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有8736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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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回憶隨筆

By Cupid

睡不著，想到以前在金佛山修路的日子。那裡的空氣深吸一口涼到胃裡，夜裡地上都結著薄薄的冰，沒有熱水是大多數時候，每月6G流量得合理分配，皇馬球賽佔了4個G，唯一的同齡女同事叫我「小美女」。

沒現金可是嘴又饞，所以欠工地小賣部老闆好多好多錢，於是教她下載了微信轉給她，開公車去施工現場聽說起步就是二檔。

偶爾會去陪大夥打牌，不熟悉的當地同事請我去他家做客，於是到了貴州道真，吃了唯一頓像樣的飯。

從小嬌生慣養的我吃著工地飯，心裡想著夏加兒，高迪，貝律銘。但我所經歷的事情出乎了我的大腦。

有一天，組織為了豐富職工業餘生活吧，營地有了藍球場。百無聊賴之際也算一個次重大救贖，於是我就開始打球了，開始一個人打，後來倆，後來仨。

沒多久我控球一流，投籃很准等等豐功偉績就傳開了。唯一的同齡女同事來敲了我的房門，我以為她終究是把持不住了。可是我錯了。

她只是通知我，我被邀請去區里參加運動會。我說我是組織後衛吧！結果去了才知道安排我打乒乓球，第一輪就輸了，最後一個領導奪冠了。

不參假，真有實力。畢竟我人生地不熟的得服從組織安排，舉目無親我能去哪兒？所以我看了一整天的乒乓球直至領導實力奪冠。賽後我希望領導獎勵我一瓶正紅花油，感謝我這個捧場王，這樣我夜裡也能抹抹我左右左右看球而酸痛的脖子。

可很遺憾，我的報酬是一套質量還不錯的著名運動品牌服裝，我對穿著這麼挑剔的人也覺得很好看質量也好，而且舒適。我豎起大拇指就要誇誇後勤同志真是人才啊，還太tm有錢了。

在野外時間待久了，有些睏乏，五官卻異常靈敏，只是心情很down，覺得自己離建築，電影，音樂都遠了。智力上我與同事們大致無異，只是他們40歲，我20多罷了。那我在這裡的40歲，又是誰的20多。我想回到來時的繁華世界中。

我知道日子難過，可這他媽也太難過了。每天都有8736個小時，因為老子度日如年。

日子庸庸碌碌的來到那年年前的一天，我第一次看見一輛貨車衝下我施工的懸崖。時間急促，轟轟烈烈。但很可惜我沒有任何感覺，連拿出手機拍拍的慾望我都沒有。更別提在百米高空作業的我怎麼飛下去看看情況。

當時被理想折磨得麻木的我很沒人情味的覺得世界各地每天悲劇無數，這個沒什麼，這個「節目效果」連地方電視台都上不了。後來聽說司機沒死，有人提醒我，我才注意到貨車衝下去的路邊有一座觀音菩薩小石像，農村的路邊常有，我才覺得有些意思，後來每次路過我都要看看菩薩幾眼，嗯！她真好看！

日子離年關又近了一些，離逃離的日子又近了一些。

剃鬚刀壞掉的我鬍渣越來越濃密，橋墩也漸高。當我每次上橋都需搭架設的電梯的時候我就開始覺得興奮，這大橋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我陪他成長，他陪我變老。這是建築人的情懷。後來橋墩到了百米高度第一次無安全繩、無護欄的情況下獨自上了橋墩，電梯到達頂層走廊，我爬上井字梯就上了平台。但我是趴著上去的，風很大，我趴了小十分鐘，不敢站起來，怕被吹倒在萬丈懸崖之下。後來我勉強站了起來，在這個小平台上做完了數據監測，一臉鐵青的死活下不去井字梯了，最後我乾脆就坐在原地看著近處的峭壁和遠處的夕陽。

乾淨的boy愛洗澡，項目部營地有個大大的鍋爐，只是每天熱水有限，結冰的大冬天去晚無，男的又多，澡堂就6個花灑位置。於是借著從貓咪那裡學來的死皮賴臉，賣萌混吃的本領，成功讓唯一同齡女同事放哨，我去了女澡堂洗澡，還不止一次。實話實說，女同事身材巨好，就臉不行，不然或許說不定，我就不會表現得gay里gay氣像她姐妹。

後來夜裡的生活實在無聊，連流量都不夠的日子裡我開始慌了。

想吃想玩想看電影，再也不想喝我沒付錢賒來的奶茶。我只感覺離夏加兒、高迪更遠了，他們是超級藝術家，我則活在一個喝酒打牌討生活的工地。我沒有書籍沒有電影甚至有時候發電機故障的時候我連手機音樂都也失去。

夜裡越來越冷，泄了氣的籃球再也人沒充過，健身房裡也滿是灰塵。營地里人來人往，而我形單影隻。大多數的人離開這裡去往別處討生活也不會知會我一聲。因為我不重要。

因為我在所有的關係里都不夠努力。

早上起床，我錯過了食堂的早飯。餓著肚子，聊以慰己的是離回家的日子又近了些。看著板房裡的鏡子，滿臉的鬍子。壞的剃刀，刮不了鬍子。壞掉的手機打不了電話。

壞掉的人還有壞掉的感情呢？我擔驚受怕的留在這荒山野嶺，用備忘錄寫過最長的情書，我也說過一生一世，我也含情脈脈，我也暗送秋波。我一愛就是十年。

放假前一天，我帶背著被包和滿臉鬍鬚就下了山。公司的越野車穿過山裡的泥濘將我送到了外面的柏油路。

我自由了？可我還有合同和工作。過完年我還會回來。

看著空空如也的山路，沒有一輛車經過。微風也在向南趕路，我亦步亦趨的開始往山下走去，風塵僕僕的樣子失去了很多往日的光輝。什麼剃鬚刀，什麼投籃准，什麼我為誰寫的情書，什麼。

我自由了，我知道自己不會再回來了。

我跪地親吻了腳下的公路，把我人生的第一根白頭髮夾在王小波的雜文里。大搖大擺的向山下走去。

永遠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