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敢跟「國學」過不去啊
今天回答一位讀者的問題,「你為什麼老是惡搞傳統文化,跟國學過不去?」
這是一個誤會。
我不惡搞「傳統文化」,因為它是一個很模糊的東西,一點也不具體。
倘在秦始皇時講傳統,估計就是商鞅那一套。到了漢武帝,則又有新說。這種情況,一路下來,往往把「傳統」和「文化」都搞得很亂。
一個本身很亂的東西,是不適合拿來抒情的。
近代,出現過一次「整理國故,再造文明」的想法。
我覺得「整理」這個詞,特別好。
有比較,有鑒別,有取捨了。
和之前戰戰兢兢的註疏,誠惶誠恐的考據,或者陽奉陰違的學習都不同。
心態放開了,正常些了。
正常的文化觀,應該注意思考人的權利、尊嚴、福祉,和社會的善治水平,還要注意區別說法和事實。
這種區別很重要。
比如,李世民也寫詩,說什麼「文章千古事,社稷一戎衣」,本身態度很老實。
他至少承認了,文章、理念、情懷、說法是一回事,政權、暴力、部隊、槍杆子等等,是另外一回事。
所以,不能因為古書上有一些關於仁政的討論,就說我們的傳統政治思想是美好的。
只能說,古人對美好的政治統治有過追求和嚮往。
稍微放寬些視界,誰又沒有呢?
同樣,也不能因為古書上有一些無為、守缺之類的討論,就說我們的傳統也講自由或什麼保守主義。
注意區別說法和事實,有助於我們在一個現代的世界裡,保持平常心,免於狂熱、偏執、狹隘、傲慢,也就有助於避開別的一些危險的東西。
真正能夠形成「傳統」,或者可以稱之為「傳統」的,主要是事實,而不是說法。
比如說,我們當然有一部很精彩的思想史,但很難說我們的社會、我們的人民,有著愛思考、愛智慧的傳統。
傳統和文化,都不是一個「實心球」。
它們裡面的東西,經常自己就會打起來。
所以,需要的,是認識和討論,而不是什麼敬畏或抒情。
我只是不贊成把「傳統文化」當個實心球,也不希望什麼人,特別是官家,把它掄成一個大棒子。
還有,在中國,說「傳統文化」這個事,還要注意區別政治規訓與個人修養。
溫良恭儉讓的社會氣氛,誰不喜歡?
萬歲萬歲萬萬歲,就算了。
宋朝有個人,因為父親的名字里有個「樂」字,終身不聽音樂。
還有個人,因為父親的名字里有個「石」字,終身不用石器,走路遇到個石頭橋,都要麻煩別人把自己背過去,表示尊敬父親,足不履石。
還有個人,書桌上常放三個碗,一個裝滿黑豆,一個裝滿黃豆,一個是空的。
心裡閃過惡念時,就往那個空碗里放一粒黑豆,有善念時,就放一粒黃豆。
然後,經常數一數,原先那個空碗里,是黃豆多,還是黑豆多,然後開始反省。
據說,他要追求的境界是,讓那個空碗一直空著。
以上種種,如果只是自己要求自己的人生,不但不迂,不好笑,簡直還很有誠意。
誠意多寶貴?
可是,如果把這些東西放到政教上,讓人們謹小慎微、自我審查、狠斗私字一閃念之類,就會出問題。
好了,不多說了。
但不妨重複一遍最初的話,我並不惡搞什麼「傳統文化」,在那裡面,很多說法上的東西,我還很喜歡,也相信。
有時候,我會寫點東西,把它們和事實的區別提一提。
就是這樣。
這算不算我的「不忘初心」?
(哪位可以解釋下,「初心」是個什麼東西?西門慶的初心是什麼?李逵的初心是什麼?還是說,這世上只有一個「初心」,就是可以讓大家都拿來抒情的那個?)
至於「跟國學過不去」,我就不解釋了。
誰敢跟「國學」過不去啊,都想著拿它做點生意。
其實這個詞,比「傳統文化」更模糊,裡面的東西,也更亂。
好在這是最好的時代,亂也亂的機會和方便。
今天早上,一不小心,又在網上看到一份「國學」啟蒙材料,大約是教小孩子們做人的,什麼「馬無夜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之類,朗朗上口。
還有注音。
這還不是最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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