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鳥詩社同題第33期：2018年第一首詩
這次微刊的開始
是詩人們2018年第一首詩
晚寒難獨立，竟吟小詩來
多年不見，江南遇雪。前前後後下了兩天，上下班的路上一路看雪，感覺活在良辰美景之中，幾乎是一生當中少有的。而事實上，記憶當中，高中時代往前回溯，冬春季的大雪還時常出現，並非罕見。若是再回溯得更久遠一些，那穿打補丁的棉衣棉褲的兒時，雪更大，天更寒冷，我們還可以在屋前像迅哥兒一樣「裝弶捉鳥雀」的，或者去小麥地或稻田裡找兔子……
北國喜兒家門外下大雪，是迎新年的時辰來了。江南下雪，不是農曆新年，也是陽曆新年的辰光。翁卷有詩云：「借問海潮水，往來何不閑？輕煙分近郭，積雪蓋遙山。漁舸汀鴻外，僧廊島樹間。晚寒難獨立，吟竟小詩還」。從雪中歸來，讀新年寫下的第一首詩，意緒蒼蒼——「想起春風來，柳枝留故葉」，彷彿未來的一切還都可以信賴和寄託。
湖北青蛙
2018年1月28日
同題詩人：
西辭唱詩、金黃的老虎、郭紅雲、陳星光、詹永東、緞輕輕
馬力、于海棠、楊漢年、宗小白、徐小愛克斯、酸棗小孩
李建新、張建新、海靈草、酸酸甜、海湄、李阿龍
顏梅玖、蘇末、獃獃、湖北青蛙
Our Poem
"The wearable piece of contemporary art"——能穿越古今的藝術，這是Poem對自己的定位。
春風未至（西辭唱詩）
走在河岸上
想起春風來
柳枝留故葉
河水清又淺
二人行步遲
一對老夫妻
春風尚未至
且行且等待
臘八：致釋迦牟尼（馬力）
除了鐵軌能夠奮不顧身地擠開暴雪
把我們送出此生困境，在一去不返的孤單旅途中
還有誰能指引悲喜交集的我們
途經廣州、武漢、鄭州、太原，回到故鄉？
親愛的釋迦牟尼兄弟，想必你也同意
除夕將至，高鐵比你更值得信仰和託付
致芭芭拉·斯坦威克（金黃的老虎）
——代她的前夫羅伯特·泰勒作
你那一次下午的沉思
現在，我回憶起來了
魯比，我還想起當時
我對你說過的話：
命運的金線太容易斷掉
在流淌的光陰里
我們要轉過頭去
用發獃的時間
等候那位女神使用她的紡錘
給我們續上
——-唉，我一想起來就錐心地痛
當初夾雜其中的那份安慰
如今怎麼會變得如此尷尬
湯口國際青年旅社（張建新）
沿小河轉悠，山中冷氣鑽骨
除了幾個孩子喧鬧，小鎮安靜得
像一卷合上的古書，這種靜讓
水從山上一直流下來，從沒斷過
我們盲然撞入的青年旅社又是
另一番世界，它點燃了孩子們的興奮
玲燕陪著他們拿著手機四處拍照
我和寒冰坐在二樓小桌邊
談這個世界，有想釐清這個世界和
那個世界邊緣的微妙企圖
很顯然，我們談的仍是混雜的世界
如果給我一座足夠空間的房子，我或許
能在另一個世界建一個這樣的地方
一個感覺里的世界和窗外的清冷
該以怎樣的方式去握手，或者永不
至少我們在這個世界裡駐足了半小時
並喝下一杯熱騰騰的昂貴奶茶
孩子們的迷戀恰如其時，在他們
對另一個世界的感知尚未完全建立之前
一個倦歸者的河流（李建新）
河畔小憩時刻，他似乎被催眠了
不由掙脫韁繩泅渡至對岸，水草深情迎接他
他憋著一口氣，他數過
在柔軟的泥沙里蹬了100多步。
一個少年站在瓜田的棚架上，舒展手臂
俯仰於同一塊白雲之中，往複練習跳水
直到河內泛起血汁，他吃力游上岸來。
他現在試圖減掉紅色的，減掉中間的部分
再做一次完整無縫的粘合，與對接
可惜，他沒有成功。
他醒來時，掰玉米的人走了
彎曲的河流，沉緩地向前流動
水聲嘩嘩，回應他的哨音。
河面上的浮葉形同睡去，他跟隨它們
在找下一個有漩渦的夢境。
狂想曲（宗小白）
用想像力使自己擁有一片海
並且使海邊只有自己一個人
用想像力讓自己在那無人之境
看清自己的背影
感受那背影不是純白色
就是幾乎和海水一樣藍
用想像力輕輕擦去這一切……
用想像力蓋一座屋子
並且在屋子裡點燃一爐炭火
讓它像一顆等待著什麼似的
心臟一樣跳動……
直到，有個人突然用想像力
撞開木門
直到那個人用想像力
輕輕替你擦去這一切……
河（緞輕輕）
河岸上，臟火包著污漬
陽光恰到好處
我和你，面龐熠熠閃光
綠藻纏繞，魚遊動
我平靜地望向你
彷彿有一種模糊的愛
曾經消失過，又出現
一個岸邊的你
一個水中的你
拘謹的少年，從未珍惜自由
直至中年一切失去
河水小聲得有些惋息
從彎處流來
我說了一些幸福的詞語
好象一切都是真實的
同樣的思想，在你的河流中
得到了印證。
雪的寓意（海湄）
這樣的純潔，一輩子遇不到幾次
我們手拉手的機會不多了
就讓我們在踩下去後 背負上腳印的罪惡
一場有關浩劫的誣陷
一場偉大的踐踏，一場顛倒黑白的
戰事，完全可以挑起心中的濁氣與獸性
我親愛的腳，親愛的戰俘，親愛的子彈與血液
我多麼想仰天長嘯
我多麼想說出，無數的幸福
是悲苦和殘忍的，是從溫良到一連串的宰殺
我躺下來，我聽到簌簌發抖的樹木間
鳥兒冰涼的驚悚，我們多麼相似啊
相似的眼眸在相似的顧盼中
鍾情在放肆的
孤獨中
The poem is comprehensive by me or you
下雪了（這樣）
不是下雪，是布施
不是雪地蔓延，是磁場
被雪覆蓋的人，披著愛在趕路
舉手接納的人，得到了寬恕
看啊，每片雪花上
附著一個愛我的人
他們劃著小舟來渡我，我站著
等雪來，待我如盲嬰
雪落在公園長椅上（楊漢年）
雪悄無聲息地來了
一種反抗陽光的暴力
沒有停留半空
在公園，它想吞下這條長椅
壁爐的火焰前
有人在遐思中昏沉欲睡
天平傾向溫暖的一端
雪紛紛下著，只為保持一點平衡
情侶們被迫離開公園
戴上3D眼鏡
往事撲面而來
用雪的六隻腳奔跑
雪很輕，也很柔
當它傾向更輕的一端
壓垮房屋，折斷了樹枝
出現道路僵硬的一幕
陽光是個危險品
一對情侶從電影院出來
如果不是被完全融化
她只能在海上漂流而回不了家
飛行的薄冰（詹永東）
鐘聲準時墜落，牆角水窪結了一層
飛行的薄冰
白鷺棲息荒草間，而且安靜
東曦既駕，一畦菠菜上寒霜晶瑩
白菜綠的接近透明
捲心菜天性內斂，青藍而圓
昨夜西風猛烈，搖晃庭前香樟樹
我無法指認的浩蕩
終將淪落天涯，盲目而虛無
細看冰面凌亂的折皺，脆弱，尖銳
寒意陡立，卻令我喜悅
不同於小軒窗下，紅泥小火爐
一壺沉醉，山林和豎版繁體字
愈老愈蒼茫——
哥本哈根協議懸而未決，空懷白雪
此刻，水窪的薄冰微微漾動
從解構主義滑向區塊鏈
我有尚古之心，如薄冰自動飛行
一定（郭紅雲）
你一定用過一片葉子
做書籤
你將它塞在了某頁
某段落某轉折
你見識過一片葉子
由青轉黃
再到枯的過程
碎裂之聲如時間
——一卷透明膠帶
斷得找不出
接頭在哪兒
你遺忘了它來自
哪個季節
哪棵樹
你只是困了 倦了
索然無味
讀不下去了
順手丟擲在裡面
你一定用過
這樣的一片葉子做書籤
搜腸刮肚我在想
你一定有過
至少類似的一張照片
把新年的第一首詩送給Esu（徐小愛克斯）
天上的月亮
飄在水面
一陣風吹來
大馬河起了波浪
隨它去吧
波浪是水，月亦如幻
很多年了
風清月朗的大馬河
流經你的詩到了青城山下
我在山上念經
發獃、走神
看大糞鳥在空中盤旋
春天的笑容（海靈草）
春天到來的腳步
遠比冬天離去的腳步要緩慢一些
一朵花綻放的速度
遠比凋零的速度要緩慢一些
一群鳥飛過竹林的光陰
遠比停落在枝頭要短暫一些
春天會笑。風一定會攜帶柳絮
輕飄飄地落到草地上
動作要輕。要成為春風開始的
那一部分
現實讓人一天天冷下去（陳星光）
沉默的嘴唇像兩片易碎的冰。
花木凋零春風又生，
人世卻在絕望的希望中
一日日走向歸途和虛無。
一個人面對大海、日出和明月
就能清出胸中的憤懣和窘迫？
我知道人類也只是大號的螞蟻
明明滅滅都是一瞬，在宇宙的無垠。
今生的因果和修行還未完成
更多的沉默還需要擦亮眼睛，
用絕望的愛來填充。
閱讀詩歌渠道
在布谷鳥
Hahaha.the.happy.poets
稱得上愛（于海棠）
下午像一個長久的停頓。凝視
久了，隔板玻璃飄蕩著
一種迷離的聲音：我是一道
深淵，你的。
書桌上翠色蘆薈
給我帶來晚夏的氣味，烤花的
白色茶杯：野菊花，紫玫瑰，勿忘我，百合花
一些喜悅從手指到乳白色
束帶大衣。暗合著一種微甜的驚心
像突然的海棠樹上顫動的
白色花朵，無所適從。
往日（酸酸甜）
昨日陰雨
前天陰雨
大前天陰雨
所有的房子關著門窗
雪粒子奔向江浙
不到五分鐘悉數陣亡
隔半小時，又衝鋒了三分鐘
今天的陰雨，復歸往日
一場戰爭里，炮灰是沒有發芽的喜歡
我有三條命，最重要的一條
在你那裡。可是它不會開花了
日夜澆灌也無濟於事
大雪，或魂（李阿龍）
空氣被劃亮，一股微嗆的酸味和白煙
撲鼻。在滿身花紋的碗中，
半碗摻了水的白酒和幾粒火柴灰；
很快，那青藍色火苗幽靈似的
躥出碗口——嚇人一跳——
從一個點，帶著細微的嘶響
奔向四周，甚至攀上碗沿；
我嘗試用手指穿過它，又快速拔出。
水面上一陣寂靜、空盈、溫和的波動
弄花了我的臉。
姥姥端起它走到院子中央，
手抓起那些火苗往空中扔，念念有詞。
灰暗的風吹過天空、雲、一群麻雀，
吹響那棵靠近牆角的柿子樹，
在它下面，髒兮兮的雪堆成山——
三隻母雞撅起花屁股，正刨開一串岩洞，
又被撒下的液體和喊聲驚散。
我走到姥姥畫好的圓圈裡，
她開始喊我的乳名，呼喚我快點回來，
以敞亮、略帶嘶啞的嗓音；
她在風中抓住某樣東西，快速朝我腦袋
放去，彷彿我是未完成的整體，
另一個我（食慾旺盛）還在不知名的途中。
姥姥喊到一半，我就跳出圓圈，
笑她迷信，鼓起腮幫吹滅那碗里的燈火，
跑出門，和小夥伴到雪地里撒野。
什麼時候，需要它來指引？
直到我走到這裡。
在村莊北部邊界的河堤上眺望:
田野和村莊連成一片白茫，風卷著灰雲、雪塵
從各個方向吹向我，使我困於
這寂靜的絕對之中，無法言語；
土坡下，沿河栽著楊樹林，樹枝交錯，密織成
狹長、厚重的雲，我衝下去
一腳陷入濕黑的雪和枝葉堆，直到膝蓋，
急忙拔出，選露出枯草的地方行走。
它們像一座迷宮般挺立，無論我向何處走，
都會被一個堅毅又冷酷地表情阻擋，
再挑選，直至迷失、信步；
一隻烏鴉單聲叫，勾起了深藏我心底的憂慮。
河水和天空凍在一起，
依舊是灰暗、乾冷、寂靜，包圍這所有；
我踩到冰面上，跺一跺腳，
可以看見那厚厚的銀灰色冰層下，水草晃動，
甚至在冰面與泥土的交界處，
水微湧出，我能感受到
力量不斷向更遠處傳遞，直抵
一團微亮、灰白的光。
它在雲中閃現，一次、兩次，
最終，在樹林上空凝固，圓潤又明亮，不容吹散
——在自我和世界之間，一直存在
那個堅定、親切的聲音
呼喚我，給我指引，使我在天黑之前到達。
元旦之詩（蘇末）
這一天將永不復返。幸好我跨過門檻時
步履還沒有現出蹣跚之態
前幾天下樓，左膝關節略有不適
幸好我已忘記彼時狼狽
不需要耽溺舊故事。就像
戒了麻將，改用書與草木餵養自己
詩經里有114種植物，木槿
卷耳，木瓜，芣苢……哪一樣都值得我
移步庭院。日影深深
據說未來幾天將連續陰雨，我想曬足今日太陽
從容等待下一次它的照臨
手中的書隨意翻過來幾頁
貼在地面的葉子動了動，往別處挪了幾寸
——哦，塵世起風了
春天的笑容（酸棗小孩）
春天的笑容剛一展露
就被一場桃花雪
擊打得粉碎。一朵一朵
小酒窩傍地漫走
似一出棒打鴛鴦的苦情劇
東風倏忽而至。
東風識得桃花面啊----
這一對舊時冤家
分分合合。
終逃不過彼此淚眼相看的
宿命
然後（獃獃）
人老了就要養一隻貓
人老了就要養一隻懶貓
人老了就要養一隻花懶貓
春天了。貓兒貓兒，跟著細雨去流浪
夏天了。貓兒貓兒，捧著肚皮，躺在蒲草堆
秋天了。貓兒貓兒，叼著小崽子，到處找魚吃
冬天了。貓兒貓兒，陪我一起，蹲在廊檐下；太陽騎著小電驢，突突爬上屋頂
太陽騎著小電驢
突突躍下山巔
建盞之詩（顏梅玖）
接下來的日子，我有很長時間
可以打量朋友寄來的建盞
此刻，我坐在檯燈下，凝視著它們
這古老的寂靜的美
無關設計，無關幾何，也無關光線和陰影
每隻盞都是不可複製的孤品
那細密如星星的，如纖絲的
赭黃色的，黑色的，銀亮的
雪崩般的
如一滴滴鳥鳴的
那如鱗片般燦爛的，像歷史的碎片
靜靜地閃耀
我看到一千三百度的火焰
燃燒又殞滅
黑暗中，我漂浮在被茶水滋養的大宋水域
那一滴滴的，可是大宋的眼淚？還是
整夜整夜悲鳴的歷史的嘀嗒
一切都是時間的戲法
歷史無聲地倒下
而時間留下了它的指紋——
鷓鴣斑，藍麒麟，兔毫，銀油滴……
只是其華麗之美，現在
僅僅是語言的幻象，亦或者是
一首悲傷之詩
一切重新開始（湖北青蛙）
又將是春天了，一切重新開始
太陽送我們到城市深處，也到城市邊緣
辛夷和李樹，還在那兒生長
熟識的人們還在那兒安居，到處
都充滿了憐惜與不舍
——空氣似乎也會描繪某種行動的訊息
所有人都在一起，在雨雪後
在水霧中。
沒有誰離開，離開的業已回來。沒有誰
饑寒交迫。沒有誰，孤獨死去。
所有死去的人
都已經死去，所有活著的人
都將得到獎賞，哪怕臉龐布滿溝壑
早已不再年輕。
——這世界多麼美好，此時正屬於我們。
晾在晾衣繩上的衣服看來
多麼喜悅，我們的一生
等到清潔和暢的時刻。
就連最陰鬱的頭腦，也正常起來
最烏黑的梅枝
也迎來梅花，與喜鵲。
我們將再次贏得大把大把的好時光
沒有誰能撕毀這不需要汗水
血淚承諾的，神聖的、偉大的契約。
特別喜歡他們
詩歌與人，要麼是po個性，十足的做自己。
The readers of Spring
被雪覆蓋的人，披著愛在趕路
舉手接納的人，得到了寬恕
看啊，每片雪花上
附著一個愛我的人
用想像力使自己擁有一片海
並且使海邊只有自己一個人
用想像力讓自己在那無人之境
看清自己的背影
·
·
The poets of Spring
那如鱗片般燦爛的，像歷史的碎片
靜靜地閃耀
我看到一千三百度的火焰
燃燒又殞滅
·
·
TAG:布谷鳥詩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