故宮裡的文物卻得以保存，沒有流走一件，這一切都是因為當時故宮博物院院長馬衡。在國民黨運送文物期間，國民黨教育部長杭立武電報催促馬衡精選故宮文物空運南京。1949年1月14日，沉默了多日的馬衡終於和這位老朋友攤了牌說：「醫生不讓我坐飛機，因此我不能離開北京，我希望運完這三批文物之後，不要再運了。」

「文化正統在台灣」？

「北京故宮是餃子皮，台北故宮是餃子陷。」是很多人對這兩座故宮的理解。「中華文化精粹」——故宮的精品在台灣，是國民政府論證「文化正統在台灣」這一大命題的子命題。而「文化正統」又被用於輔助證明國民政府的「政權正統」。至於帶走的是不是真都是精品，其實沒那麼重要了，能為「文化正統在台灣」這個政治口號服務就行了。

1950-1965 遷台文物存放在台中，時任館長莊嚴在庫房內檢查珍藏的瓷器和玉器。

然而，台北故宮的藏品不足以代表「中華文化精粹」，北京故宮也並非「餃子皮「。首先，兩岸故宮的藏品數量不在一個數量級。台北故宮號稱70萬件藏品中，近40萬件是歷史檔案（比如奏摺），近20萬冊是古籍，剩下各種器物書畫總共10萬件出頭。而北京故宮去掉檔案和古籍，剩下器物書畫大約120萬件。

1965年台北故宮博物院落成，保存在台中的故宮文物用卡車分批遷運台北。

其次，半個多世紀前，遷台的學者對「文物」的評判標準具有一定的局限性，主要基於金石學和文人收藏視野，重視的是名家書畫以及青銅器。至於宮廷傢具、武備、服裝、冠冕、儀仗、樂器等一直被忽視。特別是清代龍袍、皇帝玉璽等物品，還在當時被視為反動遺留物品，沒有被帶到台灣。

1965年9月20日台北故宮博物院落成

當時書畫裝了不少，可惜時人鑒定水平不如現在，帶走了許多贗品（台北故宮搞黃公望書畫展，大部分真跡是從大陸借的，自家黃公望繪畫真跡只有3件，可當年掛著黃公望名義運去台灣的書畫不下二三十件）。清宮流散在民間的書畫有很多，大多被大陸博物館收了，所以北京故宮的唐宋元書畫也很多。

《清明上河圖》（局部），張擇端，北京故宮博物院

這樣的局限，北京故宮為什麼能夠避免？因為北京故宮除了有清宮舊藏，還有大量民間捐贈、國家撥交和考古成果。從本質上講，故宮收藏不只是皇家收藏，更是國家收藏。這種國家收藏的特點，在建國後的北京故宮，得到了很好的延續。

《早春圖》郭熙960-1279，台北故宮博物院

北京故宮中國書畫當之世界收藏之最，這個之最一是體現在收藏序列時間上的完整，二是體現在巨大的收藏量。就宋畫而言台北故宮絕對是世界一流，但是就完整性而言世界上沒有一個博物館能撼動北京故宮的地位，而且北京故宮一直都是書畫鑒定的中心（另外上博的書畫也很厲害，經常和北京故宮撕逼）。

「二希」之《伯遠帖》，王珣，350—401年，北京故宮博物院

著名的三希堂帖，北京故宮博物院藏有「三希」中的「二希」，而台北藏有其中的「一希」。郭熙的《早春圖》，現在台北，北京沒有。北京有《清明上河圖》，台北沒有。龍袍，中國歷代只有清王朝留下來的，當時的學者認為清朝的東西是舊的、落後的，沒有拿，所以台北故宮博物院一件龍袍也沒有。

兩岸故宮珍藏姊妹篇

博物館自建立之出就是西方社會為了塑造自身文化正統和強勢的工具。「精品在台北」這個問題涉及到國共對峙時期的政權正統之爭。從文化角度出發，台北故宮博物院文物是北京故宮博物院文物的一部分，兩院只有合在一起，才是一個完整的中華文化。最後，我們再來回顧一下兩岸故宮珍藏之姊妹篇。

繪 畫

《五牛圖》 韓滉 唐 北京故宮博物院。本幅及尾紙上有趙孟頫、孫弘、項元汴、弘曆、金農等十四家題記。

《牧馬圖》 韓干 618-907 台北故宮博物院。本幅收在《名繪集珍》冊第三開。上有宋徽宗（1082-1135）題字：韓干真跡，丁亥御筆。

書 法

《書黃州寒食詩》 宋 蘇軾 台北故宮博物院。這是一首遣興詩作，是蘇軾在被貶黃州第三年的寒食節所發的人生之嘆，寫得蒼涼多情。通篇書法起伏跌宕，光彩照人，氣勢奔放，而無荒率之筆。

《平復帖》 晉 陸機 北京故宮博物院。這是是現存年代最早並真實可信的西晉名家法帖。張伯駒夫婦1956年將《平復帖》捐獻國家。

青 銅

宗周鐘 西周晚期 台北故宮博物院。銘文記錄厲王親征南國，令南夷、東夷凡二十六邦來朝臣服。

鍾 西周中期 北京故宮博物院。

玉 器

玉琮（左圖） 良渚文化 台北故宮博物院

玉神人紋多節琮（右圖） 良渚文化 北京故宮博物院。

瓷 器

汝窯天青釉弦紋樽，宋，北京故宮博物院。此樽仿漢代銅樽造型，器形規整，仿古逼真，釉色瑩潤光潔，濃淡對比自然。目前所見傳世宋代汝窯天青釉弦紋樽只有兩件，除故宮博物院收藏的這件以外，英國倫敦大維德基金會亦收藏一件。

汝窯青瓷無紋水仙盆,宋，台北故宮博物院。通體滿布天青釉，極勻潤；底邊釉積處略呈淡碧色；口緣與稜角釉薄處呈淺粉色。裹足支燒，底部有六個細支釘痕，略見米黃胎色。此種汝窯瓷傳世稀少，其溫潤素雅的色澤，正是宋人所欲追求的美感，據考證，此器為傳世僅存的一件。

工藝品

大禹治水圖玉山，清乾隆，北京故宮博物院。此玉山由當時兩淮鹽政所轄的揚州工匠雕鑿製成。大塊玉料從新疆和田密勒塔山運到北京後，乾隆皇帝欽定用內府藏宋人《大禹治水圖》畫軸為稿本，由清宮造辦處畫出大禹治水紙樣，由畫匠賈全在大玉上臨畫，再做成木樣發往揚州雕刻。

肉形石，1644-1911，台北故宮博物院。肉形石與翠玉白菜是台北故宮人氣最旺的兩大文物。瑪瑙類礦物在大自然中，由於經過漫長歲月的累積，呈現一層層不同的色澤。工匠將原來質感豐富的石材加工，並將表面的石皮染色，做成了這件肉皮、肥肉、瘦肉層次分明，毛孔和肌理都逼真展現的作品。

一個歷史的產生了「兩個故宮」，幾十年的分離，造就了不同的文化風格：北京故宮大氣恢弘，台北故宮優雅深邃。究其原因，這是物的輾轉，也是人的遷流。然而無論是北京故宮還是台北故宮，在看似不同的故宮風範背後，正生動地再現了中國文化氣質的多面性。

原 創

品質生活

文 字 / Yaxi

編 輯 / J 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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