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武俠亂彈：《天空飄來五個字：萌王鳩摩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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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傳奇·武俠版》郵局訂閱代號：38-370

天空飄來五個字：萌王鳩摩智

文/秦似海

說起創作武俠名著之大師，世人會異口同聲喊兩個人的名字：金庸與古龍。

當讀者朋友開始議論武俠小說里的經典人物，口沫懸飛之時，嘴皮子當然離不開郭靖和蕭峰，然後就是楚留香與陸小鳳。

主角自然是萬眾矚目的一個，俠義情長是正面人物的光輝，懲奸除惡是英雄好漢的本色。只是在千篇一律的自我陶醉里，我卻時常會記起一個「親切謙和，彬彬有禮」之人，他不到五十歲的年紀，布衣芒鞋，臉上神采飛揚，隱隱似有寶光流動，便如是明珠寶玉，自然生輝。

他是個武痴，飽讀佛經詩書，甚至走遍了吐蕃、大理、西夏與大宋。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這句話應在他身上，最是合適。你猜對了！他就是大雪山，大輪寺，大輪明王鳩摩智。

《天龍八部》一書，余奉為金庸武俠小說之經典，英雄俠士的慷概悲歌，蕩氣迴腸；高深莫測的武學理論，嘆為觀止。我翻著眼皮仰望天空，完全可以感受到仙俠與玄幻的高度。

這種爐火純青的筆力，天馬行空的想像力，令人拍案叫絕。前有還珠樓主，後有……咳咳，我腦子裡閃過無數個人選，印象總是不深刻。也有可能是我的眼界並沒有開拓，竊以為，除了古龍的刀走偏鋒，「能跟金庸打成平手的，世上已沒有幾個」。

鳩摩智從出場開始到武痴生涯的結束，他的所作所為，只有一個迫切的目標，就是搶奪武學秘籍。一個是丐幫絕學「降龍十八掌」，另外一個就是大理秘譜「六脈神劍」，日思夜想，寢食難安。那種明知道世上有如此好東西，他卻搶不到的心理，簡直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而且他可以將這種不要臉的事情，說得冠冕堂皇，義正言辭，完全不用顧及對方的感受。

這其實是一種收集癖好，也是自卑的表現。

就好比他很喜歡收集各種型號的手機，而你正好走在步行街上，擺弄王者農藥，此時，鼻端忽然聞到一陣柔和的檀香，跟著一聲若有若無的梵唱遠遠飄來，只見鳩摩智穿著黃色僧袍，神采飛揚的站在你眼前，莊嚴寶相的給你合什行禮，說道：「小僧是吐蕃國鳩摩智，可否借你手機一用？」

你肯定很詫異，奇怪地問：「你想幹什麼？」

鳩摩智垂首道：「小僧近日迷上王者農藥，只是內存太卡，始終盡興不了。便想以佛珠與你交換手機，絕對不會讓你吃虧。而且你無聊之時，可與小朋友們玩玩彈珠，耍耍溜溜球……正所謂有珠無珠，電信聯通，南北西東，非假非空！」

你第一反應，「舊摩智」是不是一種老牌智能手機的型號？這個人滿嘴胡言亂語，居然想以舊換新，垂涎我新買的4G手機？好傢夥！大白天碰到一個厚顏無恥的強盜。

一般遇見這種情況，是誰都不樂意，口水沒有吐在鳩摩智臉上，已經算是很客氣。但如果他的佛珠是由「小葉紫檀」製作而成，價格不菲，你願意換給他嗎？

大部分識貨的人肯定是會猶豫的，因為鳩摩智的態度一直很紳士，彬彬有禮的樣子一點都不像悍匪。

可是天龍寺的枯榮大師，他就很不樂意，「六脈神劍」這種手機型號，全球僅此一家，絕無分店，小葉紫檀的佛珠再貴，他也不肯交換的。他當時很想用獅子吼罵人：鳩你個大陀佛！你這二貨到底是吐蕃國的國師，還是吐蕃國猴子請來的逗比啊？

原著中鳩摩智的出場，並不是在步行街，而是在大理天龍寺。他那種咄咄逼人的悍匪脾性，技壓群僧的震撼氣場，被金老爺子刻畫得淋漓盡致。

大理天龍寺，群僧激斗鳩摩智一段，是《天龍八部》第十章「劍氣碧煙橫」，奉為武俠小說經典之場景，一點都不為過。當時段譽吸了萬劫谷高手的內力，在睡夢中真氣失了導引，性命危在旦夕，伯父保定帝萬般無奈，只得帶他去天龍寺，向大理高僧求救。

天龍寺在大理城外，點蒼山中嶽峰之北，背負蒼山，面臨洱水。

段譽到了天龍寺，見過幾名莊嚴寶相的高僧，而東首的一個和尚臉朝里壁，一動不動。大理的皇帝大駕光臨，他卻擺出這麼一副高冷的姿態，於情於理都不太說得通，哪怕你四大皆空，起碼也應該懂點禮貌不是？

金老營造懸念的手法，筆力相當嫻熟，他抓住了讀者的心思，留給讀者一種捉摸不透的氛圍，精彩劇情的升華，絕不落入俗套。

猛聽得「嗚嘩－－」一聲大喝，各人耳中均震得嗡嗡作響。保定帝知道這是佛門中一門極上乘的功夫，叫作『獅子吼』，一聲斷喝中蘊蓄深厚內力，大有懾敵警友之效。只聽那面壁而坐的僧人說道：「強敵日內便至，天龍寺百年威名，搖搖欲墜，這黃口乳子中毒也罷，著邪也罷，這當口值得為他白損功力嗎？」這幾句話中充滿著威嚴。

本因方丈道：「師叔教訓得是！」左手一揮，五人同時退後。

枯榮長老道：「事有輕重緩急，大雪山大輪明王之約，轉眼就到。正明，你也來參詳參詳。」保定帝道：「是。」心想：「大雪山大輪明王佛法淵深，跟咱們有何瓜葛？」

原來枯榮長老在天龍寺中，輩份最高，他面壁數十年，在雙樹院中獨參枯禪，天龍寺眾僧，誰也沒有見過他的廬山真面目。

枯榮大師「獅子吼」的展示，是為了給讀者朋友傳達一個信號，天龍寺即將發生一場生死存亡的惡戰，對手是「佛法淵深」的大輪明王。枯榮功力如此精湛，剛從萬劫谷四大惡人身上緩過氣來的讀者，心中大喜過望，想不到此地居然又出現一位絕世高人，此戰定能大飽眼福！

只不過，有些心系段譽安危的讀者，覺得老和尚也不一定靠譜，大敵當前比救人重要，居然說不必為了段譽而白損功力？這些話很多人不愛聽了，當看到吐蕃猴子用黃金打成的金箋戰書，一句「擬向貴寺討求該經，焚化於慕容先生墓前」真是令人大跌眼鏡，此人莫非是個奇葩？

然後金老開始介紹「六脈神劍經」的來龍去脈，大理段氏武學的至高法要，豈容外人染指？我恍然大悟，原來天龍寺招惹了窮凶極惡的強盜。

段譽見伯父要剃度為僧，心下暗暗驚異，只見枯榮大師伸出右手，反過來按在保定帝頭上，手掌上似無半點肌肉，皮膚之下包著的便是骨頭。枯榮大師仍不轉身，說偈道：「一微塵中入三昧，成就一切微塵定，而彼微清真寺亦不增，於一普現難思剎。」手掌提起，保定帝滿頭烏髮盡數落下，頭頂光禿禿地更無一根頭髮，便是用剃刀來剃亦無這等乾淨。段譽固然大為驚訝，保定帝、本觀、本因等也無不欽佩：「枯榮大師參修枯禪，功力竟已到如此高深境界。」

枯榮的表現頗不以為然，但他的內心卻有點恐慌。畢竟是大理的絕學，萬一天龍寺打不過吐蕃猴子，被他搶走秘籍，實在愧對列祖列宗。於是他想了個辦法，由各人修習一脈，六人一齊出手。雖然以六敵一，勝之不武，但是為了保經護寺，也顧不了那麼多。他為了把「六脈神劍經」傳給保定帝，竟強行給保定帝剃度，露了一手枯禪的絕技，令讀者大開眼界。

至於段譽無意之中領悟了「六脈神劍經」，這種主角奇遇的劇情順理成章，我早有準備，心裡在恭喜段譽神功初成的同時，「鼻端忽然聞到一陣柔和的檀香，跟著一聲若有若無的梵唱遠遠飄來。」

嗯，剛才提到的那個步行街搶手機的強盜，終於要現身了。

只見西首蒲團上坐著一個僧人，身穿黃色僧袍。不到五十歲年紀，布衣芒鞋，臉上神采飛揚，隱隱似有寶光流動，便如是明珠寶玉，自然生輝。段譽向他只瞧得幾眼，便心生欽仰親近之意。再從板門中望出去，只見門外站著八九個漢子，面貌大都猙獰可畏，不似中土人士，自是大輪明王從吐蕃國帶來的隨從了。

卻見鳩摩智揭開金箱箱蓋，取出來的竟是三本舊冊。他隨手翻動，本因等瞥眼瞧去，見冊中有圖有文，都是原墨所書。鳩摩智凝視著這三本書，忽然間淚水滴滴而下，濺濕衣襟，神情哀切，悲不自勝。本因等無不大為詫異。

大輪明王垂首道：「大師具大智慧，大神通，非小僧所及。這三卷武功訣要，乃慕容先生手書，闡述少林派七十二門絕技的要旨、練法，以及破解之道。」

鳩摩智的言行舉止很有禮貌，但他的出場一點都不低調。

他不僅用黃金信箋拜寺，連隨身帶來的箱子也是黃金打造，彰顯其在吐蕃國尊貴的地位。天龍寺的僧人忍不住又想罵人：我去！這猴子想用奇珍異寶來換劍譜，咱們大理這麼多年的基業，還怕少了金銀珠寶？他腦袋是不是被驢踢過啊？

鳩摩智佛法精深，一進門便說出枯榮大師所參枯禪的來歷，他聰明絕頂，過目不忘，卻敗給了「貪婪」二字。

他的來意非常明顯，以少林七十二絕技中的「拈花指」、「多羅葉指」、「無相劫指」三項指法，換取六脈神劍的劍譜。他口口聲聲說為紀念故人之情，慈悲本懷，但事實上，他是以劍譜去換取「還施水閣」閱覽武功秘籍的機會，如意算盤敲得噹噹直響。

為了炫耀技能，鳩摩智右手拇指和食指輕輕搭住，面露微笑，表演了一段即興舞蹈。

只見他虛空連彈數十下，揮舞著雙手，霎時間袖子上飄下來一片片棋子般大的圓布，衣袖上也露出數十個小破孔。這招「拈花指」被他耍得很輕柔，溫顏微笑間，輕鬆自若。現在回想起來，我覺得應該就是「C哩C哩舞」的原型，只是當時天龍寺還沒有流行抖音的技巧。

接下來，他開始表演「多羅葉指」，多羅是一種樹名，形如椰棕。鳩摩智繞開木箱，快步行走，十指快速連點，對著木箱戳來戳去，頃刻間成為一堆碎片，而木箱上的鉸鏈、銅片、鐵扣、搭鈕等金屬附件，俱在他指力下紛紛碎裂，瞧得眾人膽顫心驚。

此時的鳩摩智，就好像登上了浙江衛視「中國好舞蹈」的舞台，為了給導師們展示精湛的才藝，他的興緻根本就停不下來。他雙手收攏在衣袖之中，一堆碎木片忽然飛舞跳躍，便似有人用一根無形的細棒，不停地去挑動攪撥一般。

這招是以本相破無相的「無相劫指」。

三段舞蹈表演完畢，愛爾蘭人發明的「手指舞」，穿插了機械舞的顫動韻律、芭蕾的靈巧優美，衣袖拂動，肢體極富彈性，具有動感十足的空間延展性，不免令人目瞪口呆，深深折服：吐蕃國師果然不是浪得虛名！

他這種藏族舞蹈的功底，沒有十七八年的苦練肯定是不行的。記得「中國好舞蹈」古麗米娜一出場，我就知道冠軍非她莫屬。這是眼力，也是一種由衷的認可。自古以來，藏族與西域的同胞一直都以舞蹈天賦舉世聞名，如果可以假設，若不是當年鳩摩智熱衷於佛學論經，那麼金星、海清這兩位親親導師，一定也會被這三種失傳的舞蹈鼓掌叫好。

鳩摩智的臉上始終帶著溫和的笑容，那種呆萌傲嬌的氣質，就是從天龍寺開始縈生，深深印在讀者朋友的腦海中。

鳩摩智說了幾句番話，那漢子點頭答應，到門外的箱子中取過一束藏香，交了給鳩摩智，倒退著出門。

眾人都覺奇怪，心想這線香一觸即斷，難道竟能用作兵刃？只見他左手拈了一枝藏香，右手取過地下的一些木屑，輕輕捏緊，將藏香插在木屑之中。如此一連插了六枝藏香，並成一列，每枝藏香間相距約一尺。鳩摩智盤膝坐在香後，隔著五尺左右，突擊雙掌搓板了幾搓，向外揮出，六根香頭一亮，同時點燃了。眾人都是大吃一驚，只覺這催力之強，實已到了不可思議的境界。但各人隨即聞到微微的硝磺之氣，猜到這六枝藏香頭上都有火藥，鳩摩智並非以內力點香，乃是以內力磨擦火藥，使之燒著香頭。

鳩摩智雙掌如抱圓球，內力運出，六道碧煙慢慢向外彎曲，分別指著枯榮、本觀、本相、本因、本參、保定帝六人。他這手掌力叫做『火焰刀』，雖是虛無縹緲，不可捉摸，卻能殺人於無瑚，實是厲害不過。

舞蹈只是熱身和展示才藝，鳩摩智的獨門武功「火焰刀」才是他真正牛叉的絕學。

六條碧煙射到眾人身前三尺之處，停住不動，眾僧都吃了一驚，想不到鳩摩智技高人膽大，竟想以火焰刀一挑六，來領教大理的六脈神劍。

我當時內心的觸動挺深刻的，六脈神劍的武功，威力無窮，這番僧膽敢以一敵六，絕對不像莽夫所為。大凡武俠小說中出現的和尚，不是少林高僧，就是身懷絕技的異人，這或許是武俠小說的套路，「大輪萌王」的出現，視覺上的衝擊力相當大，天龍寺這場打鬥，人物的起點架設得比較高，如果單是為了襯托主角，金老準備如此收場？

余寫武俠小說，養成一個多年的習慣，少年時期的閱讀，有幾分看熱鬧的心境，而翻閱三五遍之後，隨著年齡的增長，慢慢就學會了思考。鳩摩智的「火焰刀」當屬外門邪功，中原武學並沒有這方面的詳細記載，他的性格特徵，形成一種反派的氣質，除了滿心好奇，我覺得讀者的心裡，已經將他當作了假想敵。

《天龍八部》的偉大之處，與射鵰的格局異曲同工，高手紛至沓來，一山還比一山高。鳩摩智出場時間比較早，不像是演幾集就去領盒飯的那種，如此說來，後面沒有出現的人物會強大到何種程度？

劇情懸念並不一定要用推理和布局，百萬字的長篇，若能做到步步驚心，不喊你一聲大師，實在是天理難容。

忽見一根枯唐的手指伸到圖上，寫道：「只學一圖，學完再換。」段譽心念一動，知是枯榮大師指點，回過頭來，向他微微一笑，示意致謝。

這一看之下，他笑容登時僵住，原來眼前所出現的那張面容奇特之極，左邊的一半臉色紅潤，皮光肉滑，有如嬰兒，右邊的一半卻如枯骨，除了一張焦黃的麵皮之外全無肌肉，骨頭突了出來，宛然便是半個骷髏骨頭。他一驚之下，立時轉過了頭，一顆心怦怦亂跳，明知這是枯榮大師修習枯榮禪功所致，但這張半枯半榮的臉孔，實在太過嚇人，一時無論如何不能定下心來。

只見枯榮大師的食指又在帛上寫道：「良機莫失，凝神觀劍。自觀自學，不違祖訓。」

能親眼目睹這場武林中千載難逢的大斗劍，段譽的心裡難免有些緊張，他躲在枯榮大師身後，瞧得聚精會神，眼皮子也不眨一下。猛然間看見枯榮的長相，就像是射鵰江南七怪初遇梅超風的場景一樣，金老的創作手法極具邪性。

枯榮的人設，靠獅子吼和輩分來體現他的高深，說服力似乎不大。天龍寺開頭寫枯榮見死不救的語氣，讀者記憶猶新，而且那句「語氣仍是冷冰冰地」，他的半枯半榮究竟參悟到何種境界？旁觀者心裡一直嘀咕，這老不死的裝模作樣，挺讓人反感的！現在突然看見這段描寫，一般像這類骨骼清奇之人，完全是實力高手的特徵，讀者瞬間產生一種緊張的情緒。金老壓抑已久，寫出一段枯榮的詭異相貌，視覺效果立竿見影。

好戲正式開場，六條碧煙的殺傷力不容小窺，鳩摩智彷彿端著一把AK47，開始橫掃天龍寺。

天龍寺這場戰役，鳩摩智確實挺驚艷的，以肉掌的火焰刀法來控制六條煙氣的運行，畫面之離奇，超出了武俠小說的武功模式。只見枯榮大師身前煙霧升起，一條條黑煙一分二，二分四，分為一十六道，四面八方向鳩摩智推來。萌王天賦異秉，估計年輕時沒少去過蜀山，「火焰刀」威勢大盛，雙方力道一觸，十六道黑煙忽然四散，室中剎時間煙霧瀰漫。

對於六脈神劍的厲害，鳩摩智尚有自知之明，他對始終背著對自己的枯榮頗為忌憚，想不到自己的AK47碰上了防彈衣。

但見煙霧漸淡漸薄，蒙蒙煙氣之中，只見本因等五僧跪在地下，神情莊嚴，而本觀與本參的眼色中更是大顯悲憤。鳩摩智一怔之下，登時省悟，暗叫：「不好！枯榮這老僧知道不敵，竟然將六脈神劍的圖譜燒了。」

金老突然寫出這麼一段場景，大出讀者的意料。

萌王此時又驚又怒，他輸得有點凌亂，劍譜既已毀去，自然是空歡喜一場。他雖然呆萌，人卻不傻，突然間伸手扣住了保定帝右手的腕脈，用無堅不摧的「火焰刀」對準了保定帝的後心，他想以一國之主為要挾，挽回自己尷尬的顏面。

之所以覺得鳩摩智「萌」，完全在於他並無殺人之心，就是輸了比賽不甘心，亂髮脾氣而已。為了展示自己的才藝，他可以大跳抖音舞；為了得到六脈神劍，他不惜搔首弄姿，當場翻臉。「暗算偷襲，卑鄙無恥」這種事情，自然也是輕車熟路。

小帥哥段譽終於忍不住了，他使勁拉扯住保定帝的手腕，險些破口大罵：「喂，我去年買了個表，番邦小人快點放開我伯父！」

鳩摩智被北冥神功彈開之後，大吃一驚，心想：「這人年紀輕輕，怎能有如此修為？按照他的說法，『化功大法』是他去年才學會的？這也太他瑪的恐怖了！」他故伎重演，暗施偷襲，段譽大怒之下，就使出一招「商陽劍」的劍法，他內力之強，當世已極少有人能及。

鳩摩智又驚又喜，他看出來這小子是在虛張聲勢，我擦！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不給你們大理一點顏色瞧瞧，真以為我是吐蕃猴子派來搞笑的？他心高氣傲，想一刀將段譽的右肩卸下來，豈料段譽驚慌之時，右手少沖劍，左手少澤劍，真氣源源不斷。

鳩摩智大驚，儘力催動內勁相抗，斗室中劍氣縱橫，刀勁飛舞，便似有無數迅雷疾風相互衝撞激蕩。斗得一會，鳩摩智只覺得對方內勁越來越強，劍法也是變化莫測，隨時自創新意，與適才本因、本相等人的拘泥劍招大不相同，令人實難捉摸。他自不知段譽記不明白六路劍法中這許多繁複的招式，不過危急中隨指亂刺，那裡是什麼自創新招了？心下既驚且悔：「天龍寺中居然伏得有這樣一個青年高手，今日當真是自取其辱。」突然間嗤嗤嗤連砍三刀，叫道：「且住！」

「且住」二字喊得相當及時。

你可以想像一下電影里的鏡頭，在被別人打得鼻青眼腫的時候，突然口中喊出「慢著」，這種虛張聲勢的手段，喜劇效果很顯著。鳩摩智本來是想嚇唬一下年輕人，忽然瞧見「段譽臉有迷惘之色，收斂真氣時手忙腳亂」，他心念一動，右掌翻過，抓住了段譽胸口的「神封穴」。

他瞧出段譽的武功之中，隱伏了很大的破綻，輕而易舉的手到擒來，倒退三步，說道：「這位小施主心中記得六脈神劍的圖譜。原來的圖譜已被枯榮大師焚去，小施主便是活圖譜，在慕容先生墓前將他活活的燒了，也是一樣。」

鳩摩智聽得馬蹄聲響，知道九名部屬已擄著段譽北去，長笑說道：「燒了死圖譜，反得活圖譜。慕容先生地下有人相伴，可不覺寂寞了！」右掌斜劈，喀喇喇一聲響，將牟尼堂的兩根柱子劈倒，身形微幌，便如一溜輕煙般奔入林中，剎那間不知去向。

天龍寺一戰，不僅描述了「六脈神劍」的威力，同樣也將一個呆萌的番僧塑造得惟妙惟肖。從開始的鬥嘴，發展到斗舞，緊接著就是吐蕃猴子耍賴皮的情景：哈哈，我抓到了一個活劍譜，你們能咬我一塊肉？

劇情精彩之處，高潮疊起，金老筆鋒流轉，寫盡了鳩摩智的無賴本性。

他從技驚天龍寺開始，讀者的確被他精湛的武功嚇住，這番僧果然有兩下子！

只可惜，鳩摩智對天下武學的執著與愛好，漸漸形成一個痴呆傻缺的形象。

他存在的目的，就是為了讓讀者產生一個錯覺：我大輪明王實在是牛叉壞了！中原武林之中，還有誰敢站出來？

後面還有一段挑戰少林寺的場景，他表演才藝的強烈慾望始終難改，「少林派有七十二門絕技，小僧卻能精通每一門，這話一點都不假。」他在自吹自擂方面的確是很有天份，問題是，如果現實里出現這種把話說得很滿的人，一不留神就會被打臉。

原著中描寫「大輪萌王」與人打鬥的場景，開場動作向來是斑斕奪目，但是幾招下來，他動作變化就有點撐不住。蕭峰是越戰越勇，他往往是見機行事，眼珠子一瞪，臉色拉下來，追問你一句：「慢著！你當真要動手么？」

配角的狂妄和虛張聲勢，一直是為主角而服務。我始終覺得，鳩摩智一直在一群人物周圍搔頭弄姿，跳來跳去，而且原著書中三大主角一出現，他若是在街頭碰見，絕對會轉身就跑，迅速躲進巷尾。

「大輪萌王」是金老創作的虛構人物，以東晉高僧鳩摩羅什，與藏僧金剛智的人物設定合二為一。鳩摩智性情陰險，不擇手段，是一個形象鮮明的壞蛋，只是他從頭到尾居然都沒有殺過一個人。讀者朋友一邊很想朝他臉上吐口水，一邊又會有莫名其妙的喜感，腦子裡想像一下他一本正經說話時的場景，令人啼笑皆非。

97版《天龍八部》的劇集中，鳩摩智的扮演者是李國麟，許多讀者對吐蕃萌王一直又愛又恨，我覺得有一大部分也仰仗了李國麟的功勞。演員的精湛演技，對原著人物尺度的把握，熟練的台詞功底，準確的演繹了人物的性格。戲劇源於生活，觀眾愛憎分明的情緒，從演員的面部表情里，說話的誇張語氣上，心神領會。

壞蛋的結局很有戲劇性，在枯井底，段譽將萌王身上所有的痴念與呆萌全部都收了去，呼應了他天龍寺遇見段譽之後的曲折人生。看得出來，金老對自己創作的人物充滿了感情。

這就是大雪山，大輪寺，大輪萌王的一生，頗有南郭先生的風韻。

金老筆下的人物，有命運的多坎波折，也有呆萌配角的點點滴滴，人物性格在武俠小說里歡快的呈現，被精彩的文字演繹得栩栩如生，確實讓讀者朋友們回味無窮。

至今仍能記起鳩摩智的表情，仰頭望著天空，飄來一句萌翻眾生的台詞：

能夠與小僧打成平手的，世上已沒有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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