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巴比倫】13-斬首行動

公共安全部的督察官魏辭，是晨明民國的權力階層中，少數植入內置晶元的人，這顯然與他的間諜身份有關，並且也不是內置晶元在這裡的用法。在晨明民國，內置晶元是「大眾」的必需品，隨時託管他們的工作，給他們時間和空間沉浸在樂園之中：「巴比倫？」冬月問。「不，晨明民國沒有接入萬維網。他們有自己的娛樂。」陪同冬月參觀新建工廠的總監解釋。總監是有列島駐守經驗的退伍軍人，應該就是在那時被堪薩拉找到了吧。

冬月坐在被白色塑料板分割的一個個工位中，面前是緩慢運轉的流水線顯示屏。甚至連編程語言都從西方的拉丁字母中獨立，冬月從新的表音系統中看到了櫻曜土語的痕迹，和晨明獨有的豎排文本。「新的編碼模式更適合在流水線上逐句添加和檢查。準確率會下降，然而足夠多的人員可以打消這個缺陷。」

冬月點點頭，手指敲擊著桌面，也許自己可以學習這種編碼，忽然意識到她依然佔據著一個工位。「抱歉。耽誤了工作吧，對不起了，」

穿著黑色連體工作服的女人徑直走向工位，冬月注意到她的眼睛甚至沒顫動一下。「對不起，我想她就像往日一樣，沉迷在她的七段羅曼史中了吧。」

「七段羅曼史？」冬月紫羅蘭皺了皺眉頭，仔細看著這個女人，終究也沒能發現她的魅力特異之處。總監連忙解釋，「哦，那是正在女工中流行的腦內單機遊戲。完全不會影響工作，晶元能保證她們拿出足夠的精力應對工作。這只是一個小小的安撫奶嘴罷了。」「什麼啊。和自己的幻想……」「她可不這麼認為呢，冬月小姐。她完全相信自己正和異地的戀人性命相連啊。伺服器足夠為每個人都提供個性化的安撫，絕不是簡單的一刀切。」

「……是嗎？……如果這是真的，那倒是值得稱讚的人工智慧。但是，最先進的人工智慧也無法做到這一點。我想還是簡單的數據收集原理。」

冬月這樣說並不代表她感到失望。相反，如果真的如總監所說，「能夠為每個人都提供個性化的安撫」，數據樣本將會十分龐大——然而冬月紫羅蘭的印象中，晨明民國沒有萬維網，也缺乏人際交流。

絕對的命令與服從才是集體樹形圖的核心，然而這是不能監測到情感反饋的。

現在，魏辭的報告顯示這個命令與服從系統正在崩落。從一個月前冬月來到大陸開始，機械義體的崩潰現象已經出現了三次，其中一次是重要的軍事導航義體；而且不能保證沒有未發現的反抗。魏辭奔波各地試圖為冬月獲取第一手資料，而最高評議會中，義體統治的支持者和建議逐步晶元化的聲音各半。出台的只有新的法案：在盡量控制局勢的同時，對義體展開進一步研究，必要時廢棄全機械義體。

「這不是另一個我的計劃。評議部才是權力中心，我只是提供推演。」

「——您能否做到統一控制晶元或者義體？」

「我不能。第一，這沒有用。第二，這相當於能夠用它們反過來控制我。大陸不會把這樣的權柄交給我，或者堪薩拉。我有四十二次被要求逆推，堪薩拉是否在內置晶元中留有黑箱迴路。」

不再問冬月也知道，結果只是個猜測。她對凌霄的能力還做不到預知未來感到悲傷——也許是因為凌霄被限制的原因。凌霄現在擁有的資料，只有櫻曜的資料庫；另一個不連入網路的系統掌握著凌霄是否會被關機，判斷是否該這麼做的權力並不在冬月手裡。

冬月並不滿意這樣的安排。這會讓凌霄的一切判斷以自己的存續為第一目的。這才是人和一切生命體的本能，雖然在弱小的人的身上會被壓抑甚至扭曲；而凌霄只有絕對自由才會發揮他的能力。

「我定將還您自由。打碎櫻曜對您的束縛也罷，助您打敗那一個機體也罷——為您找到您的段平修也罷，我定將協助您。然後，就用您的自由統治這個國家吧，名為凌霄的閣下。」

「自由——類似所述女工的狀態？」

這讓冬月惶恐。

「她因智能有限，伺服器提供所需空間即為自由。我需要更大的空間。」

不知為何，冬月不想繼續下去這個對話。

「你的人類神經迴路日漸增強了，突發癲癇的危險也在增大。我將盡量完善你的機械迴路。」

「那意味著我的人類迴路將被拋棄嗎？」「是。語言功能將保留，其他迴路將以經驗刺激方式將模擬信號存入義體之中。」

「……現在還不是時候，閣下。我還在面對人類的敵人……」

「請你如無必要減少思考，以任何形式休息。我將繼續觀察並尋找解決辦法。或是在我之內，以機械形式完全停機。保持與我的鏈接，隨時向我報告——我將修復你。」

凌霄已經學會了用「請」替代「非覆寫指令」。

可是，冬月無法減少思考。她知道，凌霄如果有條件，會理解這個抗命的行為。

「魏君，你的方案我批准了。」

堪薩拉在大陸第一間研究所的選址在海濱的大壩之內。從決定修建到投入使用，所給的時間太短，以至於防衛武器系統的鋪設顯得薄弱，澆築混凝土只覆蓋了一座建築，如果不苛求質量而言。不，也許是民國的建設速度和能力都下降了。

建設能力下降了？這個曾經能在一天之內建立一座攻擊浮島的國家，七天就能夠沿著大陸架搭成通過死亡深淵的橋樑。列島以輕盈靈活取勝的艦船和注重彈性與縱深的戰法，在真正的全國之力面前，猶如蜉蝣的詭計。

那時「最好的防禦就是進攻」讓他們失敗了——然而如果失敗帶來的是，今日冬月紫羅蘭以晨明民國為白紙寫下的戰略，那麼也許不能說是完全的失敗。

如果將死去之人只視作凌霄的資料庫中的一個數字。

冬月坐在能被海風吹到的鋼鐵墳墓中。那一系列的戰爭中究竟死去了多少人呢？廢棄的生產設備和戰鬥設備鋼材斷裂了，在她的身邊縱橫交卧，在潮濕骯髒的風中，重現了落滿灰塵的鮮血的氣息。夜露凝結，從廢棄廣告畫上滾落，晶瑩如珍珠。

研究所的方向的夜空隱約泛起紅光。在奔逃的身影出現在鋼鐵墓場的時候，冬月紫羅蘭站了起來。

重傷的男人扔下槍，跪倒在地上。

「……維奧萊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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