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耳光薦讀薦轉

最新 02-07

總第 798 期

頭條：父親的耳光【薦讀薦轉】|李夢嵐

二條：節氣里的故鄉（三首）【薦讀】|張衛民

三條：一個覆蓋鄉村的童話|郁溪

本期導讀

剝開歲月的年輪，童年記憶里除了有村前小河裡捉魚逮蝦的快樂，打麥場里翻跟頭、捉迷藏的童趣，藏在年輪深處的還有父親的耳光。

父親在村裡幹了一輩子老師。父親年輕時脾氣火爆，我印象中父親總是一副嚴肅的樣子，幾乎沒見過父親的笑臉，用我媽媽的話就是「好像別人總欠著他的黑豆錢」，上過私塾又做了老師的父親篤信男孩子不打不成器。

記憶里，父親的耳光總是猝不及防，噼啪作響，火辣辣地疼。有時候是因為作業沒完成，有時候是偷著摘了別人家的果子讓人找上門了，有時候是因為和別人打架了，或者偷偷下河到深水區游泳被人揭發了，或者晚上睡覺尿床了，反正只要你做了不該做的事，或者沒有完成該做的事，耳光說來就來，根本沒個商量。

不光我有這樣的深刻記憶，現在村裡凡是40歲至60多歲這個年齡段的男人，哪一個沒有領教過我父親的耳光？

村裡一代人對父親的敬畏是深入骨髓的。農村人沒有稱呼老師的習慣，日常里提到我父親就叫「大叔叔或大伯伯」，晚輩的就叫大爺。誰家孩子不聽話，大人們只需要說「看，大叔叔（大伯伯）來了」，再頑皮的孩子，只要聽到這句話，立刻安靜下來。

今年年近60歲的堂兄說，有時候走著路猛然抬頭見和父親碰個照面，仍然會下意識地做一個閃避動作。

村子裡誰家鄰里不和吵架了，弟兄們分家鬧矛盾了，如果有人喊一聲「看，大叔叔（大伯伯）來了」，各方立即偃旗息鼓，好說好散。

一天，村裡一個孩子，因為偷東西被老師揍了幾下屁股，他那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母親，說老師體罰孩子犯法，跳著腳、把手指指到天上，吵鬧著要去找校長，找教育局評理去。

在村頭就被村民攔下了。50多歲的莊稼漢墩子說：「有啥理好評的，孩子犯了錯誤，揍幾下屁股有啥了不起。你問問咱村那些個現在在外面當了博士、碩士、局長、校長的，哪一個不是大叔叔耳光扇出來的？」

在山西省垣曲縣一個重點高中當副校長的李曉，每年春節回村裡，總喜歡和村民們板著指頭數村子裡走出去多少個大學生。誰家孩子考上了博士在什麼地方當教授，誰家孩子當了工程師，誰家孩子當了局長，誰家孩子當了校長，等等，臨了，不忘總結一句話：「咱們村之所以走出去這麼多人才，與大叔叔那些年紮實的小學基礎教育分不開，大叔叔功不可沒。」

當然父親也是我的老師。記得小學四年級時，一天父親帶著我們村12個學生要到村中學借教室上課，說是上什麼作文教學示範課，全公社小學語文老師都來聽課，這在我們那個小山村可是百年不遇的大事。

去的路上，不自覺地帶著儀式感，一群孩子排成整齊的長隊，跟著我父親悄無聲息地走進中學的大教室。教室後面坐滿了來自全公社各個學校的老師，公社教研室的領導示意我們坐到前排的空位上，然後聲若洪鐘地作了一個開場白。說的什麼我們似懂非懂，但我們都知道是夸父親教學水平的。

在孩子們心裡，公社上的領導可是大幹部，大幹部說好，那就肯定是好。十幾個孩子聽著心裡美滋滋的，我心裡也樂開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