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史郎日記:到了棗莊,從這裡開始進攻 紀念台兒庄大戰勝利八十周年·日軍視角
四月二十六日。
下午兩點到了棗莊。從這裡開始進攻。我們先短期休整幾天,棗莊已駐有第十師團和第五師團司令部,沒有我們住的房子了,只得在附近骯髒的街角宿營。
在井旁遇到了同鄉裕二君。
"你在哪個中隊?"
"在五中隊。"他一邊打水,一邊朗聲答道。
"這次好像挺厲害的吧?"
"好像第十師團和第五師團都損失慘重。"
"好像是啊。"
"不是說你們中隊也慘不忍睹嗎?我們中隊自中隊長被打死後就幾乎沒上過前線。"他說完,趕緊淘起米來。
向嶧縣前線進發的日軍戰車
我們中隊的死傷人數加起來已經過百,今後還會有人流血。
"已經到這時候了,身體要緊,所以最好當點心啊!"他斷斷續續地說道。
"身體要緊",這句話個個都說,從裕二君嘴裡說出的也是這句話。
我從來沒這麼想過。我已經想開了,認為一切都是命。
戰鬥中到底怎樣才能做到保重身體呢?雖說實戰中是否沖在前、是否勇敢戰鬥對平安與否有很大影響,但子彈並不長眼,不一定不前進的就能活,前進的就得死。一切都只能聽天由命。
難道不知道么?子彈這東西,再沒比它更變化無常的了。
有人躲在戰壕里卻還死了,也有人置身於槍林彈雨之中卻一次也沒中彈,至今仍在戰鬥。這麼無常的子彈叫我怎麼躲呢?
要有這種技術,真希望能教教我。
我也想活下去,不想死。但我從沒一邊想著"身體要緊",一邊去打仗。抱著那種心情根本就打不了仗。
說不定他們以為生死能隨心所欲呢。活下來的人當中——雖然沒人知道具體是哪個,但誰都以為自己或許會活下去的——明天又有人渾身是血地死去。想到這一點,是多麼凄涼啊!若想到撞上這霉運的說不定就是我自己,心裡便會塞滿無以言表的悲哀。
沒有人想死。
日軍在嶧縣的桃花樹下掩埋戰死者的遺骨
但是,不去想這個"身體要緊"倒是真的。我一次也沒想過"身體要緊","人不可貌相",完全正確,一點不錯。我們常會感嘆:這麼老實的人怎麼會採取那麼勇敢的行動!也常會寒心不已:看上去如此意氣風發的似乎很厲害的人怎麼會做出那麼膽小的事!
光從外表看,人的價值無法估量。人的真正價值,由緊急情況下所採取的行為來決定。惟有關鍵時刻採取的行動才決定此人的價值。
四月二十六日。
傳聞第十師團和第五師團在台兒庄的作戰非常艱苦,時退時進。我們還從未退卻過,覺得退卻好像是支那軍的專利似的。哪怕只是一部分日軍退卻,也覺得實在難以置信。傳聞說是敵人把第十、第五師團當殘兵敗將看待。日軍被支那兵當殘兵敗將看待——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真讓人憤憤難平。
但又有傳聞說,第十師團和第五師團的師團長拒絕我們的支援,聲稱要靠自己的力量漂亮地拿下徐州給我們看,不需要第十六師團的支援。我們可能要在棗莊這裡待命。
或許我也要在這次戰鬥中負傷,也可能會飲彈而亡。要是我死了,若能為我供上一合酒,彈彈三味弦,唱唱民謠,我會很高興的。我會在地下嗅著酒香,聽著民謠,回憶起一邊燒篝火一邊席地而坐快樂地唱著民謠的戰常對沒有任何樂趣的我們來說,星光閃耀的夜晚,在野外的麥田裡,一邊將難得到手的酒借篝火烤溫,一邊圍圈而坐,忘卻一切,忘卻明天的生命安危,只開懷暢飲,恣意歌唱,惟有此才是我們至高無上的快樂。人們總是明天明天的,將所有的希望和幸福都寄托在明天,如此興沖沖地送走每一個日子。其實如果明天的期望不能如期實現,也不必太在意,它只是個跟逝去的昨天沒有任何區別的平凡的明天。不僅如此,所期待的明天其實是一天天步入老境、走近死亡的日子。這一點倒很少有人考慮到。
地方上仍保留著對明天甚為渺茫的期待,但戰場上連對明天這種渺茫的期待也沒有。不指望明天會有什麼樂趣和喜悅。
風兒吹拂,篝火映照,忘掉戰爭,飲酒歌唱——這就算是難得的樂趣了。
岡土三四郎說過,感傷中才存在著戰場真實的形象。但這種感傷卻不是女人氣的感傷。
嶧縣西南山區地帶——東史郎及所屬部隊1938年4月至5月軍事活動區域(任世淦提供)
本文摘自棗莊市檔案館保管的[日]東史郎著,張國仁、汪平等譯《東史郎日記》(江蘇教育出版社),僅代表作者觀點,歡迎分享至朋友圈,轉載及合作事宜請通過後台留言或電話、郵件等方式聯繫棗莊市檔案局(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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