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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馬爾他漫步,窺見整個西方的誕生

直到 16 世紀,馬爾他的中心都是四周被金色圍牆環繞的古都姆迪納城(Mdina)。它坐落於一座小山之上,俯瞰著四周堅實的堡壘,樹木林立的平原,以及馬爾他當今的首都瓦萊塔(Valletta)與波光粼粼的大海。

昨晚,我和家人從倫敦搭乘飛機前往這裡;接著,我們從瓦萊塔關口外忙碌的公交始發站出發。同行的乘客里,有幾位是當地人,他們沉默寡言,手捧鮮花,應該是要前往附近的現代小鎮拉巴特(Rabat 摩洛哥首都),和那裡的親朋好友享用一頓周日午餐。此外,還有一群非常激動、一直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義大利人。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是來參觀這座「沉默之城」的。事實上,在這樣一個 7 月的下午,當一身黑衣的牧師與其看護人鎖上聖保羅大教堂的大門,低頭從我們身邊匆匆走進這座沐浴在陽光下、有如迷宮般的小城時,除了我們這些遊客,街上可謂萬籟俱寂。

位於馬爾他首都瓦萊塔的聖保羅大街;這座城市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了世界遺產

偶爾,一匹裝扮過的馬經過,發出噠噠的馬蹄聲,彩色圖案點綴的馬車裡載著英國人或義大利人。與世隔絕的寺院、女修道院與私人住宅間橫亘著一座峽谷,我們的腳步聲在其間回蕩。直到走過一個轉角,來到加爾默羅修道院附近的一個小廣場時,這份寧靜才被打破。遊客熙熙攘攘,年輕人居多,有人在選購小飾品和明信片,有人在拍照,還有人在熱浪中捧著外壁結了薄霧的塑料水杯豪飲。而只要往前走一個街區,又平靜如前。這座小鎮完美如斯,我彷彿做了一場與世隔絕的地中海奇夢。阿拉伯色彩與濃厚天主教氛圍在這裡交織,形成一種奇妙而獨特的搭配。沙質土地與橄欖樹構成的狹長街景延伸向前,通往完美無瑕的蔚藍大海,一路上還零星散落著幾個英式紅郵筒。

馬爾他一直是我心馳神往的地方,這在某種程度上受到了我家族歷史的影響。我祖父是法國人,而我祖父的祖父是移民到法屬阿爾及利亞的馬爾他人。1820 年,我祖父的祖父誕生在姆迪納城外的拉巴特。我們的姓氏梅薩德(Messud)是米夫薩德(Mifsud)的一種變體,該姓氏時至今日在馬爾他依然常見。我的祖先傳下來幾張出生證明,其中的細節引起了我的興趣:這些內容詳細記載了這座島嶼從史前到當今的悠久歷史。毫無疑問,這也激發了我寫作的興趣。他們從法國、義大利、西班牙穿越地中海,抵達阿爾及利亞,又回到法國;隨後再從法國出發,前往黎巴嫩首都貝魯特(Beirut),又從希臘的斯洛尼卡(Salonica)走向摩洛哥。馬爾他便是坐落在那片傳奇海域中央的明珠,由它向南 160 多公里可抵西西里島,向東北方向走 380 多公里便是突尼西亞。

遠處,姆迪納天空映襯下的聖保羅大教堂

在馬爾他,大部分商店在周日都處於歇業狀態,連下榻的酒店也提醒我們,周日的瓦萊塔會很無趣。因此,我們便選擇了從宗教與歷史氣息濃厚的姆迪納出發。這裡的博物館在周日依然開放。在參觀教堂之餘,我們還參觀了名為 Palazzo Falson 的建築。這棟房屋的上一任主人是當地一位叫做 Olof Frederick Gollcher 的著名藝術家、收藏家。

我們可以從此處一瞥姆迪納千年古老城牆和街道的底蘊:一棟典型的聯排房屋,布局合理雅緻;在綠樹成蔭的庭院里,一家人正在樹下乘涼,不時有一縷縷陽光穿透樹蔭照在人身上。博物館的咖啡廳正在翻修,暫不營業。離我們不遠,是莊嚴宏偉的霍華德公園(Howard Gardens ,它的建造參照了這座城市原先的護城河)。這座公園與我在澳大利亞悉尼的童年記憶很相似。這種公園按照英國慣例建造而成:精心布置的開放空間里,擺放著一個販賣零食的綠色亭子;還有一棟用作公共衛生間的單體建築,乾淨整潔。一眼望過去,彷彿置身於英國馬蓋特(Margate)或布萊頓(Brighton)。每一棟別墅都張貼了名牌,有的叫 Winchester,還有的叫 Windward-ho。即使事先不知道馬爾他曾被英國佔領 150 多年,恐怕也能推斷出這裡曾經是英屬殖民地。

一個女人從瓦萊塔國會大樓前的石灰岩台階前走過

馬爾他並沒有被封塵於過往歷史中,瓦萊塔更被評選為 2018 年歐洲兩大文化都會之一。2015 年,建築師 Renzo Piano 重建瓦萊塔的城門、國會大廈、歌劇院(在二戰中被炸毀),為這座城市帶來了令人欣喜的活力。這座城市每年會迎來約 200 萬名遊客,他們在街道上漫步,享受這座島嶼的美麗海灘。這個國家在 L.G.B.T.Q. 權益方面走在前沿,以舉辦聚會而著稱。過去幾年間,它逐漸走入遊客的視野,成為繼地中海熱門目的地伊維薩島和克里特島之後的第三種選擇。此外,這裡幾乎每個人都會講英文。

馬爾他佔地面積約為 315 平方公里(如將臨近的戈佐島算在內,應約為 383 平方公里),人口總數約為 40 萬。儘管如此,幾千年來,馬爾他的戰略位置使其尤為寶貴。在地中海文化中,無論歷史上還是當下,始終將其視為核心地帶。據稱,戈佐島即海之女神 Calypso 所在的奧傑吉厄島(Ogygia),奧德修斯在那裡度過了 7 年的幸福時光。也就是說,自公元前 12 世紀以來,這個國家始終是一片充滿誘惑的土地。過去幾百年間,馬爾他與位於加勒比海的古巴一樣,憑藉其位置獲得了不容忽視的地緣政治重要性,這是僅憑佔地面積所無法企及的。因此,馬爾他已演變成一個獨特的文化聚集之地。這裡曾多次遭受劫掠和殖民統治,而如今已經發展成一個獨立國家(並且是堅定的歐盟成員國),其文化、語言、建築和風景地貌等,都是保加利亞人、英國人、以色列人和義大利人所熟悉的。

遊客在瓦萊塔的聖約翰大教堂內參觀;聖約翰大教堂是巴洛克式建築最傑出的代表作之一;卡拉瓦喬的作品《聖約翰洗者蒙難》也收藏於此地

在旅途中,我們遇見了在當地僑居的西班牙人、塞爾維亞人、英國人,他們歷經曲折,通過非常私人的途徑,才最終抵達這座島嶼。值得注意的是,近幾年來,馬爾他已經成為諸多中東和北非難民乘船逃離祖國、投奔異國他鄉的第一站。也有海難遇難者,被過往船隻營救後抵達了馬爾他。在這些難民中,有一位非常著名的先輩,那就是傳道者聖保羅。據《使徒行傳》記載,聖保羅於公元 60 年在馬爾他遭遇海難。正是他,使羅馬總督和當地民眾開始改信基督教,讓馬爾他人成為最早一批基督信徒,並將這裡轉變成一個基督教信仰濃厚的國度。

然而,聖保羅並非最早的開拓者。對於馬爾他最早的原住民,人們知之甚少。島上散布著多座壯觀的巨石廟,有些可以追溯到公元前 4000 年。也就是說,這些巨石廟的歷史比巨石陣更古老,比埃及金字塔還早了約 1400 年。這些古遺迹都是馬爾他原住民留下的傑作。人們還在這些古遺迹中發現了一些豐滿的雕塑,它們由粘土和石灰岩雕刻而成。人們將其視為馬爾他的 Fat Ladies 或維納斯。這令人不禁猜測:或許在史前時代,這座島嶼曾盛行女神崇拜或母系氏族文化。

到了公元前 8 世紀,偉大的航海民族腓尼基人(他們的發源地是今天的黎巴嫩和敘利亞)在馬爾他島建立起殖民地。接下來的幾個世紀中,馬爾他曾被迦太基人征服(公元前 5 世紀左右,迦太基人也曾是腓尼基人)。在迦太基與羅馬發起的第二次布諾戰爭期間,馬爾他又被羅馬人佔領(公元前 218)。此時,馬爾他歸西西里島管轄。

馬爾他位於瓦萊塔的國會大廈,出自設計師 Renzo Piano 之手

當聖保羅在公元 60 年抵達該島時,這裡的民眾早已經受了不同文化的反覆重塑。不過 2000 年後,島上早期基督教皈依活動留下的遺產依然醒目:這個小國家擁有約 360 座教堂,且大多過目難忘。最壯觀的當屬聖約翰大教堂(St. John"s Co-Cathedral)。這座宏偉壯觀的建築展現了巴洛克式的瘋狂,使用大量鍍金裝飾、壁畫和雕帶,地板上鑲嵌著大理石雕像和製作精良的嵌入式墳墓。有些裝飾圖紋是栩栩如生的骷髏,令人心生寒意。

教堂內的兩幅卡拉瓦喬傑作在某種程度上也為它樹立了聲譽,它們分別是《聖約翰洗者蒙難》(The Beheading of St. John the Baptist)和《書寫中的聖哲羅姆》(Saint Jerome Writing)。(卡拉瓦喬被控謀殺罪,因而被迫逃離至羅馬,並最終在1607年抵達馬爾他)在很多人眼中,這些繪畫作品是這座島嶼最大的吸引力。此外,16世紀的聖保羅海難教堂(Church of the Shipwreck of St. Paul)也坐落於此,這座教堂較為著名的遺產包括聖保羅的右手腕骨;還有位於姆迪納的形似珠寶的迷你聖阿加莎教堂,二戰期間有兩個流離失所的家庭曾經在這裡暫時安家;以及位於莫斯塔的聖母升天大教堂(Church of the Assumption of Our Lady),它的圓屋頂宏偉壯觀、美輪美奐,是全世界最大的圓形建築之一。

繼羅馬人之後,汪達爾人也來到這裡,接下來哥特人登場,隨後這裡再次迎來了羅馬人。9 世紀,阿拉伯人佔領了這座島嶼。11 世紀,諾曼人征服了這裡。經過幾個世紀的變遷,馬爾他人的命運早已與西西里島人的命運相交融。16 世紀中葉,神聖羅馬帝國皇帝及西班牙帝國領袖查爾斯五世將這片島嶼割讓給了聖約翰騎士團(Knights of St. John Hospitaller)。

從遠古到文藝復興時期,姆迪納一直是馬爾他的首都,圖為姆迪納城牆內一角

因此,這些人後來被稱作馬爾他騎士團。他們是馬爾他的十字架,也是馬爾他之鷹。事實上,馬爾他獵鷹是該騎士團每年向(羅馬)皇帝進貢的貢品,以此換取馬爾他島和戈佐島的土地使用權。誕生於 1048 年的聖約翰騎士團是一個國際性的修道院,面向所有人提供醫療救助服務。該騎士團的大本營曾一度位於羅茲島(Rhodes),但由於土耳其人入侵,致使他們無家可歸,他們才遷移至馬爾他島。之後,奧斯曼人在蘇萊曼大帝的領導下,大舉進攻馬爾他島,引發了傳說中的 1565 年馬爾他大圍攻。直到今天,這段傳說依然是西方文明中最恢弘壯觀的軍事故事之一。據稱,伊麗莎白一世女王曾經說:「如果土耳其人擊敗了馬爾他島,其他信奉基督教的國家會遭遇什麼樣的厄運恐怕還是個未知數。」

1798 年,拿破崙在遠征埃及的路上將馬爾他納入囊中。在那之前,這裡一直隸屬於騎士團的管轄之下。後來,尼爾森(Horatio Nelson, 被譽為「英國皇家海軍之魂」)在從埃及踏上歸程時,又驅逐了那裡的法國人(這讓馬爾他人感到歡欣鼓舞),使該島成為大不列顛的殖民地,直到 1964 年才獲得獨立。所以,這座島嶼承載了大量英國人的家族傳說,數量驚人。不少英國人都在這座島上誕生,有些人和已逝評論家 Christopher Hitchens 一樣,在這裡度過了自己的童年,而他們的父親是被派遣至該島的英國海軍。伊麗莎白女王與菲利普親王在結婚之初就曾下榻在馬爾他島。2015 年,他們舊地重遊,感慨萬分。

到了二戰期間,這塊英屬殖民地的戰略地位使其成為炮火猛烈攻擊的對象。現在,戰火留下的傷痕早已無跡可尋,但大部分潛水景點都能發現大量沉船殘骸。今天來到馬爾他的遊客,只要願意,就能挖掘出很多歷史故事。那些對歷史感興趣的遊客,能在非常短的時間內深入了解西方文明,以及基督教自誕生以來經歷的演變與鬥爭。

由聖約翰騎士團於 16 世紀晚期建成的瓦萊塔,是歐洲的第一座規劃城市,也是代表地中海千年歷史微觀形態的科爾多瓦、耶路撒冷和普羅旺斯艾克斯這三座城市的集大成者。這座城市坐落在四面環海的海角處,街道設計利用階梯的形式,遮擋住了夏日驕陽的炙烤。碧藍大海隨處可見,神龕和宗教雕像也數不勝數。哪怕是穿梭於這座古老城市的計程車里,也能在儀錶盤上看到 J. C.(19 世紀英國著名主教)的肖像。摩肩接踵的遊客聚集地燈火通明,街頭坐落著 Hilfiger 和 Levi"s 等品牌店,還有一些售賣馬爾他十字架的珠寶店和傳統風格的藥房。再走過幾條街區,那裡的店面依然保持著 50 年前的樣子,陳舊的標識落滿了灰塵,商品平淡無奇,比如 Zippo 玻璃打火機,隨意堆放的蘇打水和灌裝啤酒,還有一排排身著盔甲的鉛制馬爾他騎士模型,與現代商店形成了鮮明對比。有一塊廣告牌在宣傳一家已經倒閉的電影院,信息是影院里配有空調,2、4、6、8 號廳提供放映。還有一家荒廢的店鋪,叫做 Piccinino Corset House,二樓的窗戶上依然保留著 70 年代拉突雷塞印字技術製作的標語「Oversize Section」。

在鄰鎮 Sliema 的 Marsamxett Harbor 港口遙望瓦萊塔,Sliema在馬爾他語中指的是「和平」

周日下午臨近黃昏時,我們穿越瓦萊塔的港口,前往馬爾他的三大城市:維洛里奧薩、科斯皮誇和森格萊阿(Vittoriosa、Cospicua、Senglea,這三座姐妹城,歷史悠久,規模不大,一天內就可參觀完)。當天,我們選擇了「魯祖」(luzzu)作為出行工具。「魯祖」是當地的一種傳統漁船,外表色彩鮮艷,配有紅色網格天篷,船首還繪製了一雙眼睛,符合古老的腓尼基人傳統。

我們的船夫話不多,只是安靜地掌舵,帶領我們跨越寬闊的海峽。這條船吃水很深,在大船間穿梭自如,很快便將一艘在附近港口停靠的大型游輪甩在了身後。一路上,我們看到了維洛里奧薩居民住宅街道的美景:孩子們在踢球,或是隨著收音機播放的明快音樂跳舞;年輕人在落日餘暉中修理汽車。在維洛里奧薩的高地上,我們看見一片梯田式廣場,後方便是瓦萊塔閃爍著燈光的建築。我們的右手邊,也就是防浪堤一側,海浪翻湧無休。廣場上安放了一排排長椅,每當黃昏,老年人便結伴至此。他們都是個子不高,但身材壯碩的黑皮膚地中海人。女人們穿著尼龍裙子、黑色緊身褲和結實的黑色鞋子,渾身冒汗。男人們穿著襯衫和褲子,汗津津的臉上面無表情,盯著天邊,旁若無人。這是一代又一代人的生活,似乎從未改變過。

最後一晚,我們在 Phoenician 酒店享用了晚餐。坐在美麗的石街上,瓦萊塔的美景盡收眼底,還能看到蔚藍的港口。不過,在享用晚餐時,我們聽到了三次炮竹聲,這令我們的晚餐變得更加特別。在馬爾他,每晚都會放煙花,因此聽見炮竹聲並非什麼稀奇事。在那裡的第一晚,我們誤以為要進行軍事演習,但其實是一場大規模、內容豐富的煙花展示。煙花從不同的方向被點燃,噴涌而出,起初聲音很大,接下來便看到了美麗的焰火。它們在遙遠的空中閃爍,發出五彩光芒,構成一道壯美場景,竟將夕陽重新點亮。

我們感到驚詫,甚至有些警覺,於是詢問服務員發生了什麼,她很明顯沒有任何驚慌不安。聽到我們的疑惑,她不得不忍住笑,並解釋道,馬爾他和戈佐島上的每一個村子或小鎮都有自己夏天的節日。有時候,可能有多個鎮子同時慶祝節日。最終,她還是笑出了聲:「這在我們這裡是一件大事,我們馬爾他人非常喜歡歡聚一堂,也喜歡煙花。我們的國家不大,但有四家煙花工廠在這裡。」事實上,島上擁有約 35 家煙花工廠,這個數字聽起來似乎有些誇張。不過,「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島嶼雖然面積不大,但擁有源遠流長的歷史與堅定的宗教信仰,遭遇過大量入侵者,受到多次炸彈襲擊,卻擁有極強的恢復力,這裡的人們喜歡開玩笑,喜歡舉辦聚會,更懂得如何享受生活。馬爾他是獨一無二的存在,無論這個世界是否注意到它的與眾不同,這裡的居民早已在慶祝這一既成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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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Claire Messud

攝影:Alex Majoli

編輯:張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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