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南生：衛青六擊匈奴與漢代外交戰略的轉型

摘要：從漢武帝開始，東亞體系的兩極格局逐漸趨於崩潰，最終匈奴對漢朝稱臣，兩極格局終結，一個主要的原因就是衛青六擊匈奴連戰連勝。

漢朝與匈奴的戰略態勢，經歷了從匈強漢弱到漢強匈弱的轉化，衛青六擊匈奴是實現這一轉化的關鍵。漢朝與匈奴的關係在漢朝所有對外關係中處於最重要的地位，漢朝外交主要圍繞對匈奴外交而展開，對匈奴的外交是漢朝外交的重中之重。衛青六擊匈奴的成功，標誌著漢朝在漢匈爭霸中取得勝利，推動了漢朝外交戰略的轉型，由此確立了漢朝在東亞體系中的主導地位。

一：

對東亞領導權的爭奪

先秦時期，在周邊少數民族中，首先邁入國家階段的是北方的匈奴。公元前209年，冒頓殺其父頭曼自立為單于，標誌著匈奴完成了由氏族部落向國家的轉變。冒頓單于即位後，匈奴迅速強大起來。時秦二世當政，秦對匈奴基本上採取戰爭與防範的政策，尚未進行外交活動。

天山南路在漢初共有36國，各國以龜茲人口最多。公元前176年以後，烏孫、樓蘭等26國都在匈奴控制之下。匈奴的日益強大對漢代構成嚴重的威脅，《漢書·匈奴傳》稱「匈奴百蠻大國」。匈奴的國力在很多方面可以和漢朝一較短長。

疆土面積方面：西漢前期，漢朝中央政府直轄今天陝西省、四川省、重慶市、湖北省大部和河南省一部，太行山-洛陽-湖北江陵一線以東是諸侯王轄區。南嶺-武夷山-杭州灣以南以東地區，由僅僅在名義上向漢朝稱臣的東甌、閩越、南越三國統治。因此,漢朝版圖即使包括控制不力的諸侯王地區，也僅有約250萬平方公里。匈奴在最強盛時期（公元前176年——公元前129年），直接統治區包括今天內蒙古全境、甘肅西部、寧夏、山西、河北、遼寧的一部分以及蒙古國全境和西伯利亞南部，超過340萬平方公里。匈奴間接控制的西域包括今天新疆全部和中亞部分地區，約200萬平方公里。這樣，西漢前期匈奴統治和控制區總面積約540萬平方公里，是漢朝的兩倍多。

漢朝前期疆域圖

生產力水平方面：總體上漢朝生產力水平遠高於匈奴。但在西漢前期，匈奴在兩個方面的生產力水平高於漢朝。一是牧馬技術。二是弓箭製造技術。匈奴弓箭製造業的規模龐大，技術先進。而此時，弓箭還不是漢軍的主戰武器。

軍事力量方面：匈奴將所有及齡壯丁都編為騎兵，採取全民皆兵的體制，冒頓單于時期，匈奴「控弦之士三十餘萬」，這使西漢前期匈奴軍隊人數與漢朝軍隊人數相差不大。匈奴騎兵的機動性強，匈奴騎兵的弓箭殺傷力大，長於野戰，然而持久作戰，特別是攻堅的能力較差。漢朝守城能力強，在草原野戰的能力弱。因此，在西漢前期，處於匈奴進攻，漢朝防守的狀態，但匈奴也無力長期佔領長城內的漢朝疆土，基本形成漢匈沿長城長期武裝對峙的局面。

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結束戰國七雄並立的局面後，接著北擊匈奴，佔領河南地（今內蒙古鄂爾多斯盟）和陰山以南地區（今內蒙古包頭一帶套地），並修築長城，使「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而報怨」；又南下開鑿靈渠（溝通長江流域與珠江流域的運河），收服越族，攻入西南夷。秦軍在東亞大陸所向無敵，東亞國際體系的帝國秩序似乎即將建立。

但陳勝吳廣起義和秦朝的迅速崩潰，給匈奴帶來了空前未有的發展機遇期。駐防邊塞、震懾匈奴的20萬精銳秦軍竟在公元前207年的巨鹿之戰中被項羽全殲，秦朝對匈奴的壓力從此完全解除。在不到20年的時間裡，東亞國際體系迅速完成了向漢匈爭霸的兩極格局的轉變。公元前206年，秦朝滅亡，劉邦和項羽這兩大反秦主力之間又進行了5年的戰爭，無暇北顧，匈奴順勢強勢崛起。 在公元前3世紀末，冒頓單于結束了東亞大陸北部游牧區月氏、匈奴、東胡三個政權並立的局面，將「諸引弓之民，合為一家」，統一了東亞大陸遊牧區。此時，中原王朝和以匈奴為代表草原王朝的實力對比發生了根本性變化。當時的戰略態勢，有利於匈奴，不利於西漢。

公元前200年，在決定性的平城白登山之戰中，劉邦親自指揮的漢軍大敗。公元前198年，漢高祖採納劉敬的獻計，以和親換取邊疆的安全。公元前198年，漢朝與匈奴訂立和親之約，除「公主」嫁與匈奴外，還達成三項協議：一是漢朝每年向匈奴奉送金、絮、繒、酒、米等物資；二是漢朝開放關市，准許漢匈物資交流；三是雙方約為兄弟，以長城為界，互不侵犯。

公元前140年，漢武帝劉徹即位時，年僅16歲。此時，漢王朝已建立60餘年，歷經漢初幾代皇帝，奉行輕徭薄賦和「與民休息」的政策，特別是經過「文景之治」，積累的巨額財富與景帝平定七國之亂後，形成了強有力的中央集權，漢匈雙方的力量對比已經發生變化。 漢武帝正是憑藉這種雄厚的物力財力，及時地把反擊匈奴的侵擾，從根本上解除來自北方威脅的歷史任務，提上了日程。

漢武帝（公元前156年7月14日－公元前87年3月29日）

漢武帝即位不久，從來降的匈奴人口中得知，在敦煌、祁連一帶曾住著一個游牧民族大月氏，中國古書上稱「禺氏」。秦漢之際，月氏的勢力強大起來，攻佔鄰國烏孫的土地，同匈奴發生衝突。漢初，多次為匈奴冒頓單于所敗，國勢日衰。至老上單于時，被匈奴徹底征服。老上單于殺掉月氏國王，還把他的頭顱割下來拿去做成酒器。月氏人經過這次國難以後，被迫西遷。在現今新疆西北伊犁一帶，趕走原來的「塞人」，重新建立了國家。但他們不忘故土，時刻準備對匈奴復仇，並很想有人相助，共擊匈奴。漢武帝根據這一情況，遂決定聯合大月氏，共同夾擊匈奴。於是下令選拔人才，出使西域。

張騫出使西域，聯絡大月氏東西夾擊匈奴，這一事件標誌著漢武帝萌發了以全面戰爭手段打破兩極格局、漢朝爭奪東亞國際秩序的構想。張騫第一次出使西域。從公元前139年出發，至公元前126年歸漢，共歷13年。出發時是100多人，回來時僅剩下張騫和堂邑父2人，所付出的代價非常高昂。從漢武帝開始，東亞體系的兩極格局逐漸趨於崩潰，最終匈奴對漢朝稱臣，兩極格局終結，一個主要的原因就是衛青六擊匈奴連戰連勝。

張騫出使西域

二：

衛青六擊匈奴連戰連勝

衛青是河東郡平陽縣(今山西臨汾)人，父親叫鄭季，是一個小吏。鄭季曾經在平陽侯曹壽府中做事(曹壽的夫人是漢武帝的胞姐陽信公主，因嫁給平陽侯，也稱為平陽公主)。鄭季在平陽侯府中做事期間，與府中的奴婢衛姐私通，生下了衛青。衛姐還有3個女兒，後來做了漢武帝皇后的衛子夫即是衛姐的三女兒。除衛青之外，衛子夫還有兩個弟弟。衛青少年時代飽受屈辱與艱辛，隨母姓衛。後來，到平陽侯府做了平陽公主的侍從騎奴。建元二年(公元前139年)，衛青的姐姐被選入皇宮，衛青的際遇也開始有了重大轉機，衛青被任命為建章宮監、侍中。衛子夫被封為夫人之後，衛青做了大中大夫(《史記·衛將軍驃騎列傳》)。

衛青（？—前106年），字仲卿，河東平陽（今山西臨汾市）人。西漢時期名將，漢武帝第二任皇后衛子夫的弟弟，漢武帝在位時官至大司馬大將軍，封長平侯。

面對匈奴帶來的嚴重的國防隱患，漢武帝在元光二年(前133年)下了一道詔書，要求群臣討論出兵抗擊匈奴的問題。討論之後，武帝決定採用大行(官名，掌接待賓客)王恢的主張：在馬邑誘擊匈奴軍。後來，馬邑伏擊戰終告失敗，西漢與匈奴和親苟安的局面也走到了盡頭，由此拉開了以軍事反擊匈奴的序幕。西漢王朝告別了被動防禦戰略，從此走向了軍事對抗匈奴的歷史歲月。

衛青第一次領兵參與了關市之戰。元光五年(前130年，一說為元光六年，前129年)，漢武帝分兵四路出擊匈奴。衛青被任命為車騎將軍，從上谷出擊匈奴軍。另外三路：太僕公孫賀為輕車將軍，出雲中；大中大夫公孫敖為車騎將軍，出代郡：衛尉李廣為驍騎將軍，出雁門。四路將軍各領1萬騎兵，然而戰果卻大相徑庭。衛青進軍至龍城，得勝而還。其他三路，李廣幾乎全軍覆沒，本人被俘虜，後來逃歸。公孫敖大敗，損失了七千多人。公孫賀沒有戰功而退軍。(《史記·衛將軍驃騎列傳》)只有衛青攻佔了龍城。龍城是匈奴祭祀天地、鬼神和先祖的聖地，也是維繫匈奴人信仰的所在。衛青燒掉龍城，等於搗毀了敵人的精神和信念。匈奴不可戰勝的神話從此被破除了，極大鼓舞了漢軍的士氣。這是一擊匈奴。

元朔元年(前128年)，衛青領軍3萬出雁門，斬殺匈奴數千人。西漢取得了軍事反擊匈奴以來的第一次大勝利，衛青由此成為抗擊匈奴的主將。這是二擊匈奴。

元朔二年(前127年)，匈奴侵入上谷、漁陽(郡治在今北京密雲西南)，殺害遼西太守，殺掠吏民2千多人，並打敗了韓安國將軍的部隊。衛青受命從雲中郡向西直奔高閑(今內蒙古烏拉特後旗東南)。隨後，衛青沿黃河西下隴西，俘獲敵軍幾千人，牲畜幾十萬頭。匈奴白羊王、樓煩王戰敗逃走。此戰收復了自秦亡淪陷於匈奴70多年的河南地(今內蒙古河套一帶)。西漢在河南地設置朔方郡，並募移民10萬人充實朔方，基本解除了匈奴對西漢都城長安的威脅。這是三擊匈奴。

西漢與匈奴的戰爭

收復河南地之戰後，匈奴人並不甘心失敗。從元朔三年(前126年)起，匈奴軍大規模入侵代郡、定襄(郡治在今內蒙古和林格爾西北)、上郡(郡治在今陝西榆林南)。元朔五年(前124年)，衛青率大軍出塞六七百里，趁夜突襲包圍了右賢王部，大獲全勝，斬獲輝煌。這次戰役後，漢武帝派使者正式授予衛青大將軍印信，各路將領及部隊都統一歸屬大將軍指揮。由此，衛青逐漸成為西漢軍隊的最高領導者。這是四擊匈奴。

（元狩四年春天，衛青、霍去病各率5萬騎兵深入漠北。圖片來自網路）

衛青擊敗右賢王之後，匈奴單于本部騎兵入侵代郡。衛青再次出兵，意圖殲滅匈奴單于本部軍隊。元朔六年(前123年)，衛青兩次從定襄出兵，他率領的屬下部隊有中將軍公孫敖，左將軍公孫賀，前將軍趙信，右將軍蘇建，後將軍李廣，強弩將軍李沮。大軍第一次出兵，斬殺匈奴數千人而還。大軍第二次出定襄進攻匈奴，斬殺俘虜匈奴1萬多人。(《史記·衛將軍驃騎列傳》)戰鬥取得了一定程度的勝利，殲滅了右賢王部，打擊了單于本部，迫使單于本部撤離漠南地區，遠遷漠北。這次戰役中，衛青的外甥霍去病，率敢死隊離開大軍幾百里襲擊匈奴，斬獲甚重，被漢武帝封為冠軍侯。這是五擊匈奴。

元狩四年(前119年)春天，衛青、霍去病各率5萬騎兵，深入漠北，進攻匈奴主力。單于無力抵擋，帶領幾百精兵衝破漢軍包圍逃走。衛青帶軍緊隨其後，斬殺俘虜1萬9千人,繳獲匈奴囤積的糧草。此戰之後衛青與霍去病同時被任命為大司馬。這是六擊匈奴。（本文作者袁南生，編輯：吳珊瑩，王星星。圖片為編者所加，圖片源於網路，合作、轉載請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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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從漢朝與匈奴的戰略態勢以及衛青六擊匈奴連戰連勝兩個方面出發，回顧了漢朝戰勝匈奴並獲得對東亞主導權經過。

下文將具體闡述六擊匈奴對漢代外交產生了怎樣的重大影響。

作者簡介

小學沒有畢業考上北大，是北京大學培養的第一位博士大使。原外交學院黨委書記，中國國際法學會常務副會長。在3家企業先後工作過17年，在4所大學先後工作過15年，曾任中國駐埃及大使館二把手，中國駐辛巴威大使、駐蘇利南大使，駐印度孟買總領事、駐美國舊金山大使銜總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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