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杜甫學寫詩！杜甫為官有多無聊？揭秘酬唱詩的寫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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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注王和尚，細研杜甫詩

和尚有話說

諸位詩友好，關於杜詩解讀今日繼續。

之前文章請參看：

跟杜甫學寫詩！杜甫是怎樣當官的？你贊成杜甫的忠心么？

杜甫、王維和岑參，誰最會拍馬屁？別再說你會寫頌聖詩

跟杜甫學寫詩！杜甫的政治才能到底多高？從這首詩能看出來

和尚計劃解讀杜甫全部經典作品，想了解更多請翻看歷史消息。

先介紹背景：公元755年安史之亂爆發，唐玄宗第三子李亨被任為天下兵馬大元帥，領朔方、河東、平盧節度使，負責平叛。後玄宗出逃四川，李亨北上靈武於756年即皇帝位，是為唐肅宗，改元至德，尊玄宗為太上皇。

玄宗派遣韋見素、房琯和賈至送傳位寶冊，房琯就稱為擁立肅宗的大臣。帝位初定之後，肅宗和玄宗的矛盾浮出水面，房琯本是玄宗舊臣，再加上兵敗被政敵攻訐，漸為肅宗所棄。而杜甫、嚴武等房琯舊友皆受株連，特別是杜甫為房琯抗辯，雖未治罪，也已失去肅宗的信任。

此時為官的杜甫，雖然仍領左拾遺，但政治風雲波譎雲詭，讓杜甫在朝堂日漸感覺到壓抑，並且複雜的政治形勢和屈居下僚的官位，遠遠不是杜甫能處理和滿意的。因此杜甫此時的詩作越來越顯得消沉，對政治的興趣也越來越淡。這種壓抑和苦悶，在杜甫詩中也屢有呈現。

今天所解讀的作品，就是杜甫在這種情緒下寫的。不過這種情緒杜甫表露得比較曲折，這既有當時政治原因，也有作者內心矛盾的原因。並且寫詩要寫得幽微含蓄才好，所以需要細細推敲。但是杜甫對政治越來越失望，確實有跡可循的。（六不和尚：midouwei）

寄左省杜拾遺（唐·岑參）

聯步趨丹陛，分曹限紫微。

曉隨天仗入，暮惹御香歸。

白髮悲花落，青雲羨鳥飛。

聖朝無闕事，自覺諫書稀。

王和尚解詩

杜甫和岑參同朝為官，安史亂起，岑參東歸勤王，杜甫等推薦他為右補闕，屬中書省，居右署。杜甫為拾遺，屬門下省，居左署。兩人都是文職，負責對皇帝進行規諫及舉薦人才，岑參和杜甫也是故交，之前屢有唱和。這首詩就是岑杜在朝酬答之作。兩人同朝為官，職責類似，雖屬不同部門，但是聲氣相通，精神暗合，所以理解岑參這首詩就能探尋到杜甫此時的心境和感觸。

下面細看：

上二聯：「聯步趨丹陛，分曹限紫微。曉隨天仗入，暮惹御香歸。」岑參寫與杜甫同朝情事。「聯步」即朝拜大臣聯步而入，此處著重寫我（岑參）與杜甫都是同朝官員，一同金殿朝拜。「趨」字可思：趨者，小跑也。很形象寫出進殿朝拜那種小心翼翼，肅穆緊張的心情。朝拜已畢，則分列兩旁。分曹：分班，分對。紫微：星官紫微垣，也喻指帝座；還有一意，唐開元元年改中書省為紫微省，中書舍人為紫微舍人。著一「限」字，也就有兩意。或是朝臣分列兩旁，拱御帝座；或是岑參自稱自己謹守中書省官員行列。以句意判斷當以總寫為宜，起句寫杜甫岑參同朝為官，各守本分。

二聯筆觸跳脫，「曉隨天仗入，暮惹御香歸」。這句是刻畫岑參杜甫為官之日常。早出晚歸，侍奉在皇帝周圍。凌晨隨天子儀仗進入宮殿，傍晚歸家，身上沾染了宮殿的香氣，可引申為承受皇帝之恩澤。但是應該看到，其一，首二聯對仗工穩，氣格雍容沉穩，是典型的宮廷詩寫法；其二，首聯見安靜肅立，乃是細節刻畫，二聯見朝臣盡職辛勞，才是一天勾勒；其三，聯繫全詩，須知這種生活岑參不喜歡，杜甫也未必喜歡。

何以見得？趨，緊張也；限，嚴肅也，曉暮，則是辛勞也。但是，作者不寫作為言官的具體職事，而用「入」和「歸」概括一天的辛勞，可見生活之刻板無趣。作為有志之士，如此工作豈不令人氣沮？理解這一點才能看懂第三聯轉筆。

三聯「白髮悲花落，青雲羨鳥飛」。這一聯借景寫情，賦中有比，含義非常豐富。其一，花落而悲白髮，可見有時光蹉跎，一無所成之嘆，羨青鳥直上青雲，則有自身屈居下僚，不得施展懷抱之恨，這或許是作者內心失意煩悶的體現；其二，此聯也許是分寫。見花落而悲白髮生，屬於岑參自謂，羨鳥青雲直上，可能是對杜甫授官的鼓勵讚許之意；其三，聯繫史實，這聯則更有內涵。肅宗一朝，岑參杜甫嚴武等輩，此時均不得意。花落之「花」或許是指志同道合的同事，而白髮生悲，則有唇亡齒寒之嘆，而其他僚屬則貶謫分飛，有憤慨和鄙棄之意。結合全詩，此一聯當取前兩種。以岑參杜甫還在為官，職位又很卑微，或許不會如此直露表達對政治風波的憤慨，即便心有微詞，也未必會如此激烈。

尾聯「聖朝無闕事，自覺諫書稀」，這聯暗有諷意。聖朝者，肅宗朝，此時官軍與叛軍正在進行拉鋸戰，多事之秋卻說「無闕事」，明顯是言不由衷。為何「無闕事」？或者是因為人微言輕，不能左右朝局；或許此時已經不被皇帝信任，多言無益；或許岑參杜甫等輩已經萌生退意，無心供職。所以逼出「自覺諫書稀」一句。自覺，乃是岑參的自己感覺。諫書也有兩意，或許是感覺杜甫最近諫奏漸少，或許是杜甫岑參等一派均無心上奏了。另外，也有注家說，尾聯是岑參對杜甫的規勸和調侃：勸杜甫不要再多事，調侃杜甫最近寫諫奏漸少了，好像不是杜甫的做派了。此說也有道理。和尚認為，岑參此詩是寫給杜甫的，結尾一定要落腳在杜甫上。那麼尾聯應該有同命相憐之意，對朝堂已經失去興趣，感覺事無可為的鬱悶和無聊之感。

這首詩的解讀歷來有兩種解釋。一是岑參對杜甫的諷勸，一是表達自己的煩悶和失意。和尚以為兩者兼有。這首詩寫得渾厚蒼勁，意旨綿遠，深得贈言之意。這首詩一方面表達作者對朝局的無力感，所以「自覺」深有愧意，另一方面則對朝廷頗有微詞，因為肅宗所為，望之不似明君，作為臣下也只有長嘆罷了。第三，岑參對作者有同情愛護之意，也有同命相憐之嘆。因為杜甫被肅宗疏遠，作為朋友，岑參不可能不知，作為同道之人，表達同情或者表達憤慨也是不言而喻的。

從寫法上，這首詩用字精到，用意豐富，在堂皇和工整之下暗藏玄機，表達情緒更是委婉曲折，綿里藏針，尤以後二聯最耐人尋味，所以歷來為讀者所喜。

奉荅岑參補闕見贈（唐·杜甫）

窈窕清禁闥，罷朝歸不同。

君隨丞相後，我往日華東。

冉冉柳枝碧，娟娟花蕊紅。

故人得佳句，獨贈白頭翁。

王和尚評詩

這首詩是杜甫的應答之作。

寫酬唱作品有個方法：首先作者要讀懂對方詩中暗含之意，在詩中作應答之語。第二要有應答之意，贈詩是友情，而奉答更要恭謹有禮。第三，作者在作詩應答之時，不能拘泥於原作之意，應該有所生髮，有所引申。或者在詩中共訴友情，或者介紹自己境況，或者表達同一感慨等。以後杜甫與高適和嚴武的酬唱之作，我們還要細說。

看這首詩：

首二聯「窈窕清禁闥，罷朝歸不同。君隨丞相後，我往日華東」回應上首「聯步趨丹陛，分曹限紫微」。窈窕：幽深。指皇宮之巍峨幽深貌。清禁清禁闥：指皇宮門戶。窈窕清禁闥，罷朝歸不同，這句寫你我同朝為官，都在皇帝身邊服侍，但是下朝之後各歸所在僚署。「君隨丞相後，我往日華東」，岑參屬於中書省，是丞相下屬，而杜甫屬於門下省，出東日華門。日華門：在宣政殿東側。首二聯對應岑參詩「分曹限紫微」，雙方雖是摯友但是各有職分，朝會之時不得細談。二聯承接「罷朝歸不同」，是杜甫詩的典型承接方法。

值得細看的是，杜甫首二聯寫得比較乾脆簡潔，不如岑詩「曉隨天仗入，暮惹御香歸」大氣雍容。暗含之意或許是雖然兩人是朋友，但是一旦為官就各有去處，不能恣意交談，帶有遺憾和慚愧之意。

三聯「冉冉柳枝碧，娟娟花蕊紅」，杜甫此是重點寫景，來應答「白髮悲花落，青雲羨鳥飛」。岑參詩此聯含義豐富，且有自愧自慚之意，杜甫就反其意而寫。岑參悲華髮新生，落花凋零，一派蕭索之意。杜甫則有欣欣向榮充滿生機之語。柳枝冉冉而碧，華銳娟娟而紅，色彩絢爛而且生機勃勃。這樣寫一是寬慰岑參不要悲嘆時光流逝，應該保留有希望，另一方面也顯示杜甫此時心情不像岑參那樣低沉衰蘼，故而有自喜和寬慰之語。

尾聯「故人得佳句，獨贈白頭翁」。故人指岑參，佳句指上詩。杜甫對岑參既有恭維也有實誇。岑參這首詩不論從技法，從氣格上都比杜甫這首詩高妙許多，誇為「佳句」實不為過。白頭翁是杜甫自比，也是照應岑參「白髮悲花落」之意。但是落腳為「白頭翁」，可見三聯指絢爛和生機，不過是寬慰之詞，也不過是客套語。何則？此時杜甫心境和岑參很像，只是或許不如岑參那樣強烈而已。

杜甫此時已經四十五六歲，區區從八品的拾遺小官，豈在杜甫眼中？杜甫在政治漩渦中的誤打誤撞和身不由己，相信杜甫心中也暗自嗟訝吧。這一點只要看「獨贈白頭翁」的「獨」字即可窺見。獨者，僅僅唯一之意也。岑參這首詩直接是寫給杜甫的，杜甫心領神會。因為彼此心照，都有事不可為之嘆吧。還有，獨字，還有作者感激和欣慰之意。岑參規勸杜甫，杜甫心有感激。所以獨字有知音之意。

這首詩寫得比較簡潔明快，不像岑參詩寫得搖曳多姿氣度雍容，並且這首詩用字比較隨意，體現不出杜甫的功力。不過「冉冉」二字和「娟娟」二字，疊字比較形象生動，可以參學。可能是作者偶一為之，也可能是杜甫欲言又止，只有寥寥幾個字能窺見作者的內心。但是從詩的技法和水平上來說，這首不如岑詩，遠矣。

未

完

待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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