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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去到了地球的另一端

快一年了,別來無恙。

這一年大概除了考研就沒有做過什麼別的事情,沒想到連這件事也沒有做好。

昨天下午四點的最後一分鐘,我坐在電腦前面,不敢亂想結果,只是在等著從15:59變成16:00;

然後所有七月份至今的回憶一下子就在那一分鐘走馬觀花地湧現出來——七月熱到呆不下去的課室,十二月從教學樓回來時路上像割開皮肉一般的凌冽的寒風,還有最後一天晚上走廊外那片原始而荒蕪的夜空。

於是16:00到了的時候,我忽然就沒有了拿起滑鼠的勇氣。覺得自己有點好笑,陳煥輝你怎麼這麼膽小?

相信所有的事出其實都必有因;

相信也許這四年丟掉的是那種澄明的敬畏;

相信自己的人生永遠不會糟糕到無可救藥。

這篇小短文是考試前幾天忽然想到的,結果考完一直沒寫下來。寫完以後覺得,提前完成了這場試煉,也沒什麼好失望的了。

鼴鼠仍然在用他那雙可憐兮兮的小爪子,一下一下地挖著土。就讓我們稱呼他為23號鼴鼠吧。

本來這裡不止它一個鼴鼠的。曾經還有1號鼴鼠、2號鼴鼠,等等,以此類推。

在那個遙遠的年代,鼴鼠成年後都要來一場比賽,看看誰打的洞最遠。

23號鼴鼠是第二十三個出發的,所以被同伴稱為23號鼴鼠。但有一天,出發最早的1號鼴鼠忽然在前頭折回來了,它跟每個路過的鼴鼠都擁抱了一下。經過23號的時候,它給了23號一個疲倦的微笑:「再見了,23號,我的旅程就到此為止了,我要回去工作了。」

這是很多鼴鼠都會最後選擇的路,它們不會繼續打洞。秋天來了,長風吹落了街道的梧桐葉,它們要回家幫忙在麥田邊緣鋪曬起成堆的樹根。

23號沒想到,1號離開得這麼快。但23號還是告別了它,繼續前進。23號的爪子依然鋒利,像削鐵如泥的利刃,泥土的芳香撲面而來潤濕了它的毛髮——

它想起自己剛出發那天。那是一個天清氣爽的早晨,它做好了一切準備。

村子裡稱能把洞打到隔壁市的鼴鼠為「高中生」,而23號的父親是村子裡的第一個「高中生」,那趟旅行花了它九天九夜。23號出門的時候,23號的父親意味深長地把爪子搭到23號的背上,「兒子,我們村的第一個『本科生』,就靠你了。」23號在心底輕蔑地笑了,「什麼『本科生』,我這趟出行,可是要當『研究生』的。」

當然這句話它沒有說出口,它只是暗暗下定決心,要把洞打得最遠,最好是打到那個叫做「地球的另一端」的地方。

那個「地球的另一端」,是沒有鼴鼠去過的地方。大家眾說紛紜,有人說那裡是一座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發達城市,有人說那裡是春天結果秋天開花的綠野仙境,還有人說那裡是遺世獨立的海島,有鼴鼠們沒有見過的新物種......

不止23號,很多鼴鼠從小就對那裡充滿了好奇。到了那裡的鼴鼠,就是稱為「研究生」。

夜晚,所有的鼴鼠會停下來休息。它們經常駐點在一些和地面連通的岩洞附近,這樣它們只要抬頭,就可以透過狹小的洞口,看見久違的夜空,還有聞到晚風中那種乾淨而無處不在的葉子香氣。那是它們漫漫旅途中的唯一慰藉。大家彼此交流著,有時還會唱歌,所有留下來的鼴鼠都是對地球的另一端充滿了好奇。

「我覺得那裡是一片海,我聽說很久以前,那裡有個名字叫做天涯海角。」

「我聽說那裡有龍,會飛的龍。」

......

23號聞著那股香味,心想,一旦爬出了地面,就意味著鼴鼠的打洞之旅結束了。我可不能像1號那樣。我要去到地球的另一端,更何況還有這麼多夥伴陪著我呢。

天亮了,鼴鼠們繼續出發。但23號發現,日復一日,退出的鼴鼠越來越多了。來找23號告別的鼴鼠都告訴它,它們的旅程就到這裡結束了。23號知道,它們已經走了很遠的距離,這段距離足夠它們回到村子吹噓上一輩子。

23號看著它們躍上地面的身影,久久地停下腳步。

「你怎麼了?」結伴而行的24號問道。

「說不出話來,我心裡好像被一塊石頭壓著。」23號回答道。

「什麼意思?」

「失魂落魄。」

泥土越來越難挖,有時候會遇上堅硬到無法撼動的岩石,它們不得不繞道行走。23號的爪子已經不復當初出發時的那般銳利,身上的皮毛也不再那麼光鮮得不可一世。漸漸泥土周圍變得炎熱,鼻子也因失去了濕氣而嚴重脫皮,那是因為它們從熾熱的地心附近經過。

「24號,你覺得我們什麼時候能到地球的那一端?」

「至少還要用上半年呢。」

「半年。好漫長啊。」

「是啊。」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一起來的鼴鼠一個個都回去了,就有種冰冷的感覺。」

「是鄉愁嗎?」

「鄉愁。這就是鄉愁嗎?」23號反問。

「我也不知道。」24號聳聳肩。

鼴鼠們還在陸續地離開。時間一長,它們甚至忘記了自己當初為什麼出發。23號說不出話,只是咬著牙,像催眠一樣告訴自己,要堅持到地球的另一端。你可以的。23號告訴自己,你會到那裡的。

漸漸地,它們是旅途的最後兩隻鼴鼠。但終於有一天,24號也離它而去了。「對不起,23號,這樣的日子太難熬,我想家了。我爸爸給我安排了工作,我現在的經歷,已經足夠我進那家公司了。」

「你們都要走了。難道你不想去地球的另一端了嗎?你不想當『研究生』了嗎?」

24號只是擁抱了它一下,什麼也沒說。那個晚上,23號坐在24號鑽出地面留下的那個洞口旁邊,月光穿過長長的通道,落在了23號面前黝黑而鬆軟的土地上。它聽到外面空曠的世界傳來雪花落地的聲音。原來,已經冬天了。

沒有人和23號說話了,它只能和自己說話。你可以的。23號告訴自己,你會到那裡的。但它一晃神,忽然發現自己說不出來為什麼這麼堅持。

接下來是23號自己的旅程。它終於明白了那種如影隨形的冰冷的感覺,叫做孤獨。白天,它馬不停蹄地趕路;晚上,它小心翼翼地在土地里遊走,捕捉落單的小昆蟲填飽肚子。馬上就是夏天了,偶爾,有路過的信鴿,告訴23號,村子裡的鼴鼠都很想念它。

它沒有想過半途而廢。一個人的旅程總歸是孤獨的,23號開始像一台機器一樣沉默而固執地開闢著路。地底下的黑暗,已經讓它記不清被陽光圍繞著是什麼感覺。它只知道,去到地球的另一端,回到村子,它就是那個唯一的「研究生」。

然後有一天,它放慢了角度。它知道,它到了。

它壓抑著像是快要湧出胸口的心跳,撥開最後一層泥土。

一陣狂野的風就在那一刻撲在了它的臉上,把它嚇了一跳。

光線刺痛了它的雙眼,痛得彷彿像是要被刺瞎了——它連忙用手遮住臉。但很快它就發現,它沒有聽到一點聲響。

沒有濤聲,沒有龍吟。什麼也沒有。

23號慢慢移開爪子。

眼前是一片廣袤的荒原。空曠,荒蕪,漫無邊際。

它跳上了一塊岩石的頂端,放眼望去,地平線是一弧延伸而渾然天成的曲線,天穹下安靜得就像一片千山鳥飛絕的空谷。然而這種安靜不是混沌的,也毫不壓抑——它是通透的,像是與生俱來,又像是在四野八荒外隨風而來。

這就是地球的另一端嗎?這就是堅持了半年的終點嗎?

23號就在這塊石頭上坐著。斗轉星移,日升月落。它想呼喚一聲,想聽一下地球的這一段會不會有回聲,幸運的話,可能會有別的生物聽見從而回應它。但它很快就發現,自己已經忘記怎麼說話了——是的。在獨自上路的這段時間,23號沒有和別的鼴鼠交流過,所以它已經忘記了怎麼和別人說話,它只能發出一點毫無意義的嗚咽,拼不成隻言片語。

又過了大半年,23號出現在村子中心那個它們一開始出發的洞口那裡。它風塵僕僕,面容枯瘦,儘管外表是二十多歲的小夥子,但見到它的鼴鼠都說,這隻鼴鼠的靈魂已經老態龍鍾。有人認出它來,「這不是當年的23號嗎?」於是人群漸漸驚呼起來,「是啊,這可不就是它嗎?」「我聽說它不是死在半路了嗎?」「瞎說什麼,它是去到了地球的另一端......」

大家連迎帶送把它帶到了村裡的祠堂,所有人圍在它周圍,好奇地打量著23號。23號的母親聽到消息後從家裡急忙趕來,撥開人群就緊緊抱住23號痛哭,「我的兒啊,這些日子你都去哪兒了......」它的父親一邊抹眼淚一邊激動地向大傢伙喊:「我的兒子,『考研』去了!它回來了,現在是個『研究生』!」

祠堂里的鼴鼠就又是一陣驚呼。

在這片驚呼中有鼴鼠起鬨了一句,「不是說去到地球的另一端了嗎?來給我們講講,我們才相信吶!」

23號的父親聽聞連忙推開它的母親,雙手激動地抓住23號的肩膀,「來!兒子,告訴他們你在地球的另一端都看見了什麼。」

——可是23號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它的語言能力,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喪失了。也許丟失在了那片寂寥的原野里,也許是遺落在漫長的歸家途中。孤獨的路程讓它再也沒辦法表達自己。給它拿來筆,它也畫不出那一無所有的荒原;讓它手舞足蹈,也沒有鼴鼠猜得出它每個動作的意思。它很想告訴它們,原來抵達了之後是一片荒蕪,努力過了才發現理想和現實截然不同,但它眼看著周遭鼴鼠們越來越狐疑的眼神,還有父母臉上淡下去的光芒,就在那一瞬間失去了解釋的慾望——

片刻的沉寂後,不知道哪裡有個聲音失望地說,「唉,又是一個『考研』失敗的。」

其實寫這篇小文章,不是為了發泄什麼負能量(好吧,也許就是);但正如我前面所說的,寫完以後覺得,提前完成了這場試煉,也沒什麼好失望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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