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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小說】幽夢影

醉小說

幽夢影

誰種的相思誰下的蠱,誰的影子誰不能醒。那一夜,喝下相思的毒,那一夜,飲下背叛的鴆。你若負我,生不如死。世間最狠的咒,唯有幽夢影能承載。

「玉娘,玉娘,玉娘……」

卧房傳來蕭清遠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呼叫聲,一聲比一聲激昂。

簫夫人在油燈下陰沉著一張可怕的臉,奴婢衝進來端著一瓢涼水,戰戰兢兢立在當下。

「愣著幹什麼?」

「夫人,老爺再經不起這……這冰水……」

「澆!」

一大瓢冰冷的水當頭澆下。

蕭清遠終於清醒了,他顫慄著翻身起來。「夫人,我……我又做那個噩夢了,我不是成心的……」

「玉娘,玉娘,你心裡只有玉娘,當初娶我做甚麼?」

「我心裡沒她,你聽我解釋……」

簫夫人早已經沒有耐心,將房中許多物事噼里啪啦統統砸翻在地,摔門離去。

奴婢不敢久留,只將蕭清遠濕淋淋的腦袋按進濕淋淋的枕頭裡,草草蓋了濕淋淋的被子,跟著夫人走了。

蕭清遠有種病入膏肓的感覺,他無力地閉上眼睛,任憑冰冷鑽入骨髓,可能他將要不久於人世了,這難道就是他辜負玉娘的報應嗎。

「梆梆綁……」又是長安城的打更聲,天寒地凍四更天,天寒地凍奈何天。四更,曾經銷魂,如今奪命。長安,曾經柔情蜜意,如今冷若冰霜。

那是個詩酒華年的時光,那是個自由浪漫的世界,一個人可以憑詩賦才華紅遍天下,也可以恃武藝高強仗劍天涯。長安,就是這樣繁華而包容,有窈窕佳人,有書生意氣,有恃才傲物,有風逸逍遙,也有他這樣一朝成名的才子,更有回眸一笑百媚生的玉娘……

兩年前,長安城一年一度的斗詩會如期舉行,話說那一年的斗詩會格外的與往年不同,不僅王公貴爵的世子公主們盛裝參加,就連煙花巷中的絕藝美人們也紛紛到場助興,公子哥兒們情致異常高漲,盛滿葡萄美酒的青瓷陶罐一連擺到了斗詩場外的街市裡,裝飾華美的金輿停滿了整個東市和西市,俊男靚女舞文弄墨,字字生輝,句句張揚。

整個斗詩會竟然收到詩詞千篇,超過以往數倍之多,而往年評選詩魁者的方式是現場吟唱,觀眾送花,誰的花多誰就是詩魁,但是,今年參與賽詩的才俊太多了,沒辦法一一吟誦,評選過程頓時陷入一片混亂,主辦斗詩會的官方組織只得出面干預,由貴賓挑選最佳作品,誰的詩被選中,誰就是詩魁。

那貴賓方陣中,錦衣華服的公子小姐,均貴不可方物,不知什麼來頭。後來據說是剛剛豆蔻之年的太平公主頭一次溜出宮參加斗詩會,偏偏挑了一首辭藻並不華麗、字面平淡簡單的詩出來,待得公主玉口誦來,那首詩偏又氤氳著不同尋常之美,人們紛紛誇讚公主慧眼識真,那首詩一夜之間傳遍長安,而詩魁的名字也轟動都城。

蕭清遠出身貧寒,苦讀文章十餘載,想來日後也能考中個進士,謀求大好仕途。而此刻,他不再是貧窮書生,他是光芒四射的詩魁,是被太平公主親自點名的詩魁。此後,詩魁蕭清遠前途無量。

他被眾星捧月般圍著歡呼喝彩,許多美女將五彩的鮮花擲向他,將熱烈的飛吻拋向他,他飄飄欲仙,滿腦袋充斥著未來美好的幻想,早已忘乎所以。

也許,所有的狂熱都有冷卻的時候,所有的追捧都有散場的時候,燦爛的陽光隱去了光輝,王公貴族們紛紛駕著華蓋車輿離去,鶯鶯燕燕的美女們一眨眼沒了蹤跡,他本該興高采烈去慶賀去買醉,可是,那一剎那之間,卻有種失落湧上心頭,彷彿他失去了什麼,而不是得到了多麼大的榮耀。

夕陽西下,他收回漫漫思緒,一抬頭,眼前一位身姿婀娜的女子,背影裊裊,淡淡的天青色的長裙,拂過五彩的花瓣,美不可方物。

他舉著手,想喊一聲留步,卻又喊不出口。

突然,美人回首一笑,眼眸黑亮,唇紅齒白,驚得他塑像一般僵硬,而心,跳得彷彿要竄出嗓子眼。

「飛雪一株梅,寒花五瓣開。影隨朝日遠,香逐夜風來。泣對銅鉤障,愁看玉鏡台。離人斷消息,春恨幾時回。」美人立於眼前,輕啟紅唇,緩緩道來,「蕭郎,你這詩,真是寫出了玉娘的心聲。」

「玉……玉娘,你喜歡?」

不知為何,玉娘讀來與公主所誦大為不同,多了一些深閨愁怨,又多了一些嬌魅動人,蕭清遠毫無疑問地被深深吸引,不由自主跟了玉娘回去。

不曾想,這玉娘乃是煙花巷撫春樓的頭牌姑娘,才藝出眾,尤其擅長琵琶,堪稱長安一絕。外人有言,能聽玉娘琵琶一曲,不負世間一遭,只要玉娘出場,撫春樓必定夜夜爆滿。

蕭清遠只覺玉娘彷彿仙女下凡,玉指撥弄,忽而撥若風雨,忽而捻如細水,恨不能夜夜相伴,日日傾聽。不知不覺,耳鬢廝磨,春來寒往,他給了玉娘最美的承諾。為了那些美麗的諾言,玉娘將攢下的金銀珠寶不斷地瞞著蕭清遠,偷偷塞給撫春樓媽媽,換來陪伴她的蕭郎的美好時光。

蕭清遠不知道,憑藉他的那點兒銀子,不可能天天去點一個頭牌姑娘。

玉娘賣藝不賣身,贖金想當然的貴且多。當蕭清遠被媽媽告知那個天大的數字時,他愣住了。他愛玉娘,玉娘對他自然也是一片真心,可是,他去哪裡搞那麼多銀子呢?

蕭清遠悶悶地盯著他家的貧寒草屋,抱怨他早逝的爹娘為什麼讓他這麼窮困潦倒。恰好此時,都城最負盛名的媒婆帶著一幫小子推開柴門,一瞬間,各色綾羅綢緞、包裹寶箱堆滿了草屋,刺得蕭清遠眼睛都睜不開。

「哎喲喂,蕭公子真是洪福不淺啊!」媒婆吧啦吧啦說起來沒完沒了,「太史令杜大人家的大小姐看上你啦,斗詩會上蕭公子出盡風頭,老婆子我觀察了一年多,並未見公子有說媒娶妻之跡象,於是替杜府跑這一趟。杜小姐,那真是貌美如花,溫柔賢淑,跟蕭公子剛好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哈哈……這是杜小姐的帖子,請蕭公子明日準時赴宴喲!」

不知過了多久,蕭清遠依然對著一堆閃閃的金銀禮物發獃。

杜小姐究竟是誰?一場宴席下來,蕭清遠連杜小姐長什麼樣子都沒看清楚,但是他要娶杜小姐了,杜家已經將他蕭府宅院置辦妥當,而他也由太史令杜大人舉薦被授校書郎。

這也許就是他嚮往的生活吧,也許就是他光宗耀祖的開端吧。

可是,玉娘怎麼辦?他許下的承諾怎麼辦?他明白,娶了杜小姐,諾言就隨風而去了,那些,不是他能考慮的問題了。三個月後,他要辦一個風風光光的娶親儀式,猶如那天萬眾矚目的斗詩會,猶如初見玉娘時的明媚……他的心隱隱作痛起來。

三個月的時間很長很長,長得讓人覺得人生就那麼長,三個月的時間很短很短,短得彷彿人生就那麼短。

對於玉娘來說,就是那樣痛徹心扉的感覺。在三個月的最後一天,也就是她的蕭郎成親的前一天,她略施粉黛,身著那條天青色的長裙,將蕭清遠堵在街角的路口,他們之間需要一個告別,雖然愛情破碎得這樣猝不及防。

但是,今夜,是他們最後一次約會,他不會不來。

夜半的撫春樓,依然那般溫柔旖旎,玉娘說,要將所有最珍貴的都給蕭郎。蕭清遠不敢接受那一箱用來給玉娘贖身的珠寶,只是貪戀玉娘食之入髓的味道,從撫春樓出來的時候,四更的梆子聲清晰地傳遍街巷……

次日,喜慶的婚事,美好的夜晚,他和杜小姐也就是簫夫人的洞房之夜,突然發生變故。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蕭清遠的夢裡全是玉娘的身影,夢的盡頭,他手持匕首,將玉娘刺的渾身是血。

「玉娘,玉娘,玉娘……」剩下的夢裡全是他的呼喊,不能停歇,直至簫夫人將一瓢涼水潑至頭頂。此後夜夜噩夢,夜夜在四更的梆子聲里失魂般驚醒,玉娘渾身是血的身影以及那些無情的背叛吞噬著他的靈魂與生命,再加上杜家的虐待,蕭清遠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境地。

又是一個慵懶的清晨,腓兒慢束羅裙,隨手挽了個雙環垂髻,邁出了仙異閣。寬闊的金市裡一大早就熱鬧起來,客棧酒肆、珠寶店鋪紛紛開門迎客,就連胡人的香料鋪都早早開張了,真是勤快。唉,只有自家的仙異閣沒什麼客人,一天到晚冷冷清清的,這會子姐姐一定還躲在香甜的夢裡呢。前方賣早點的食鋪香氣繚繞,今天給姐姐買什麼餅吃呢?

「聽說了嗎,蕭公子被杜家小姐折磨死了,才新婚幾個月,那斗詩會上一舉成名的翩翩君子就形同槁木了,怕不是縱慾過度吧!」

「你知道什麼,杜小姐是冤枉的,聽說是被狐狸精吸走了蕭公子的陽氣。」

「哪有什麼狐狸精啊,是撫春樓的玉娘,夜夜與蕭公子私會……」

「對對,就是的,那杜小姐白白做了一回簫夫人,其實,那玉娘才是狐狸精……」

腓兒聽到金市上一堆婦人嘰嘰呱呱談論狐狸精的閑言碎語,頗為不屑,我們家狸生才是地地道道的狐狸精呢,哪個女人敢配做狐狸,她定要瞧瞧去。

腓兒收起身形,悄悄潛入蕭府打探一番。原來,蕭清遠已經病死,被奴僕用一卷草席埋在了亂墳場。一位才華橫溢的公子莫名其妙死了,死後還那麼凄慘,腓兒同情心泛濫,神經兮兮跑去了城外的亂墳場。

「小腓腓,你撿個這麼噁心的死人回來做什麼?這是仙異閣,不是死人窟!」狸生從二樓木梯上直接翻了下來,驚訝地瞅瞅地下的死人,對腓兒翻著白眼。

「臭狸生,還不是你惹的禍,沒有你我就不會撿他。」

「女人啊,就會睜著眼睛說瞎話,大爺我剛起床還沒刷牙,哪裡招惹你了!」狸生打了腓兒一雞毛撣子不滿地說道,「你給姐姐買的椒鹽餅呢?」

「姐姐是我的姐姐,不是你的,還有狸生,你敢打我,我不愛你了……嗚嗚。」

腓兒一屁股坐在地上連哭帶鬧不依不饒,狸生皺著眉頭喊:「小腓腓,能不哭了嗎,我的姑奶奶,你知道大爺我不會哄女人的……」

樓上,飄來一襲白衣,烏髮如雲似瀑,身姿輕盈嫵媚,她倚著雕花圍欄,露出黑髮里若隱若現的半面妝,朱唇微翹,眼波輕柔。她望著樓下亂七八糟的景象,面含微笑,仙異閣自打有了這兩個活寶,日子精彩許多了呢!今天這殘局看來又得她收拾了。

「腓兒,不許鬧了,狸生已經被你氣哭啦!」

「姐姐,才沒有呢,狸生打我。」腓兒邊說邊起來收拾前廳,狸生也畢恭畢敬問候早安,沒有人理會那具撿回來的屍體。

「姐姐,腓兒幫你梳頭髮吧,今天要什麼髮髻呢?」

「還是雲朵髻吧!」

「姐姐的頭髮真好,又黑又密,梳雲朵髻也好看,只是,外面的人都稱呼姐姐『夫人』,想是因為髮髻的原因。沒有婚嫁就亂叫人夫人,真是沒禮貌,我看,姐姐還是換個髮髻吧,不如梳個最新式的垂練髻吧!」

「不必了,那都是你們這些小丫頭們梳的髮髻。」

「可是,姐姐的年齡比腓兒要小很多,雖然姐姐法力深不可測……」

「好啦,腓兒,你又多管閑事了!這仙異閣招牌都得給你砸嘍,咱們這裡奇珍異寶多是多,那都是給道人們修仙用的,不是讓你喂死人吃的。」

「但是姐姐不也經常救死扶傷嗎……」腓兒小聲嘀咕了一句,她知道,人弄回來了,姐姐不會不管。

果然,姐姐派狸生去外面的湖裡清洗死人去了。狸生滿臉不樂意,碎碎念著,為什麼讓我干這臟活的話。

除了狸生,這仙異閣的姐妹二人均看出來那地上的人並沒有死。腓兒從亂墳場覺察到蕭清遠隱約的氣息,她弄不清楚蕭清遠昏迷不醒的原因,也救不活他,只得不辭辛苦扛了回來,她相信姐姐有辦法。

「是幽夢影!」姐姐輕嘆一聲。

幽夢影本不是凡間之物,卻離奇出現在蕭清遠身上,腓兒立即去撫春樓找玉娘。不料卻白跑一趟,玉娘早已不知所蹤,那幽夢影自是無人知道從何而來。

這仙異閣的主人從美麗的雲朵髻上,取下一支中空的翠玉簪,對著蕭清遠略施法術,一股幽藍幽藍的煙氣逐漸彙集起來,最後凝成一滴淡藍色的液體,被她收進簪中。

腓兒和狸生不曾見過這種東西,好奇地舉著簪子左搖右晃。

「兩隻小狸,別晃了,再晃灑在你們身上,陷進噩夢醒不來了。」白衣的姐姐危言聳聽道。

三日後,蕭清遠終於清醒。他得知簫夫人草草掩埋了他,並不意外,他們之間本就毫無情誼可言,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怪他用愛情換取功名前程,怪他愛慕權勢出賣自己,怪他欺騙杜小姐的感情,騙來的感情能有幾分,全部換作一瓢瓢冰冷的水,摧垮了他的身體。

而玉娘呢,卿卿我我,柔情蜜意,換來一滴藍色的幽夢影。

誰種的相思誰下的蠱,誰的影子誰不能醒。那一夜,喝下相思的毒,那一夜,飲下背叛的鴆。你若負我,生不如死。世間最狠的咒,唯有幽夢影能承載。

蕭清遠走了,一言不發,不知道他是去昆崙山修行懺悔,還是去尋玉娘一了恩怨。

腓兒憤憤然,不明白自己救回來蕭清遠是對是錯,那是一條人命,然而,他的行為卻令她不齒。只有姐姐十分淡然,淡淡說道:「因緣果報罷,不必理會。」然後,淡淡地吃過她的椒鹽餅,淡淡地拖著長裙,留下一個木梯上一個飄逸的背影。不知為何,腓兒和狸生覺得姐姐的背影很孤獨。

據撫春樓的老鴇說,玉娘為了蕭郎曾傾其所有,贖身的珠寶銀兩以及被拋棄後絕望的生命。某一個夜晚玉娘投河自盡,被一個長得好看的玄衣男人所救,那男人牽著一匹頭上長著四隻角的奇怪的馬,馱著玉娘回來,後來他們都在蕭清遠成親的當天失去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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