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寄件人是你

文/梅吉

01

蘇琪看著同樣包裝的快遞盒，遲疑著要不要轉交給她的上司鄭總。

這個月她已經替他收了四次這樣的快遞。第一次她當著鄭總面幫他打開，竟然發現裡面放著的是一雙破破爛爛的女鞋，她心裡吃了一驚，緊張地說：「鄭總，抱歉，我不知道——」

鄭總也是臉色一沉：「誰寄來的？」

蘇琪仔細查了一下，郵戳是武漢市，但詳細地址明顯胡謅，電話號碼也是假的。

「是惡作劇吧。」蘇琪小心翼翼地看了鄭總一眼，「我這就扔出去。」

蘇琪以為這是偶然事件，但沒想到後來又連著收了三次。鞋盒外面用的是綠色的包裝紙，其用意不言而喻。

蘇琪再替鄭總簽收這樣的快遞時心裡就犯了難，思來想去還是不轉交了。自己抱著盒子跑到樓梯間小心地拆開來，裡面果然又是一雙破舊的女鞋。

蘇琪把鞋子連同包裝全部扔進了垃圾桶里，心裡很憤怒，倒底是誰會做這麼無聊的事？別說鄭總對她一直很栽培，就連他妻子姚姐對她也很好，還將黎東平介紹給她。

想起黎東平，蘇琪心裡一陣甜蜜。

當初姚姐在辦公室見著她，說要給她介紹個男朋友的時候，她心裡還挺不樂意，覺得鄭總的老婆太心機了，給自己介紹男朋友不就是防著她這個小助理會覬覦上司嘛！雖然鄭總人是挺好，可她卻一直謹言慎行，壓根兒就沒有想過要去跟這個已婚男人發生點什麼。

事實上蘇琪在遇到黎東平之前從未想過要跟誰婚前同居。她雖然家境普通，但父母對她的教育頗為嚴格，特別是在和異性交往的這件事上更是像防洪水猛獸似的，所以蘇琪的情感世界非常單純，從大學畢業到現在都已經工作兩年了，她還沒有交往過男友。

不是沒有人追她，是她對那些人沒感覺。

那感覺是什麼呢？一直到黎東平出現時她明白了，感覺就是你一見到這個人，心跳就會加速，會緊張，又會很歡喜，整個人暈暈沉沉的。

那天在座的有她，黎東平和姚姐。

黎東平穿著淺灰色條紋襯衣，捲起的袖子整整齊齊地停在前臂尾端。他有很濃黑的眉毛，身材高大挺拔，坐在蘇琪的旁邊，自來熟地與她聊天，話題也不會顯得冷場，倒是她拘謹地坐在那裡，一觸到他的目光就逃開了。

聊天的間隙，他也殷勤地給她布菜倒飲料，後來靠在椅子上抽煙時，手隨意地搭在她的椅背上，像半環抱著她。

這個動作讓蘇琪的一顆心幾乎跳出來。

這個男人太會撩妹了，蘇琪這樣純白的女孩哪見過這樣的陣仗，早被他撩撥得芳心大亂。

姚姐說黎東平是她大學同學：「我一見著小蘇就覺得你倆特別合適，黎東平就喜歡這種溫溫柔柔，講話輕言細語的女孩，不像我，大大咧咧的。」

「沒有啦，姚姐你特別有女人味。」

蘇琪確實覺得姚姐很美，雖然已經三十五歲了但跟二十四歲的蘇琪站在一起，看著也就大幾歲，而且她穿著打扮都很精緻，笑起來風情萬種，很雅緻。

02

相親那晚雖然蘇琪跟黎東平互加了微信，但他一直沒有發信息過來，甚至連問一句「到家沒」也沒有，蘇琪很是難過，她覺得自己已經被黎東平拒絕了。

沒想到第二天黎東平竟然到蘇琪的公司接她下班。她本來還要幫鄭總做個材料，接到黎東平的微信驚喜地從座位上站起來。

她去跟鄭總告假，但又不會撒謊：「那個，我朋友突然來接我了。」

她紅撲撲的臉已經泄露了她的心事。

鄭總笑了：「怎麼，交男朋友了？」

「不是，」蘇琪扭捏地說，「就是姚姐介紹的。」

「她？」

「我昨天才跟他見面，所以還沒有……」

鄭總語氣有些淡：「她倒是難得好心！」

蘇琪下樓的時候還在回味鄭總這句話的語氣，又有些擔心。鄭總會責怪他妻子多事嗎？他應該也猜得出來，他妻子這樣做的目的就是為了防著他和她，但蘇琪卻感激她將黎東平介紹給她。

見著黎東平時，他的手已經自然而然地攬過她的肩：「你的樣子太乖了。」

蘇琪覺得進展太快，但又為他這樣的親昵心跳不已。

她沒有戀愛經驗，理智告訴她應該矜持一點，但她的矜持卻被他撩撥得毫無招架之力。

他帶她去吃海鮮火鍋，厚重的天鵝絨沙發，精緻的水晶吊燈，透過窗戶可以看到外面的江景，他的手從桌子下面伸過來碰到了她的手，突然往她的手指上套東西。

她低頭一看，竟然是一枚戒指。

「這個，這個……」她緊張得變結巴了。

「戒指呀，送你了！」

戒指套在她的中指上有些緊，蘇琪心裡有疑問。

這不可能是他專門為她買的。那就是他之前準備送給某個女人而沒有送出去的，他是因為心灰意冷才送給她，還是因為想要和她有全新的開始呢？她心裡亂七八糟的，卻不敢問出來。

在黎東平的面前，她太小心謹慎了。

她一直記得姚姐說的他喜歡溫柔的女孩，所以她總是溫柔的微笑說話，很乖巧懂事。

黎東平對女人是天生的獵手，他的浪漫層出不窮。他帶她坐摩天輪；帶她去看螢火蟲；開五個小時的車去山頂看日出；在雨夜裡等一場燈光秀；或者走在路上突然把她抱起來……

蘇琪簡單直白的人生突然變成了一輛過山車，讓她心潮澎湃。

蘇琪也沒能堅持自己的原則，她讓黎東平住進了自己家。

她住的房子是父母給她付的首付，70多平的兩室。父母是覺得每個月交房租還不如還房貸，而且這也是蘇琪的婚前財產，是她人生的一種保障。

黎東平的房子也是自己的，還挺大，但他卻說她家更舒服，所以他都是住這邊，而黎東平家蘇琪幾乎沒有去過。

蘇琪有時候想她跟黎東平會在一起多久呢？現在已經有四個月了，但他們應該走不過四年。

有些戀人真的令人心碎，他屬於你，又不完全屬於你，你跟他談戀愛就已經做好了隨時失去的準備，因為你早知道你把握不了他。

03

姚姐又給蘇琪打電話，約她在星巴克見面。

蘇琪心裡很忐忑，她在想到底要不要告訴她，鄭總收到「破鞋」快遞的事。

姚姐穿著質地很好的淺色裙子，坐在蘇琪的對面，攪動著面前的咖啡，苦惱地說：「小蘇，你們鄭總最近是不是有什麼事？」

「鄭總？」蘇琪搖搖頭，「沒有呀，工作上都很順利。」

「那會不會有別的？」姚姐停頓一下，「我是說接觸比較多的女人。」

蘇琪聽完鬆了一口氣，笑了：「絕對沒有！鄭總每天工作那麼忙，根本不會有這種亂七八糟的事。」

姚姐依然愁眉不展：「可他很反常，回家越來越晚，而且……對我很冷漠。」

「也許是因為那件事吧。」

「哪件？」

蘇琪就把鄭總收到匿名快遞的事說了：「那個人肯定是為了挑撥你們的關係才會郵寄……那種東西給鄭總。」

姚姐聽完臉色變得很難看，然後注意到她食指上戴的戒指：「他向你求婚了？"

蘇琪低頭摩挲了下戒指：「沒有，只是禮物。」

姚姐沉吟一會兒像是自言自語地說：「你跟黎東平若是真的結婚倒也挺好。」

蘇琪靦腆地笑了笑：「我們交往時間還不久。」

姚姐又問了一些鄭總的事，顯然她並不太關心她和黎東平的進展。

等她離開後，蘇琪又在咖啡廳坐了好一會兒，一杯咖啡被她輕輕地攪動，杯中就有了小漩渦。

04

蘇琪回家時在樓下見到了黎東平，他滿腹心事地坐在台階上抽煙，吐煙圈的時候臉色有些陰鬱，這跟平時的他大相徑庭。

蘇琪走到他的面前，他才回過神來，見到她，他的眼裡露出溫柔的笑意。

她問：「沒帶鑰匙嗎？」

「就想在這裡等你。」

她的心，就暖了一下。

他牽住她的手和她一同回家，隨意地問：「你去哪兒了？」

「姚姐找我。」

「她？」

「她應該很緊張鄭總吧，所以來問我一些鄭總的事，生怕他被別的女人勾走了。」

黎東平突然問：「你們鄭總人好嗎？」

「我覺得挺好的。」蘇琪想了想說，「要不姚姐也不會那麼緊張了。」

那天他們在餐桌的時候，蘇琪考了黎東平一個問題。

她問：「你知道什麼花是不結果實的嗎？」

黎東平猜了南瓜，猜了西瓜，但答案都不對。

黎東平纏著她要答案，她咯咯地笑，她說：「你怎麼這麼笨，是謊話（花）呀！」

黎東平的臉上是克制的失措，但蘇琪轉過身去，她不想要看到被打回原形的黎東平。他們之間是不是也是結不了果實的呢？

蘇琪早該知道，和黎東平這樣的男人在一起，需要很堅強的神經。

他浪漫，多情，他和她一起做過的事，去過的地方，也許和其他的女人也一起做過，去過，他和她的相處只是在重複著他曾經的記憶。她單純，但她不是個傻瓜。

但她很喜歡黎東平，喜歡到願意陪著他把這場戲給繼續地演下去，可是黎東平卻失去了耐心。

那些快遞其實是他郵寄給鄭總的，目的是為了逼他們離婚。

黎東平和姚姐曾經是一對戀人，後來因為一些誤會而分手。姚姐嫁給鄭總多年後，他們又聯繫上了，並且發現彼此還有餘情然後很快就重新在一起了。

姚姐因為孩子不想要離婚，但黎東平卻步步緊逼。她介紹蘇琪給他，說如果黎東平能從小助理蘇琪那裡查到她丈夫有不忠的事，讓她能爭取到孩子的撫養權，那她就離。

黎東平來招惹蘇琪，不過是想得知鄭總的事，但鄭總是一個自律又有責任感的人，連一點兒緋聞都沒有，蘇琪對他尊敬佩服，所以黎東平怎樣試探她都沒有可說的事。

黎東平見她遲遲不肯離婚，乾脆郵寄了「破鞋」給鄭總以示提醒，逼著他自己去追問他的妻子。

這些事，都是蘇琪無意中發現的。

有天她忘記帶鑰匙去黎東平家找他，沒想到撞見姚姐在她前面上了樓，她正準備打招呼可轉念心裡一緊，然後拿出手機給黎東平打電話問他在哪裡，他說在公司開會。

她在樓下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天完全黑透了。

她覺得她的心也暗暗的。

可是她沒有去找黎東平對峙。她開始默默地調查，偷偷記住黎東平的手機密碼，然後打開他的手機將他和姚姐的聊天記錄全部複製下來。

05

蘇琪將這些證據交給鄭總，並提出了辭職。

鄭總沒有挽留她，當她辦完所有手續離開公司的那天，他才找她談話。

「她已經向我保證不會再和那個人聯繫了。」鄭總抬起手來，輕輕拍拍她的肩，「蘇琪，謝謝你將那些給我看，可是婚姻並不是那麼簡單的，說分開也不容易，我選擇原諒她，也是希望給我一個機會和她重新開始。」

「但她這樣對你！」蘇琪激動地喊出聲來，眼淚橫飛，「難道不應該讓她受到懲罰嗎？她明知道黎東平不會喜歡我，卻還將他介紹給我！我做錯什麼了？」

「蘇琪，很抱歉將你牽扯進來，也許有一天你結婚了你才會明白我的無奈。」

「你們真是兩個虛偽的人，繼續過你們虛偽的婚姻吧！」

是的，她做這麼多事就是想為自己出一口惡氣。她以為鄭總會跟姚姐離婚，並且因為姚姐是過錯方而凈身出戶，甚至也沒法爭取到孩子撫養權，那樣姚姐也會因此恨黎東平。可是她沒有看到這一對夫妻開撕，他們選擇站在同一戰線來維護自己的婚姻。

這太出乎蘇琪的想像了，也對這樣的婚姻無法理解。

最後一次見黎東平是他來取留在她家的東西。一段日子沒見他顯得很萎靡，眉宇之間也沒有了往昔的神采。

蘇琪早就把他的東西整理好了，之前給他微信留言讓他來取，他也沒回信息。

那天黎東平站在門口時，蘇琪說：「你等等。」

她並沒有打算讓他進來，然後將他的東西遞給他，神情很淡漠。

他深深地望著她，由衷地說：「對不起！」

蘇琪揚起面孔，淡淡地笑了：「其實我早就發現了你和她的事，是我自己不甘心！我一直抱著幻想你總有一天會喜歡上我，可是你卻依然沒有死心，想要讓鄭總發現你們的事……也許現在你和我都應該清醒了，有些人根本不值得你付出和等待。」

黎東平還想要說什麼，但他囁喏一聲然後悵然離開。

蘇琪合上門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哭了。她知道如果她挽留黎東平，他也許會留下來的，但她卻想要從這些亂七八糟的情感里抽身出來，想要開始新的生活，和新的感情。

她也不那麼在意黎東平有沒有喜歡過她，對她來說，這個人的一切都會被她遺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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