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灘電競風云：那些在靈石路上的光榮與夢想
2017年8月，在知乎一個名為「哪裡可能成為未來亞洲的電競中心？香港有機會嗎？」的問題下，庄明浩留下了他的答案——三個字：靈石路。
作者｜張一童
對於中國的電競從業者們而言，新時代到來的感覺正在越來越明確。
三年前，帷幕已經被揭開了一角，窺得先機者早早在山頭插上了旗幟。當邊界被正式打破，新的勢力蜂擁而至，熱錢和資源湧向了身處一線的創業者們。
上海灘是中國電競高地，他們所集中辦公的靜安區靈石路，就如同颶風的風眼，吸引所有的能量聚集而來。舊的世界曾經在這裡建立，新的故事註定從這裡開始。
「電競盤古」
2002年是WCG創辦的第三年，暴雪公司推出了魔獸系列中最受歡迎的《魔獸爭霸3》。
那一年，正在上海交大土工程系讀大二的周豪，利用課餘時間註冊了Replays.net的域名，用來搬運《魔獸爭霸3》的比賽錄像。這個網站隨後逐漸發展成為一個對中國年輕人產生巨大影響力的綜合性電競門戶網站。
Replays.net的命運轉折點發生在2004年。來自河南汝州、尚未成名的電競少年SKY（李曉峰），為了獲得最後一個前往韓國參加WEG的名額，在Replays.net上為自己拉票。這場拉票活動的影響力迅速擴大，最終把SKY送去了他的第一個國際賽舞台，也讓Replays.net成為了當時流量最大的電競門戶網站。
迅速擴大的影響力吸引了IGE的注意，這家美國公司以遊戲虛擬道具交易為主要業務，暴雪出品的遊戲正是他們最重要的收入來源。當時，負責IGE中國區的許雲波找到了周豪，希望能夠收購Replays.net。
周豪雖然因為網站影響力的擴大而收穫到了巨大的自豪感，但是他也幾乎沒有選擇餘地。成立三年的Replays.net，沒有創造過一分錢收入，所有的全職員工都是出於自願，伺服器空間則是周豪四處借來的。他賣掉了網站，自己也成為了IGE的一員。
WE創始人、伐木累CEO周豪
對於中國電競來說，這依然是一片荒蕪的時代。
單機遊戲主導的市場下，廠商無意維護電競生態。對於傳統的品牌方和贊助商而言，這一點愛好人群又實在顯得過於不痛不癢，得不到支持的電競創業者們只能憑著一腔熱情在網吧賽、地方隊和盜版媒體里匍匐前進。
周豪是幸運的，他依靠自己的努力遇到了願意掏錢的人。在Replays.net走上正軌後，IGE希望能組建一支戰隊。2005年，周豪找到了YolinY的隊長裴樂，他們共同成立了WE戰隊，SKY則成為這個隊伍中最王牌的選手。
同樣在2005年，在新加坡舉辦的WCG總決賽中，SKY身披國旗躍上了冠軍領獎台，這個畫面讓他在十多年後還依舊被認為是中國電競最重要的符號之一。
2005年，SKY在WCG奪冠
就在WE成立的當天，周豪發起了StarsWar國際邀請賽，這是中國第一個正式的國際電競賽事品牌。大型遊戲廠商的遲緩和不作為，在當時給第三方賽事留出了更多的生存空間，但有限的收益也使得大部分賽事不得不掛靠在特定的機構下。
2007年，還在廣東上大學的海濤報名參加了一個叫「播天播地」的遊戲視頻解說大賽，他因此來到上海，並最終留在了《遊戲風雲》，他當時最重要的工作之一就是G聯賽的舉辦和解說工作。
在近乎荒蕪的世界裡，周豪創辦了當時國內流量最大的電競門戶網站，是最老牌俱樂部的創始人，還發起了國內最早的國際賽事品牌。SNAKE俱樂部的創始人爽全在公開場合甚至不止一次地將周豪稱呼為「電競盤古」。
但打擊很快就到來了。2007年，因為暴雪官方開始嚴厲打擊跨服交易，IGE業務線斷裂最終倒閉，失去了依靠的StarsWar也在舉辦兩屆後無奈停辦。這是周豪第一次正面迎接來自廠商的壓力，也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電競愛好者手中社會資源的有限。
這場壓力對周豪影響深遠，在日後的年月里，雖然他依然看好電競行業的未來，卻也明白一切需要等待，「不認可的那批人會退出，認可的人會上位，但需要時間，你要做的是堅持，堅持到最後的人才是最終的勝利者。」
周豪等來的第一批人是以王思聰為代表的「富二代」們。2011年，王思聰收購CMM戰隊，成立了IG俱樂部，在此之後，越來越多的「富二代」加入到這個遊戲中。儘管他們中有不少帶著純粹玩票的心情，但卻給俱樂部和職業選手帶來了實際的收入。
王思聰
「這是一件沒有辦法的事情，電競在最初是沒有人摸索出商業模式的，所以它一定是燒錢的，要有錢燒還要年輕喜歡玩遊戲，不就是富二代嗎？這沒什麼可避諱的。」超競集團CEO吳歷華坦誠地說，超競集團的董事長朱一航是珠江商貿的老闆，也是EDG俱樂部的創始人，在圈內，他還有個更為人熟知的名字「愛德朱」。
在這個以玩樂為目的的圈子裡，人脈和關係被放在了更重要的位置。「很多生意在酒桌上就談完了。」熊貓TV的副總裁庄明浩回憶道，有些時候，這樣的交往風氣讓VC出身的他感到困惑和無奈。
對於周豪而言，創辦WE的經歷讓他獲得了通往新圈子的一張入場券。「WE可能像是我的社交貨幣，我在這個領域成為了前輩，別人認可我的專業地位，才有可能去聊別的生意。」周豪說，他在2013年結識了王思聰，後者成為了他新項目「牛鋪網」的投資人。
對於「富二代」們而言，很難說買一個戰隊和買一輛超跑有什麼區別，包括被圈內人稱為「校長」的王思聰在內，這些憑藉著天然興趣而投入資金的年輕人們，在此時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太大的野心。
這似乎只是他們諸多餘興活動中的一個，直到2014年的到來。
時代在召喚
還在經緯做投資人的庄明浩一直在敏銳地察覺著電競的風向變化。這個曾經的遊戲宅、外設領域的KOL在大學畢業後就投身創投圈，先後在盛大投資部和經緯工作。
「亞馬遜用9.7億的高價收購了遊戲視頻平台Twitch，國內的遊戲直播平台多了起來，直播平台所融到的巨額資本流到了俱樂部、選手和主播身上，A股市場對電競行業的關注也在不斷增強。」庄明浩說道。
資本的狂熱讓一些初出茅廬的創業者感到了不適應。在決定離開體制創業成立Imba TV後，海濤發了一條微博，隨即便接到了無數投資機構拋來的橄欖枝。「市場好像被引爆了，根本不知道會有這麼高的需求，我們花了近兩個月的時間把國內有名的VC都見了一遍，才初步了解到什麼是資本市場、資本市場和電競要怎麼結合，這個過程中我們可以提速多少。」
庄明浩相信命運的力量，他常掛在嘴邊的是喬布斯在斯坦福大學演講時說的那句話，「你所經歷的東西，未來都會或多或少地連接在一起。」
熊貓TV副總裁庄明浩
2014年，庄明浩終於感受到了這種召喚：「我很早就開始看電競行業的早期公司，這個時候，你會覺得老天給了你一個機會，你比任何做VC的同行都了解這個行業的起起伏伏。」
庄明浩原本希望能夠抓住這個機會投出一些好的標的。作為用戶，他可以感受到行業命運的轉折點就快要到來，但是在發展的初期，行業公司的商業價值很難得到直接體現，缺少一個已經存在的標準，這讓投資人身份的庄明浩一時難以確認自己的感覺是否準確。
進入投資行業的第六年，庄明浩在自己最了解的領域上卻陷入「瓶頸」。在用戶的視角里，他越來越多地看到項目存在的問題，而對於並不了解電競行業的老闆們而言，一旦推項目的人不再堅定，基金的態度便會變得模稜兩可。曾經最接近庄明浩理想標的的項目是鬥魚，但他卻在兩輪融資中都和它失之交臂，「你看得懂這個行業，判斷沒錯，但投不進就是投不進。」
和他的徘徊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王思聰的迅速出手。這個熱衷於網路罵戰、時刻表現出有錢任性姿態的網紅「富二代」終於展現出了他極具野心、富有手腕和行動力超群的一面。
在2015年6月到10月的這段時間裡，王思聰的香蕉計劃一共成立了5家公司，分別涵蓋了遊戲、電競、影視、音樂等不同方向，並邀請裴樂擔任香蕉電競的CEO，直播平台熊貓TV則在同年的10月下旬正式上線。通過個人投資和其控股的普思資本，王思聰同時還是牛鋪網、Imba TV、網魚、英雄互娛等公司的股東。
OMG俱樂部的老闆侯閣亭同時還是「全民直播」所屬公司的董事長，並經營著一個主投電競的項目基金競遠投資。玩票的人退了出去，而留下的人開始認真思考電競作為一個產業應該有的格局。
王思聰需要一個了解電競行業又熟悉資本運作的人，幫助自己進行相關投融資業務的管理。他向裴樂諮詢合適的人選，因為在融資階段有過深入的接觸，周豪把庄明浩推薦給了裴樂。
在和王思聰的幾次會面後，庄明浩答應了對方的邀約，他想借新的機會尋找另一種可能，「我在VC工作了五年多，但從沒有真正參加過一家公司從0到1，從1到100的過程，如果我看好這個行業，為什麼不試一試呢？」
離開資本圈進入電競行業的遠不止庄明浩一個人。謝帆曾經擔任KPMG企業併購及融資諮詢部經理，但同時他也是Replays.net最早的一批用戶，是2005年在現場觀看StarsWar的觀眾之一，2014年周豪開始為「牛鋪網」融資，謝帆是他的FA，融資項目結束後，謝帆正式成為了他的合伙人。
「在這個行業的頭部公司，幾乎都會有一個像我這樣的人。」庄明浩說。這些人了解電競，又在資本領域有著更強的專業技能，鬥魚負責戰略合作與資本的副總裁蘇明明是庄明浩在盛大投資部工作時的同事，離開盛大後還曾加入國內知名的天使基金青松資本。
「你只是在給廠商做PR」
StarsWar被迫停辦後，周豪短暫地離開了電競行業，前往新加坡工作。兩年後的2010年，當他再次回國的時候，已經必須面對一個完全被推翻再造的新局面。
2009年，由美國拳頭公司開發的網路遊戲《英雄聯盟》正式上線，並在2011年由騰訊代理上線國服。不同於單機時代的暴雪，拳頭和騰訊一開始就明確了要打造《英雄聯盟》的電競生態，在遊戲上線的同時，不同規模、不同類型的官方比賽已經陸陸續續地籌備起來。
2012年，周豪在StarsWar的賽事中加入了《英雄聯盟》，成為了該遊戲在中國最早的相關賽事。但是，官方LPL很快上線，留給SWL的生存空間開始變得越來越小，「先是封住了跨國賽這條最有吸引力的第三方賽事賣點，之後可以舉辦的時間點也越來越少。」
周豪再一次感受到了來自廠商的強勢。儘管和過去來自完全不同的方向，最後卻都指向了同樣的結果。「不要試圖搶廠商的風頭，一定要承認它在這個體系中領導者的地位，第三方的空間非常有限，你需要做的是怎麼避開廠商的鋒芒，在這個生態里找到一個廠商無法做的立足點。」
思路調整之後的周豪，最先看中的是電商業務。2004年，廣電總局出台了《關於禁止播出電腦網路遊戲類節目的通知》，在此之後，包括央視esports在內的中國電視台電子競技節目都遭到了停播。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遊戲解說和主播們沒有任何平台可以進行內容播出。
2012年，優酷大力推廣遊戲區，主播們找到了新的窗口，與此同時，電商導購作為一種基礎變現模式被推廣開。海濤就是「淘寶店」變現時期的代表，最高峰的時候，他專門雇了四個人負責店鋪和貨品的日常運營配送。
周豪召集了幾個頭部主播，希望為他們提供從倉儲物流到客服銷售的一體化電商運營服務。但是，很快直播簽約費取代電商成為主播最主要的收入來源，周豪公司的業務重心也轉移向了主播經紀，他試圖開拓一些除此之外的新業務。
這些新業務的機會空間依然和廠商密不可分。「還有什麼是廠商不能做的，俱樂部還有什麼機會？數據分析也是有價值的，雖然數據屬於廠商，但是它需要第三方的數據公司證實它的價值和權威。」
2014年前後新進入的這批創業者沒有周豪這樣的包袱，他們瞄準了電競行業未來可能存在的機會。不過，真正誘導他們出手的是其不斷改善的現狀，「新人」們有著更強的商業目的性，他們從一開始面對的就是騰訊主導下的電競生態。
在直播興盛並進入搶人大戰的大環境下，主播經紀和泛娛樂內容成為了許多創業公司的首選。
畢業於南京大學工商管理系的孫博文，曾經是《魔獸世界》知名公會七煌的創始人，這個公會名字在日後也成為了他公司的名字。在創業成立七煌電競之後，他依然熱衷於回復論壇評論，在直播平台和社交網站上同自己簽約的主播頻繁互動。在大部分粉絲眼裡，這是一個沒什麼架子、很玩得開的老闆。
事實上，在2013年正式進入行業之前，孫博文進行了冷靜地對比和思考。他劃掉了名單上風險過大的遊戲開發、投入成本過高的直播平台和玩票性質太重的俱樂部，最終劃定了能力範圍內並且尚有市場空間的經紀和內容兩個板塊。此後，七煌簽約了大量主播、將LCK、《爐石大師》等韓國賽事引入中國，並製作了包括網綜、網劇在內的一系列泛娛樂內容。
七煌創始人兼CEO孫博文
和孫博文一樣，9ePlay的創始人張軒也是在感受到環境改善後才決定進入的。為了保險起見，張軒專程去了一趟北京，他想了解政策的限制是否真的已經放寬。
2003年，電子競技被體育總局列為第99個體育項目，這曾經讓不少老電競人感到振奮。但是沒過多久，廣電的播放禁令就狠狠潑了一盆冷水。
幸運的是，張軒這一次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對方讓他放心做事，甚至問他是否願意接手CIG這個賽事，本打算買一支戰隊的張軒收下了CIG賽事品牌，在上海創辦了9ePlay。
就和這個時期所有的創業公司一樣，張軒也追趕了一陣泛娛樂的風潮，他花錢拍了微電影、做網綜、舉辦嘉年華一樣的活動。但是，他發現自己所追求的第三方賽事無法依靠這種方式生存。「最後的變現還是通過遊戲，遊戲是廠商的，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給廠商做PR。」
於是，張軒和9ePlay放棄了泛娛樂思路，決定向體育化的方向打造自己的賽事品牌。在強勢的廠商體系下，如果想獲得更多空間，他必須逼迫自己成為另一個新體系的中心。
他對原有的賽事體制進行了改革，將電競的概念拓展到數字體育。打通渠道花費了張軒最多的心血，他的本意是通過打通二、三線城市的網吧和校園渠道，為賽事獲得巨大的線下流量。
在舉辦了一段時間的比賽之後，網吧的難以控制讓9ePlay將重點逐漸轉移到了校園賽上。但是，困難依舊存在，「最開始我們是和學校社團合作的，但是很快發現社團的管理很不穩定，也沒有什麼儀式感。」張軒說。
為了更好地實現在校園的落地，9ePlay的業務開始向教育拓展，幫助簽約合作的學校進行課程研究和校隊建設。而為了契合數字體育的定義，這種培養不僅僅只集中在遊戲方面，而是包含了機器人格鬥、無人機操作甚至是編程等一系列數字對抗項目。張軒預計道，2018年時，9ePlay將會和超過200家學校達成合作，而這個數字在2019年將超過1000家。
「配合教育的布局，我們未來的模式會類似於美國的NCAA，這在國外已經跑通了，今年到明年我們也會進一步完善現有的體制。」張軒簽約了一批中小遊戲CP，他在等一個新爆款的出現。
「2020年會是一個爆發點，賽事對於遊戲已經越來越重要了，一個好的賽事可以讓一個一年壽命的遊戲延長到十年，你還會覺得它是一個輔助嗎？」
9ePlay創始人兼CEO張軒
人才渴求症
在靈石路迎來新時代的同時，海濤感到了隱隱的焦慮，這種焦慮來自於人的缺失。
在過去的幾年裡，資本和市場加速了電競行業的發展，不斷有新的資源湧進來，但是至今活躍在一線的卻還是他和那些曾經一起在」電競食堂」吃過飯的老朋友們。
中國的電競市場目前有超過2億的用戶，這個數字預計將會在2019年突破4億。和迅速增長的用戶群體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有限的從業者數量和基本能力，「庄明浩」們的加入從上層解決了更多問題，但是在更基礎的底層結構上，巨大的人才空缺仍然存在。
根據2017年伽馬調查報告的數據顯示，2016年中國電競公司和俱樂部已達到1萬多家，有明確需求的職位方向多達36個，總空缺崗位超過26萬，主要集中在電競賽事解說與主持、電子競技數據分析、電子競技多媒體視頻製作、電子競技教練、電子競技選手等領域。
同時，80%的從業人員對職業技能培訓有強烈需求。「主流對電競的印象並沒有改變，很多家長反對自己的孩子進入這個行業，人才必然會出現斷層。」孫博文說。
孫博文更早地感受到可能存在的機會，「公司在迅速發展，但是卻總是招不到合適的人」。2014年，他帶著七八個教練調研了韓國所有的電競俱樂部，回國後，孫博文邀請了上海體育大學和清華的教授共同編寫教材，「我們寫專業內容，再由他們在大框架上進行構建。」課程方向也從選手培訓進一步拓展到主播解說、賽事運營、戰隊領隊、數據分析等多個領域。
目前，七煌落地的文字教材已經有20多萬字，在泉州設有專門的培訓基地。孫博文預計2018年將會招生1500人，培訓基地也會陸續在北京、杭州和重慶等城市落地。
這種以職業培訓為目的的電競教育出現在了許多公司的業務列表中，為了能夠迅速填補行業的人才缺口，強調實用性成為了共同的特點。9ePlay在校園落地了一系列的課程研究項目，但更多課程則呈現出更加職業化的特點，比如電競館經理的培訓。超競教育在廣州開設的一期班裡，大部分的學員是從業者，超競副總經理黃恂恂是新一期公開課的特邀講師，他在遊戲行業擁有多年的市場營銷經驗。「課程是可以被實際應用的內容，都是乾貨。」吳歷華說。
大神電競的教育內容有著更加明確的目的——員工培訓。創始人祁斐提出了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十年前我們去遊戲公司面試，我們只要說我熱愛遊戲就能被錄用，但是現在不行了，我需要你能夠把我要求的事情做出來。」
為了保證教學的正規性和有效性，大部分公司在開設課程之初就選擇了和相關的教育機構合作，七煌的選手教程邀請了上海體育大學和清華的教授編寫教材，解說課程和中國傳媒大學達成了合作，超競教育則藉助了麻省理工的資源。
2016年9月，電子競技運動與管理被教育部確立為13個增補專業之一，並將從2017年開始執行。政策上的利好讓電競教育從單純的學院培訓開始進入學歷教育體系中。包括山西體育職業學校、錫林郭勒職業學院和中國傳媒大學在內，全國各地先後有多所高校開設了電競相關專業。
2017年1月16日，中國傳媒大學官方微博發布消息宣布中傳將成立「全國第一個電競方向專業」，向全國開放招生，新專業將致力於培養遊戲策劃和電競運營與節目製作人才。
在藍翔電競班的機房裡，裝備著500台帶有i5處理器的電腦，200台配有帶GTX1060顯卡的144Hz曲面表現器，和200台專業電競椅。周一到周五，從早上8點到晚上6點，電競班的學生們需要上8節課，期間老師會講解比賽實例、教授任務操作技巧、剖析比賽數據等等。
2017年11月，藍翔官網將「電競學院」增添至八大院系中，開放招生的當天，諮詢人數就超過了500人。
藍翔電競班
9ePlay選擇和上海戲劇學院達成了合作，在上戲的播音主持專業和燈光舞美專業開設電競方向課程，在不變動原有課程的基礎上，在其中加入電競相關的專業知識。
2017年10月，在位於上海徐匯的中櫻桃劇場里，已經創業兩年多的SKY，宣布新公司鈦度電競教育的成立，並表示將把學院教育和學歷教育作為公司的兩大戰略板塊，培訓基地在太倉的電競小鎮落地。
在接受媒體採訪時，鈦度電競商務總監李哲俊曾經表示，鈦度電競教育開設的學院教育包括青訓營和電競館運營培訓。除此之外，還將開設電競賽事策劃與運營、電競俱樂部運營和管理、電競編導與新聞、電競主持與解說、專業電競翻譯、電競選手理療師等方向。
一個物理空間
2015年，朱一航決定把EDG戰隊從廣州遷到上海，吳歷華想藉此機會打造一個正規化管理的訓練基地。
「必須要有一個特定的物理空間來承載和背書。」吳歷華做出了這樣的判斷，「過於零散的分布不利於較好的管理和嫁接資源。現在的問題是，電競的重要性受到很多人的認可，但是在產業鏈上卻不能創造匹配的價值。這種價值的錯位必須通過和大型行業的嫁接才能消除。」
他選中了珠江創意中心，這個位於靈石路695號的創業園區在2010年便已經建成，屬於朱一航家族合生創展下的產業，在此前，吳歷華一直負責著它的運營。
超競集團CEO吳歷華
周豪是最早搬進來的人，甚至比EDG的基地還要更早一些，「最開始停車場都是空的，一輛車都沒有。」但現在從他位於十八樓的辦公室看下去，停車場停滿了車，幾輛大巴上分別貼著不同俱樂部的logo。
除了周豪的公司伐木累之外，這個不大的園區里聚集著中國電競行業的眾多頭部公司，庄明浩就是周豪的鄰居，在最初熊貓TV甚至是借用了周豪的會議室辦公，直到香蕉電競搬到了隔壁的獨棟，庄明浩才有了自己獨立的辦公室。
挨著香蕉電競的是EDG俱樂部的訓練基地，Snake的基地同樣設在這裡，七煌在去年7月搬進了位於園區2號樓的新辦公室，而周杰倫的電競公司魔傑則就在熊貓TV樓下。戰隊、平台、內容製作、社區和主播經紀，靈石路695號幾乎涵蓋了電競行業的整條產業鏈。
隨著入駐公司數量的不斷增加，吳歷華試圖不斷完善園區服務，以強化它的電競屬性，這些服務有很多是細化的。
「比如電競企業會對網速有高要求，但是很多企業都不知道只提高下行帶寬是沒有用的，更重要的是上行帶寬，這些問題是我們會解決的。也包括入駐戰隊出於訓練的需求可能要提供一些便利，我們在和相關機構溝通，嘗試能不能在允許的範圍內和國外戰隊進行點對點的連接，以方便訓練。」吳歷華說。
吳歷華花了1年多的時間明確了珠江創意中心的電競主題，而電競之都上海也有了更加具體的中心——靈石路。這個主題在未來註定將會獲得更多強化，「我們搭建一個平台，為大家創造一個比較好的環境。」吳歷華說。
這種影響力甚至由園區延伸到了整條道路，Imba TV輾轉了幾處最後又回到了靈石路，因為需要攝影棚錄製視頻，海濤和合伙人把新辦公室選在了不到兩公里之外的709媒體園，VSPN和英雄互娛的上海辦公室就設在這裡，KPL聯賽常規賽每周都在園區的場館舉辦。當我和海濤談到靈石路，他笑了起來，「宇宙電競中心嘛。」
吳歷華試圖複製「靈石路」的成功。2017年6月，騰訊電競聯合超競集團在珠江創意中心召開了品牌發布會，在這場大會上，雙方宣布在未來5年內將會打造10個泛娛樂電競產業園，這些園區被命名為「VBD」，即「中央電競區」，這些園區將包含賽事場館、教育培訓，商務辦公和年輕人日常的娛樂休閑。
吳歷華並不擔心沒有足夠的內容填充進新的電競綜合中心。「從一些數據來看，光是參加《英雄聯盟》和《王者榮耀》網吧賽的隊伍全國就已經有數萬個了。年輕人會希望有一個他們喜歡的主題空間，他們可以在裡面獲得一個社交和娛樂休閑的場景。同時還有一些和電競相關的專業服務機構或者團隊。我們和騰訊一起挑選的都是我們看到了做夠多的電競人口體量，有機會成為電競產業聚集地的城市。」
和他抱有同樣心思的還有很多人，這其中有綠地這樣的大型地產公司，2017年，綠地在全國20多個大中型城市布局了以聚焦電競產業為核心的「魔奇」公寓，並在2018年1月投資控股了電子競技場景運營商鵬塔網路。
地方政府官員開始頻繁地來到靈石路。2016年，發改委下達了《關於開展特色小鎮培育工作的通知》，電競小鎮作為新的熱詞被越來越多的人提起。2017年3月，重慶忠縣首先宣布將投資40億~50億元打造輻射全國的電競小鎮，隨後，江蘇太倉、安徽蕪湖、浙江杭州、河南孟州、青島西海岸新區、遼寧葫蘆島等都宣布了自己的電競小鎮建設計劃。
周豪受邀參觀了忠縣的電競館，這個藏在山區中的貧困縣距離重慶市區仍然有三個半小時的車程，「說實話，那個館的硬體是不錯的，但是如果不能拉來核心賽事，沒有用的。」
每一個妄圖成為「電競中心」的小鎮都需要拉來更多的內容填充自己。9ePlay把和高校合作的研究項目放進了新規劃的產業園中，周豪則拒絕了幾乎全部的邀請，「還是有很多人想渾水摸魚的，有些人只是為了能夠便宜拿地然後再賣掉賺錢，就和過去的動漫小鎮一樣。」
新元年的降臨
2017年11月4日下午，周豪在朋友圈發了一段視頻，視頻里的鳥巢人山人海，吶喊聲響徹天際。
這是《英雄聯盟》S7總決賽的現場，就在幾天前，周豪的戰隊WE遺憾止步半決賽。但這場沒有中國戰隊參加的總決賽仍然吸引了43000多名觀眾到現場觀戰，興奮的電競愛好者填滿了鳥巢，上座率超過了90%。
2017年11月4日，《英雄聯盟》S7總決賽在鳥巢舉辦
十二年前，周豪在上海舉辦了第一屆StarsWar邀請賽，由於設備問題，這場比賽從下午一點一直進行到了凌晨，但現場依然還有200多位觀眾，這是周豪第一次直觀地感受到了國內電競愛好者的熱情。而現在，這種曾經的小眾熱愛終於在大眾圈層中發出了聲量。
周豪一直等待的新時代終於來了。他可以感受到大公司態度的傾斜，「從我們的經紀業務來說，聯合利華、賓士……這些大品牌在電競上投入的資金正在越來越多。」作為連續創業者的他一心撲在了新項目「伐木累」上，兜兜轉轉，周豪又回到了最初的創業方向社區上來。
「這是時代的逆轉。原來熱愛電競的這些人會成長，現在他們成為了社會的中堅力量，掌握了更多的資源，所以電競起來了，我們要做的只是等。」他曾經在用戶價值上獲得了巨大的收穫，過往的經歷強化著他對新業務的信心。
2017年是能量集中爆發的一年，邊界彷彿在一夜之間被打破了。
《王者榮耀》和《絕地求生》兩款遊戲的走紅讓電競進入了更廣泛意義的圈層中。SKY的公司鈦度科技的新業務是面向普通人的電競培訓，與此同時，越來越多的陪玩APP在市面上出現。周杰倫、陳赫、林俊傑這樣的娛樂明星也創辦了自己的電競戰隊和公司。2017年11月，國際奧委會官方宣布電競正式入奧。
正是因為電競產業對於年輕人消費和文化的巨大影響力，更高規格的關注已經形成。2017年12月14日，上海市出台了《關於加快本市文化創意產業創新發展的若干意見》（簡稱文創五十條）。《意見》中明確提出「上海將加快全球電競之都建設。鼓勵投資建設電競賽事場館，重點支持建設或改建可承辦國際頂級電競賽事的專業場館1個至2個，規劃建設若干個特色體驗館。發展電競產業集聚區，做強本土電競賽事品牌，支持國際頂級電競賽事落戶。」
對於一直處在自然生長中的電競行業而言，儘管相關政策還遠遠沒到落實的階段，但是上海市政府態度的轉變還是讓周豪感到了振奮，「我挺吃驚的，但這是很好的趨勢，這說明我們受到認可了。」
「2017年才是真正的電競元年。」吳歷華說。對於已經搶先一步插上旗子的公司們而言，這同樣是一個重要的節點，舊有的業務必須有所成果，又或是已經找到新的模式和故事，在這個99：1的行業里，庄明浩感受到了圍城一般的氛圍，「外面的人非常想參與進來，但已經投進來的基金卻開始擔心和迷茫——我到底在看什麼，未來故事是什麼，收益率到底在哪裡？」
周豪拿到了騰訊和拳頭的雙重授權，在社區里上線了一款針對《英雄聯盟》的競猜遊戲「幻聯賽」，「競猜未來一定是體育和電競最重要的變現方式之一，我們希望能夠在政策的允許之下，搶先一步佔到位置。」
他的另一個興奮點在LPL主客場賽制的改革。從2018年開始，《英雄聯盟》官方賽事LPL將全面實施主客場制度。因為賽事而聚集在上海的戰隊們開始逐漸搬離出去，Snake的主場選在了重慶，LGD則搬去了杭州，隨著戰隊在全國各個城市的落地，圍繞主場賽事，新的電競場館也將在不同城市落成。
周豪正在和多個城市同時接觸，寧波、長沙、北京、深圳都在他的備選名單里。「我的首選肯定是二、三線城市，那裡的用戶非常熱情，氣氛很好，並且消費能力一點也不差。」
作為俱樂部的擁有者，周豪對新賽制報以了極大的支持，搬出去成為了一個必然結果，區別在於什麼時候搬，搬去哪裡，以什麼樣的條件搬。「主場制一開始實施，門票、周邊、地方電視台的轉播這些都是你在上海根本得不到的收入。原來的俱樂部模式是完全2B的贊助商模式，但是接入主客場制度之後，模式就完全不一樣了，這是一個商業化的革命，所以我不能輕易把這張票用掉，一定要謹慎。」周豪說。
新的力量正在外圍涌動，試圖在已經初步建立秩序的內部圈子裡為自己撬動一席之地，在過去的半年裡，庄明浩感覺到了身邊環境的明顯變化，「行業正在變得喧囂，大家的選擇也在變多。」
2017年年初，孫博文列好了所有他認為可以並有意願做電競戰隊的公司，然後一家家拜訪。兩個月後，京東宣布將和七煌合作成立京東戰隊，這支戰隊由京東冠名，但是從隊員選拔培訓到基地運營都由七煌完成，未來這種模式還會出現在七煌和更多傳統公司和品牌之間。
「對手永遠不在這個行業中，他應該來自於傳統行業的衝擊。」孫博文的這種感覺第一次被明確驗證是在2015年，在LPL承辦權的競標中，已經成立兩年、在圈內小有名聲的七煌輸給了王思聰剛剛創辦的公司香蕉電競，失去賽事承辦權。現在，孫博文選擇主動擁抱新的力量。
舊的世界還在這裡運行，新的故事也將以這裡為起點，旋渦的中心就是他們奮鬥的靈石路。
新基地建成後，七煌將要把他代為運營的京東戰隊搬到這裡。在我們拜訪的前一天，B站戰隊的負責人剛剛來過EDG的俱樂部，一個月前他們收購了IM戰隊的《英雄聯盟》分部，但是對於「新手」而言，基地的管理和運營一切都要從頭學起，而這裡是第一站。
2017年8月，在知乎一個名為「哪裡可能成為未來亞洲的電競中心？香港有機會嗎？」的問題下，庄明浩留下了他的答案——「三個字：靈石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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