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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斯克送跑車上天,我向太空發射了一列特快

編者按:

SpaceX「重型獵鷹」發射成功,馬斯克還順便送了一輛特斯拉上天,Starman將進入地球-火星軌道,從太空遙望家園。在今天這個故事裡,巨大的星際特快列車騰空而起,在月光下,從華北平原沖向太空......

這是人類史上最長的旅程,是一次遠征,也是一場歸途。科學家終於造出了航天新工具,當全中國都在闔家團圓的時候,有一群英雄卻要奔向遠方,而且,有去無回。滕野的文字總有硬核科幻大片的質感,如果宇宙是人類的搖籃,那就上路吧,前方到站,家,甜蜜的家。

【 昆 侖

作者 | 滕野

滕野,未來局簽約作者,地質學專業,野外考察的見聞常成為小說創作的靈感。作品想像力宏大,個人風格鮮明,以簡明的物理原理構建超出日常想像的宏大意象,敘事流暢樸素易懂。代表作《至高之眼》《黑色黎明》《災星》。

No  Time  For  Caution

 Interstellar  (Original  Motion  Picture  Soundtrack)

Hans  Zimmer 

00:00/04:06

那座建築過去叫做「北京西站」。它正面的拱門是北京的地標之一,據說設計師們想藉此傳達出對四海旅客的熱忱歡迎,但祖父那一輩人私下裡都戲稱其為「豁牙子」。

華北質量投射器開工那年,父親剛剛進入鐵路工作。質量投射軌道在北京的鐵路基礎上改建,它自北京西站向西延伸二十多公里,越過永定河直達太行山余脈定都峰腳下。從外觀上看,質量投射器就是一條筆直的磁懸浮軌道,以大約2°的仰角朝天空延伸,其起點處幾乎水平,但終點處高度超過七百米,比定都峰還要高出一大截。

顯而易見,這是一項浩大的工程,它也因此招來了諸多非議。但似乎什麼都無法動搖國家興建華北質量投射器的決心,在一浪高過一浪的抗議聲中,質量投射軌道孤零零地不停向天空生長,日復一日。

據父親說,那些年北京有兩條銀河,天上一條,地下一條。在晴朗的月夜裡抬頭朝西望去,就能看見華北質量投射器,它像一條通往雲端的長長斜坡,其下錯綜複雜的支撐結構熠熠閃光,構成一個聳立於大地上的巨大直角三角形。父親說,站在北京西站的月台上,沿著那條斜坡往上看,你會真切覺得月光是種液體,而質量投射器就是引水渠,月光順著它一路淌下來,淌到人間,淌到街上,淌到每個人眼裡、懷裡、心裡。

華北質量投射器完工之日,整個北京——不,整個中國都沸騰了。也就是那天,我在醫院呱呱墜地。父親狂喜之下乾脆給我起名「李華北」,以向這偉大的工程致敬。

祖父一直念叨,這玩意怎麼看都是軌道交通系統啊,應該歸鐵路口管理才對。但事實上,華北質量投射器屬於國家航天局,如其名字所示,它的用途是向宇宙發射大質量航天器。

華北質量投射器很快迎來了它的第一次發射。這次發射徹底顛覆了人類對航天器的認知。

它投射出去的是整整一條列車。

來源:KAGAYA

發射那天,國家航天局以北京西站為中心畫了一個巨大的圓圈,疏散了圈內的所有居民。但這依舊無法阻擋民眾的熱情,據報道,當天至少有一百萬人湧入北京,北京周邊所有能夠遠眺質量投射器的山峰統統被扛著望遠鏡的人們佔領。那天母親帶著年幼的我登上西山,而父親則作為北京西站的工作人員,留在了發射現場。

月海號航天列車由十五節圓柱體組成,最前端的圓柱扣上了錐形整流罩,這趟列車搭載了一千二百噸物資,目標是月球南極。

華北質量投射器的原理並不複雜,它可以簡單地看作一條巨型磁懸浮軌道,通過反覆變化的電磁場對軌道上的物體持續加速,最終使其突破第二宇宙速度,飛向外層空間。質量投射器的優點在於被發射的航天器不必攜帶大量燃料,就能擁有很高的初速度。

傳統化學火箭起飛重量的90%以上都是推進劑,人類歷史上最大的運載火箭——土星五號,起飛重量高達三千噸,但也僅能將一百多噸載荷送入近地軌道,剩餘部分都是在路上就消耗殆盡的燃料。

航天界很久以前就有一種聲音:如果我們繼續依賴化學火箭,人類將永遠困在地球這隻小小搖籃里,只能眼睜睜看著生存空間被自己臃腫的身軀擠壓得越來越小,最終活活窒息。

我出生的那一年,地球上已經有超過九十三億人口,並即將突破百億人口的大關。

無論是否願意,人類必須另謀出路了。

也正是這樣的現狀,促使中央決心興建華北質量投射器。

那天晚上很晴朗,月海號航天列車靜靜停在軌道上,銀色山峰般的質量投射器下方,是北京城的萬家燈火。但這片燈火中有一塊顯眼的黑暗區域,那是以質量投射器為直徑的一個巨大圓圈,圓圈內的居民都已被提前疏散。

隨著發射時刻臨近,這個黑色圓圈開始逐漸向外擴張,從三環開始,然後是四環、五環、六環,北京城的燈光漸次熄滅,最終全城都陷入了黑暗。

足以支撐八千萬人口生活的北京電網,在全力支持質量投射器運轉。

母親後來回憶說,她在北京住了那麼多年,頭一次知道月光可以如此明亮。

質量投射器開始啟動,強大的電磁斥力作用下,月海號從軌道上升起了大約一厘米。一千二百噸的東西被抬高一厘米算不了什麼,海上的萬噸貨輪隨便顛簸一下,動靜都比這大上十倍。但母親說,那天山上所有人都感覺腳下顫了顫,像是大地如釋重負地嘆息了一聲。

倒計時結束後,月海號開始移動、加速,快得匪夷所思。它像一支響箭划過天際,尖銳的嘯叫響徹華北平原上空,群山間迴音激蕩。它突破音障時形成了巨大、雪白的錐形衝擊波,這道衝擊波掠過八寶山,在永定河上掀起巨浪,巨浪朝上下游遠遠傳播出去,形成了河水逆流的奇觀。事後勘查發現,當時質量投射器下方那段永定河水被完全拋出了河床,導致了短暫的斷流。

月海號抵達質量投射器盡頭時,人們已經能看到它與大氣層劇烈摩擦發出的耀眼火光。那一刻正對著它的定都峰看起來彷彿在熊熊燃燒。據傳說,當年明成祖朱棣還是燕王時,就曾登臨這座山峰,讚歎此處景色美妙,並決意修建北京。永樂皇帝大概想不到,人類登天夢想的關鍵一步會從他古老的京城裡邁出。

來源:pixiv

當然,這些狂想大多都只停留在紙面上。現實世界裡,隨著月球基地完工並投入使用,月面的礦產工業開始反哺地球經濟,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地球資源壓力。

不過這只是治標不治本。人類需要一顆嶄新的行星,最好有液態水、有富氧大氣層,發射一個飛船上去就能住人。

天文學幾百年的發展已經告訴我們,這個要求實在太貪婪了點。

但我十歲那年,奇蹟發生了。天文學家真的找到了這樣一顆完美的行星,它位於銀心方向,三百七十光年之外,他們將其命名為「崑崙」。

那段日子我身邊所有孩子都在興奮地談論未來,談論一個嶄新的世界,談論那裡廣袤的海洋、天空和陸地。那年五月份的一個下午,老師帶我們來到北京西站——這裡早已不走火車,但依舊保留了原來的名字——父親作為工作人員,接待了我們這班小鬼頭。

介紹了華北質量投射器的建設背景後,父親忽然看看錶,兩點五十八分。隨後他示意我們站到質量投射軌道的起點處,往天上看。

我們都睜大了眼睛,不明所以。「今天下午三點,華北質量投射器會正對『崑崙』的方向。」父親有些神秘地眨了眨眼。

我們愣了一下,隨即不知道是誰起頭,幾十個孩子爭先恐後地沿著鐵軌往上爬去。父親哈哈大笑,把我們攔了回來。

我趴在質量投射器上,貼著軌道望向雲端,直至視線消失在藍色的遠天深處,那一刻我意識到,雲端之外就是人類的下一個家園。

多年之後我回首這一幕,依舊覺得不可思議。崑崙星半徑大約五千八百千米,堪稱地球的姊妹。它龐大的身體必然反射附近恆星的光線,這光線日夜兼程地前進,耗費將近四百年才抵達地球;然後它穿過大氣層、沿著華北質量投射器的軌道下墜,滑入我直徑不過一厘米的眼睛,最終落進我視網膜上某一個渺小的感光細胞。經過漫長的旅行後,這光線實在太衰弱了,衰弱到無法在視神經中激起漣漪,因此我只能看見藍色的天空,而看不見崑崙。

但它確實就在那裡。父親知道,我知道,人類也知道。

之後的日子快得像過山車一樣。高考之後,父親和祖父找我談了一次。

他們希望我繼承他們的事業,可我瞞著他們,報了一所航天院校。

當然,兩位老人家的苦口婆心沒能令我回心轉意。最後父親長嘆一聲,喃喃著「兒大不由爺」,不再搭理我了。

國家選拔第一批前往崑崙星的宇航員時,我報了名。經過幾輪殘酷而秘密的測試、淘汰,我和另外五個人——總共三男三女——組成了這次有去無回的遠征隊。

國家對我們很寬容。這趟旅程將長達兩到三千年,差不多與文明社會存在的時間等長。雖然大部分時間我們都會在冬眠狀態下度過,但這仍然是一趟艱苦得難以忍受的旅程。因此上級明確告訴我們,隨時可以反悔不去,即便坐上了華北質量投射軌道、進入了發射倒計時,只要我們突然改變念頭,他們都會中止整個發射過程。

當然,父母和祖父都全力勸說我留下。歷史需要英雄,但家庭不需要。

父親在北京西站有一間辦公室,我們爺兒仨一起去了那裡。祖父在辦公室里轉了好幾圈,摸摸桌子,摸摸窗檯,又聞了聞窗邊的蘭花。「我參加工作那會兒,這地方歸鐵道部管。」祖父說,「後來,鐵道部改叫鐵路總公司,到了你父親這一輩,西站又改成國家航天局的地盤,成了整個太陽系裡最繁忙的『車站』。」

我知道祖父說得沒錯。每年有數百趟滿載的航天列車從這裡發出,還有更多來自月球的航天列車在這裡降落。

「這麼多年,我經歷了這麼多事,一輩子也算夠本了。」祖父眯起眼望著窗外銀光閃閃的質量投射軌道,「我沒有太多奢求,只希望我的孫兒能和我一樣,埋到墳里,而不是死在黑漆漆的太空中。」

那天更多的具體細節我不願回憶了。總之,我和兩位老人家又一次沒談攏。一周後,祖父在睡夢中辭世,走得很安詳。

我在繁重的訓練中抽出兩個小時回了一趟家。

「你爺爺身板不算好,但也差不到哪兒去。」在老爺子靈前拜過之後,父親輕聲對我說,「他走得這麼急,是不想落在你後頭。白髮送黑髮,乃大不孝。」

我無言以對,祖父黑白分明的眼眸從相框里望著我,似乎欲言又止。

「你走吧。」父親揮揮手,把我趕出靈堂。

來源:pixiv

國家終於確定了發射時間。在那天上路,我們飛船的軌道可以掠過木星、土星,並借它們的引力進行加速。但非常不湊巧,發射日正好是大年三十。

上級取消了所有訓練計劃,讓我們回家提前吃個團圓飯。

那晚家裡氣氛十分沉悶。母親一直不停地抹眼淚,父親則隔一會就往我碗里夾一隻餃子。

我和父親一樣不善言辭,又覺得必須說點什麼打破沉默,望著碗里小山一樣的餃子,我腦筋使勁轉了轉,但最終還是只能吐出一個簡單的詞兒:「謝謝。」

父親似乎愣了一下。「甭謝。」他好像也想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上車餃子下車面,我和你媽能為你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他又沉默了很久。「從今往後,我倆就當沒有過你這個兒子。」

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隱隱約約記得我跪在地上哭著給二老磕了很多頭,爸媽怎麼都沒法把我從地上拽起來。

大年三十,我和隊友們坐進了遠征號航天列車。列車上搭載著珍貴的貨物:數十萬顆冷凍的人類受精卵。在此之前,全球各地的質量投射器已經進行了多次發射,把我們可能用到的一切儀器、設備甚至武器都裝進貨艙預先投射出去,而遠征號將在漫長的旅途中追上那些貨艙,並把它們連接起來,組裝成一架巨大的殖民飛船。

我們每個人手邊都有一隻醒目的紅色按鈕,如果我們反悔,隨時可以按下它,放棄任務,回到家人和朋友中間,繼續過去的生活。

我耳機里傳來發射中心的各項檢查指令,一切正常。隨後一個聲音響起:「英雄們,說點兒什麼吧。」

我們面面相覷。發射計劃里可沒提到還有這個環節。

「全世界都聽著呢。」那個聲音催促道。

我能感覺到九十三億人正屏息等待,等待我們的「遺言」。

五個隊友的目光都落在了我這個隊長身上。

我清了清嗓子,感覺喉嚨有些乾澀:「我祖父和父親……都在鐵路上幹了一輩子。」我抬頭看看窗外的北京西站,最後一次透過那「拱門」眺望天空,「每年春運期間,他們都得加班加點工作,好讓幾十億人能順利返鄉。我想,既然崑崙被稱為人類的新家園,那與其說我們是背井離鄉,不如說我們先一步踏上了回家之路——只不過回的是另一個家罷了。現在也正好是春運高峰,你們就當遠征號也是一趟普通的列車,是中國大地上千千萬萬滿載旅客的列車之一。」

我又停下來想了想,搜腸刮肚,終於找出一句合適的詩:「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發射進入倒計時。

我不由自主地把手罩在了那隻紅色按鈕上。我轉頭看了看,發現另外幾名隊友也採取了同樣的行動。他們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今天是中國人的年啊。

這幾秒鐘里,「家」的誘惑簡直超越了世上所有事物。

但還來得及。還可以後悔。只要輕輕一按,一切都會戛然而止。

「三……」

一旦磁場運轉起來,遠征號沿著質量投射器開始滑動,那就真的是鬆開了拉緊弓弦的手,此後再無回頭餘地。天體運動學和牛頓定律會接管我們的餘生,我們將成為星海漩渦中的塵埃,被一個引力浪頭拋向另一個引力浪頭,最終在奧爾特雲邊緣處加速到15%光速,奔赴崑崙。

「二……」

我們面前是三百七十光年的無盡旅途,是兩三千年的漫長歲月,而身後咫尺之遙,是我們熟悉的地球,那裡有九十三億和我們一模一樣的人類。換誰都可以,非得由我們親自上陣嗎?

「一……」

最終,沒有人做出那個選擇。我們不約而同長長呼出一口氣。

我發現我正控制不住地顫抖。

巨大的加速度猛然把我狠狠摁進座椅。

我們上路了。

來源:pixiv

FIN.

| 關鍵詞 |#質量投射器##有去無回##未來##崑崙#

| 作者 | 滕野。未來局簽約作者,地質學專業,野外考察的見聞常成為小說創作的靈感。作品想像力宏大,個人風格鮮明,以簡明的物理原理構建超出日常想像的宏大意象,敘事流暢樸素易懂。代表作《至高之眼》《黑色黎明》《災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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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科幻春晚」?

2018年,《不存在日報》舉辦第三屆「科幻春晚」,邀請國內外21位頂尖科幻創作者,以「春節將近,北京西站」為主題,匯聚各自的時間線,創作5000字左右的科幻小說或條漫,為科幻迷呈現21個或熟悉或陌生的世界。同時在@不存在新聞 微博上展開話題討論,設置轉發抽獎。臘月二十至正月初十(2月5日-25日)每天上午,為各位科幻迷奉上春節假期的科幻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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