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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七星陣︱東宋

東宋世界(Sunasty)第

6期徵文第6篇徵文

暴雨·七星陣

◎夏朝歌 著

東宋的第80個故事,是這樣誕生的……

東宋世界(Sunasty,宋納思地)系由《今古傳奇·武俠版》雜誌社前任社長·主編,武俠作家李逾求創立。東宋世界自2009年3月14日正式開啟,一直至今日,仍在不斷生長完善之中,先後誕生《化龍》、《燃燒吧,火鳥》、《赤酒引》等長篇作品,並已推出中短篇故事近百個。

繼「鳳羽」、「沙海」、「定音笛」、「女武者」、「千門」之後,「暴雨」是黑江湖舉辦的第六期東宋徵文,也是2017年徵文的收官戰。本次推出的《暴雨·七星陣》,篇幅雖短,故事的厚度,延展度卻不淺不窄,令人望亭思古,言有盡而意無窮。

自「沙海」徵文開辦以來,黑江湖增設了一種新玩法:錦囊。即徵文參賽者在提交徵文並經確認完稿(如需修改在修改達成時視為完稿)後,即可獲得錦囊,進入下一期徵文當中,待當期徵文完成時繼續獲得下一個錦囊。每期徵文視為一次跑圈,待年度徵文結束後,最先提交完成徵文的(每期徵文均參加),即為跑圈總冠軍,獲得獎勵。特別提醒,徵文除小說外,對世界設定和徵文評論也適合。均有獲取錦囊和跑圈資格。有不明之處,請掃描文後二維碼,於群中垂詢。

千山

1

紫霞澗旁,木屋內。

毛靈羽蹙著眉,倚著房梁痴坐在屋檐下。驟雨初歇,水滴順著屋頂的青瓦一滴滴落在她腳邊。她突然站起,握緊拳頭,躍上屋頂,環顧四周沒有動靜,飛身沒入竹林。

未走幾步,覺得腳踝一緊,她低頭,見一條黑蛇攀在她腳踝處,她封閉經脈,正要擒拿,定睛一看,卻不是黑蛇,而是黑藤鞭。抬頭一看,那黑袍人果然站在遠處,冷眼看著她方才的慌亂,半晌道:「你還要去找那妖物?」

她「哼」了一聲,腳下數步「散懈法」將黑繩解開,道:「不要你管。」

「我都是為你好,你可知飲活人血可長十年功力,你這不是去送死嗎?」毛六陽說罷已至她身前,探出手去抓住她的肩膀。

「只有你才成天想著此等提升功力的古怪法子,鷙風哥哥和你不一樣!」她怒道。

「哥哥?你不認我這個爹,倒是去外面認野哥哥。我告訴你,你哪兒都不許去!」說罷,黑藤鞭纏上她的身體,將她緊緊捆住。

她怒道:「我毛靈羽沒有你這樣的爹。」奮力掙扎,藤鞭只綁得更緊。

昏暗的溶洞中,水滴順著鍾乳落在水窪中,毛靈羽垂著頭,借著輝晶石發出的光,斜眼偷瞄毛六陽的一舉一動。

毛六陽切開野兔的頸部,將它倒立起來,鮮血滴滴落在竹碗里,毛六陽似自語般,道:「等良辰吉日,把你送給嶸嵬閣的高老大,換來天晶玉露丹,七星陣定能大成。」說罷發出一陣狂笑。

毛靈羽知道毛六陽說的高老大是千山匪,千山中多奇珍異寶,高老大做的就是此等買賣生意,至於天晶玉露丸,想必又是父親致幻修行所需的藥物。父親要拿自己去換一味葯,毛靈羽有些心寒。

毛靈羽從未見過母親,自幼和父親隱居在千山中,父親最大的興趣在於修鍊,近些年行為更是越發古怪,時常能溶洞中發出父親的慘叫,可過不了幾天,他又容光煥發地走出來,毛靈羽已越發不懂父親。

她只能逃。毛六陽端起鮮血,躍坐到突起的巨石上,周圍六方各擺一香盞,他的臉色逐漸變得怪異,似哭似笑,卻又非哭非笑,毛靈羽知道毛六陽又在嘗試致幻修行,這是她逃脫的絕佳機會。她已經偷偷學過黑藤鞭的解法,但若是當著父親的面用,肯定會被抓回來,如今時機已到,她默念運起心法,輕喝一聲「散」,黑藤鞭落在地上,她拾起黑藤鞭,輕聲竄出溶洞。

「千山巍巍,巉削兮不知萬里;

千山悠悠,浩渺兮風雲變幻。

千山綿綿,繾綣兮兒女情長。」

山間傳來縹緲的歌聲,毛靈羽心中一陣欣喜,加快腳步,朝著聲音的方向奔去,行了數里,突然覺得腳下一陣顫動,頃刻間,隆隆的地裂聲掩蓋了歌聲,毛靈羽腳下一沉。她即刻揮出長鞭,緊緊纏在旁邊大樹榦上,這才發現自己腳下是已是萬丈深淵。她沿著長鞭攀上懸崖,剛一站穩,聽見低沉的悶聲從地縫中傳來:「毛家人……毛家人……」

毛靈羽背脊發涼,收了長鞭不敢回頭,卻被一雙纖長的手攬入懷中。她抬頭一看,來的正是她日思夜想的鷙風。

鷙風一身紅衣,看著懷中受驚小鹿般的毛靈羽,道:「我聽到動靜,趕過來瞧瞧。你沒事吧?」

毛靈羽搖搖頭,道:「鷙風哥哥,我可找到你了。來的路上,不知為何遇到地裂,這地縫之中還傳來古怪的聲音……」

她還未說完,那地縫中又響起沉悶的低號:「你是……毛家人……」

鷙風皺眉,道:「他是我的一位老友,我想其中必定有什麼誤會。」

此刻地縫中聲音又道:「毛家人與我頗有淵源……你來……你來……」

鷙風道:「赤曙老友,這位姑娘是我的朋友,我想你是認錯人了。」

地縫中一陣沉默,毛靈羽望著鷙風正要開口,只覺得腳下一空,隨著一聲巨響,二人跌入地縫之中。

毛靈羽頭腦發暈,朦朧中感到鷙風搖晃著自己的身體,她睜開雙眼,眼前除了鷙風,還有一隻灰色的巨獸。她打了個激靈,手中繩鞭登時已擺好攻勢。

鷙風見她神色慌張,道:「這是我的老友化蛇赤曙,方才他心念驟動,才引來地裂,並非有意害我們。」

此時赤曙緩緩開口,道:「靈羽姑娘,多有得罪。恕我冒昧,你可是毛家人?」巨獸聲音低沉,周圍的草木樹石都發出一陣輕顫。

毛靈羽握緊繩鞭,腰帶上「萬里壑」的家徽已是最好的證明,容不得她矢口否認,她道:「是又如何?」

赤曙喉嚨中發出一串悶笑,道:「毛六陽是你什麼人?」

毛靈羽心想他如何知道父親姓名,皺眉不答。

赤曙道:「這黑藤鞭我眼熟得很,用地峽背光處生長的黑藤編織而成,分為九節,每節以千山中珍稀金屬白鉻相連,以玉龍雪山宗內力催動白鉻形變,既能當九節硬鞭使,又能作軟鞭用。這樣的武器,除了生於玉龍雪山卻混跡於千山的毛六陽之外,再無別人可造出。」

「看你的年紀,想必他不是你的父親便是你師父吧?」赤曙聲音平靜,但這幾句話卻讓毛靈羽有些心驚。

鷙風見二人相持,道:「靈羽姑娘年紀尚輕,赤曙兄若是真與毛家有什麼恩怨,想必也和靈羽姑娘無關。」

赤曙睜開眼睛,喉嚨發出「咯咯」笑聲,道:「這就是你和我提起的『那位姑娘』吧?眼光不錯。」又對毛靈羽道:「你怕我做什麼,我只不過是個將死之人。你的鷙風哥哥看我可憐,每日搜集露水喂我飲下,我才能活到現在,看在他的份上,我也不會傷害你。只不過我和毛六陽確實有些未了之事——他年輕時——曾救過我。」

毛靈羽這才看清赤曙巨大的身體縮在山底逼仄的裂縫之中,他艱難轉動著身體,碎石窸窣落下,好似被什麼困住一般。毛靈羽覺得奇怪,這要發問,卻見赤曙口中吐出一團紅色。

「這是?」這團紅色發出一陣異香,毛靈羽走近細看,是一本書。

「你可曾聽說過《炎經》?」赤曙低聲道。

毛靈羽隱約記得父親曾提起過,據傳其中紀錄了普天之下的數萬種變化,是上古聖人窺探造物神明而寫下的手記。若是得到此書,可將沙漠化為綠洲,天空變為大地,更能操控世間百獸,獲得巨大的力量。

赤曙道:「毛六陽一生痴迷窺探神州奧秘,此書定能解他心中之結。」

毛靈羽道:「他痴迷練武已至癲狂,連我這個親生女兒都不顧……」

赤曙道:「不顧你這親生女兒,此話怎講?」

毛靈羽見到鷙風,本想告訴他來意,可直到現在她才有機會說出來,心中一陣委屈,望著鷙風,道:「他要把我送給千山匪,換取天晶玉露丸。」

鷙風冷哼一聲,道:「豈有此理!若是如此你就與我待在千山,永遠不要回去了。」

赤曙雙眼微閉,低聲道:「毛六陽武功高強,你們待在千山他也是遲早也找來的。鷙風兄弟你能打得過他嗎?」

毛靈羽心中一陣擔憂,深知父親這些年致幻修行,武功已經越發怪異,鷙風雖是神鳥,但化而為人已失了許多功力,不一定是毛六陽的對手。

赤曙見二人為難,道:「我倒有個一勞永逸的辦法。」

毛靈羽問:「是何辦法?」

赤曙道:「你父親痴迷武學為的是什麼?」

毛靈羽道:「神州中人皆痴迷於修鍊金花,想是要修行與神獸比肩的武功。」

赤曙道:「非也。神州中人痴迷修行,不僅是為了至高武功,更是為了超脫肉體凡胎,擺脫宿命。那支沒有由來的箭若是落下,整個神州將毀於一旦。呵呵,靈羽姑娘,若是那箭此刻落下,你當如何?」

毛靈羽望著鷙風,道:「能和鷙風哥哥死在一起,並無遺憾,只是我們曾說好要暢遊天下的願望,卻無法實現了。」

赤曙道:「那若是有人在那支箭落地之前將其摧毀呢?」

毛靈羽道:「那他想必不是凡人,我乃至天下人都應感謝他的神恩。」

赤曙道:「神州中人所努力的就在於此。不知那箭何時來,從何來,但卻竭力做好準備迎接它。」

毛靈羽道:「難道……我父親……?」

赤曙發出低沉的笑聲,道:「若是毛六陽能參透奧秘,獲得擺脫宿命的能力,拯救神州,得到萬人景仰,想必就再也不會將你送給千山匪,你就可以和鷙風一世相隨了。」

毛靈羽心想,若是赤曙此言不假,自己可以就此擺脫父親。可父親瘋狂如斯,若是獲得此等功力,想必要天下大亂。

心中糾結難解之時,遠處樹林傳來一陣響動,毛靈羽心中一緊,她無比熟悉父親的腳法,若是讓父親找到,她定難以逃脫,說不定還會連累鷙風。

她撿起地上的《炎經》放入懷中,不等鷙風阻攔,轉身跳進林中。

2

山江城碼頭的望江樓上,游長安呷了口茶,樓下一陣騷動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走下樓,隨手拉住一人問道:「出什麼事了?」

那人指著手中的江湖邸報,道:「這你都不知道?千門公子文良玉半月前造訪山江城後竟然失蹤,千門中人正暗自尋找。」

游長安輕搖摺扇道:「千門本就神出鬼沒,興許數日之後千門公子自己就回來了,有何稀奇?」

那人白了游長安一眼,道:「你可知道近兩月,江湖上有數位高手失蹤,連同這次的千門公子,一共已有六人。更詭異的是……」

那人突然打住,提溜轉著眼睛,故作神秘地看著游長安。

游長安被他吊著胃口,問道:「是什麼?」

那人湊過來低聲道:「你可知二十年前,山江城險些被山洪吞沒?」

游長安不耐煩道:「你方才不是說高手失蹤么,和二十年前山江城的洪水又有什麼關係?」

那人搖頭晃腦,道:「此事說來話長……」

游長安不等他繼續故弄玄虛,使巧手奪過他手中的江湖邸報,丟下一句:「還是我自己看吧。」轉頭沒了蹤影。

游長安展開了這張《江湖異聞錄》,近兩月確有六位江湖高手失蹤,分別是趙家禁軍統領顧崇書、楚門大鏢師楚荊、青海劍城列不衡、青城劍客何修竹、千山馬鳴與千門公子文良玉。游長安行遍神州,這些名字雖談不上如雷貫耳,也都是江湖上有名的前輩高手,並且隸屬不同門派,為何接連在千山失蹤,他想不明白。

再看文中所述,這六名高手之間唯一的聯繫竟然是二十年前幾欲吞沒山江城的洪水。當年暴雨驟降,江面升高,山洪突至,眼見山江城都要被洪水淹沒,在天子的號令下,來自江湖四爪世家的七名高手聯手讓暴雨退去,保衛了山江城一方百姓的安危。素來恩怨不絕的馬家和毛家、青城和青海劍城的高手通力合作,在江湖也成為一段流傳頗廣的佳話。

游長安看罷,心中更加疑惑,文中說七名高手聯手治雨,想是暴雨並非自然而至,那這暴雨因何而至?文中提到七名高手,失蹤的卻只有六名,剩餘一人為何無恙,還是只是暫且無事?為何二十年過去了,這六人才遭到報復?

游長安行走江湖圖的就是開心,六名高手失蹤乃是江湖一等一的趣事,他豈能輕易放過,縱觀這整個事件,最直接的突破口就在尚未聽聞失蹤消息的第七人。他圈出那個名字「地峽毛六陽」。

游長安回到望江樓時,人群早已散去,他徑直走到大堂最偏僻的一角,挪開椅子坐下來。小二見狀端來兩杯茶,也不打擾。

坐在游長安對面的是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見到游長安抬起枯瘦的手,道:「客官有何貴幹?」

游長安道:「你就是望江樓有名的百曉生『包不聞』?」

老者道:「正是老朽,不知大俠想問什麼。」

游長安道:「毛六陽現在何處?」

包不聞用乾枯的手輕敲桌子,道:「一個問題一百兩。」

游長安囊中羞澀,道:「你這老兒,不過是區區一條消息,竟然漫天要價,此事本就與我無關,我走便是了。」

包不聞見他要走,拿起拐杖在地上一杵,怒道:「你可知江湖上最貴是什麼?是信息!黃口小兒,紫霞澗中自有人收拾你。」

游長安不理他,行出幾步,突然腦海中閃過一念,他勾起嘴角,朝千山方向行去。

3

毛六陽自從得到《炎經》,幾乎不吃不喝,也不再提將她送往嶸嵬閣的事,毛靈羽得空與鷙風相處,可心中卻擔憂毛六陽的怪異行為,她與鷙風暗中潛回木屋,卻隱約聽見溶洞中傳來似人的慘叫,走近溶洞才發現不知何時,溶洞已被山上落下的巨石封閉。

毛靈羽越發覺得異樣,守在木屋中不敢離開,是夜,烏雲蔽月,毛靈羽聽見窗外紫竹林中一身響動,她悄然起身,見一個黑影從木屋後閃過,像是往溶洞方向去。她緊緊跟隨,直到溶洞巨石旁,黑影突然消失。毛靈羽屏住呼吸,細察周圍,輕喝一聲「著」,將草叢中的人影捆住。

毛靈羽見溶洞中並無動靜,這才放心,將捆住的人帶往竹林,問道:「你是何人?」

語畢,黑繩越困越緊,那人呼吸吃緊,道:「在下游長安,是來找毛六陽的。」

毛靈羽一聽毛六陽,不覺得越發警惕,游長安這名字他從未聽說,可他卻能說出父親的名字,她喝道:「你有何目的?」

游長安胸口發緊,喘息不已,說不出一句話。

毛靈羽見狀,鬆了松藤鞭,道:「如此可以說了吧?」

游長安道:「我在山江城聽聞近日失蹤的六位高手都和二十年前水漫山江城事件有關,參與治水的高手唯一無恙的就是毛六陽,我是來向他問些線索。」

毛靈羽隱於千山,吃的是山間野果,喝的是澗中流水,從未去過山江城,更是對二十年前的事情一頭霧水,但見游長安面容端正,說話坦蕩,也不像在撒謊。

毛靈羽道:「我自幼和父親隱居在此,父親痴迷練武,一向不問江湖事,怎麼可能是什麼七大高手。」

游長安見她有疑,就將他在邸報上所見都悉數告訴了毛靈羽。

毛靈羽聽罷,皺起眉頭,鷙風亦疑惑不解。毛靈羽道:「我父親近來確實十分古怪,他平日練功的溶洞也不知為何被巨石封住,如果按照你的說法,是有人想要謀害他?」

游長安點頭道:「很有可能。」

毛靈羽有些慌神,不知是否該相信游長安,心中又擔心毛六陽,若是真有人要加害父親,她斷然不能袖手。

鷙風見她慌亂,道:「不管這個人說的是真是假,為今之計只有打開巨石,看你父親究竟如何。」

二人丟下游長安,至巨石旁,催動內力數次推動巨石,可巨石卻紋絲不動。

毛靈羽突然拉住鷙風衣袖,道:「鷙風哥哥,方才聽了那游長安的話,有件事情我越想越奇怪。」

鷙風道:「何事?」

毛靈羽道:「我父親自從拿到《炎經》就整日痴狂,有時連續幾日不睡,一邊看一邊手舞足蹈,有時又突然倒下,昏睡兩三天才醒。又一次我趁他睡著,好奇《炎經》上究竟寫了什麼武功,讓見慣天下奇招的父親如此著迷,可……」

鷙風見她眉頭緊鎖,柔聲道:「你看到了什麼?」

毛靈羽臉頰微紅,道:「我翻了數頁,上面繪的竟然是我與鷙風哥哥洞房花燭夜的情景……我覺得好生奇怪,又繼續翻開,可其中皆是這般內容,並無任何心法招式記載……」

鷙風聽罷亦覺得奇怪,低眉思忖。突然,溶洞中傳來一陣巨動,門口巨石一陣顫動,鷙風抱起毛靈羽,迅疾攀上樹梢,山谷震顫,門口的巨石被沖開數丈,滾落至寒潭中。

月亮從雲中鑽出,一個黑影站在洞口,月光照在他身上。見他披頭散髮,衣衫襤褸,毛靈羽定睛一看,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毛六陽,毛靈羽正要喚他,只覺得周身一緊,不知從何而來的黑藤鞭禁錮住她與鷙風二人,毛六陽一聲怪叫,兩人被拽入洞中。

4

「爹……」借著溶洞中輝晶石的微光,毛靈羽見毛六陽背對著他,忍不住輕聲喚道。

毛六陽並不回頭,突然怒號一聲,溶洞中原本發著微光的輝晶石突然變得明亮,毛靈羽卻被眼前的景象嚇得魂飛魄散。

六具慘白的屍體被禁錮在地上,每一具的血肉都幾乎被抽空,顴骨突起,雙眼深陷,毛靈羽喉嚨發緊,說不出一句話,卻聽得一旁聲音道:「這就是失蹤的六大高手!」

說話的是游長安,方才毛六陽將他也一併捲入洞中,游長安平素遊走江湖,對世家圖騰家徽頗為熟悉,一眼就分辨出這些屍體的由來。

毛六陽聽得聲音,轉過頭來,整個身體說不出的怪異,游長安見識頗豐,也著實為眼前景象震驚。

毛六陽的臉不是一張臉,而是七張臉不斷變化,眼睛忽大忽小,鼻子忽長忽短,臉忽寬忽窄;他的四肢亦不是四肢,而是彷彿有好幾個人在爭搶這具身體,四肢不斷從身體長出又被迫縮回,再次長出又再次被拉扯著扭曲出怪異的形狀。

游長安屏住呼吸,不敢亂動,聽得毛六陽開口道:「你還要……跟這……妖物……在一起……」聲音顫抖,似幾人的聲音連在一起,高低起伏,粗細不一,三人聽得毛骨悚然,皆不敢擅動。

毛六陽又道:「且讓我……殺……了他……斷了……你的念……想……」話音方落,毛六陽像被什麼東西擒住一般,拚命掙扎,撕扯胸前的衣服,他頭腦四肢變幻速度更快,來不及朝鷙風出手,跌撞在地,痛苦地扭曲著身體。

游長安不安地望著毛靈羽、鷙風二人,難以置信。

毛靈羽望向六具屍體旁的白鉻鎖,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毛六陽捆人的本事天下一流,即便縮骨功,也難以從毛六陽的黑藤鞭下逃走,而禁錮屍體用的白鉻鎖,更是毛六陽數年苦心經營而成,其解法比起黑藤鞭更要複雜許多,若父親真是二十年前治水的高手之一,他借著敘舊的分別招來六大高手再趁其不備將其囚住,這一切就都說得通了,只是唯一讓毛靈羽不明白的是為何父親要怎麼做。

鷙風忽然輕聲道:「適才聽這位少俠提到二十年前的大水,此事的起因在千山中亦有些傳聞,只是剛才情急,我一時未想起。」

鷙風道:「傳說曾有一千山神獸出於好奇,不遠千里去往京城,想一睹皇室的神威。他化為一頭麋鹿闖入狩獵圍場,卻沒想到被箭士一箭射中要害,在危急關頭,公主將他救下並帶回皇室內院飼養。他蒙受公主悉心照拂,見公主痴迷練武,常在夢中指點公主的不足。時間久了,他竟然愛上了公主。」

游長安道:「神獸與人,怕是終難結合吧……」

毛靈羽和鷙風聽得這話,相互看了一眼,沉默不語。游長安不明所以,問鷙風道:「然後呢?」

鷙風說:「後來公主被封為『如意主』,要送往夏海。神獸得知一旦前往夏海,終生無法獲得自由,他決心帶著公主私奔。他們來到了千山,神獸能操縱風雲,引來一場大雨將追兵吞沒。」

游長安道:「我知道了,這才有了七大高手聯手治退山江城的大水。這麼說來治水的方法並非開源塞流一類,而是殺了那隻神獸,雨自然就停了。」

毛靈羽點點頭,道:「如此說來,要報復七大高手的應該是那隻神獸才對,為何我父親……」

5

山谷中傳來一陣響動,繼而一巨大的身影從洞口閃過,鷙風覺得這身影有些熟悉,只見毛六陽重新站了起來,臉已換成了另一人的面龐,他大喝一聲,一具屍體旁的兵器飛入他手中,游長安悄聲道:「青海劍城的開山劍。七人爭搶一具身體,青海劍城佔了上風。」

好在毛六陽並未朝三人進攻,而是朝洞口走去,方至洞口,就被一股力量擊退,聽得洞外聲音低聲道:「你們也有今天!」

鷙風與毛靈羽心中一驚,鷙風道:「靈羽,趁他受傷,你能解開黑藤嗎?」

毛靈羽氣沉丹田,低喝一聲:「崩。」三條黑藤散在地上,三人沿著洞壁,緩緩移出洞口,正好撞見那雙巨大的灰色眸子。

「赤曙……果然是你!」鷙風帶著不解和憤怒。

毛靈羽見到赤曙,心中疑團突然一下解開。方才鷙風所講故事中的神獸想必就是眼前的赤曙,七大高手沒有殺死他,而是將他囚禁在山腳下二十年,他設法讓父親殺死其餘六人,自己再殺死父親,不就大仇得報嗎?

毛靈羽驀地心中一沉,父親是在拿到《炎經》之後才日益癲狂,而六大高手也是在那之後才逐一失蹤;再聯想到自己翻看《炎經》所看到的圖景,她已完全明白其中緣由。

聽得赤曙道:「當然是我,不過一切能夠如此順利地進行,還多虧了你的靈羽姑娘。」

鷙風怒道:「我視你為好友,在你奄奄一息之際,集露水采香草為你續命,你竟然利用我們!」

赤曙在空中晃動著身體道:「鷙風,你看我,通身的紅鱗被這姓毛的除去,在地縫中一鎖就是二十年,你可知我的痛苦。呵呵呵呵。還有這位小姑娘,我說我與毛家頗有淵源不假,有的卻不是恩,而是血海深仇!我本以為我就要老死在地縫中之中,不曾想你卻出現在我眼前,你手裡的那根黑藤鞭我恨之入骨……」

毛靈羽心中悔意翻滾,道:「所以你利用我將那本書送給父親,那根本不是什麼通曉天命的神書,而是一本致幻之書!」

「哈哈哈哈,小姑娘,你倒是很聰明。人心中所想,皆反映在書中。毛六陽自己痴迷七星陣,我不過是稍做手腳……喏,這就是成果。」赤曙朝著怪物一般的毛六陽狂笑不止。

毛六陽臉頰變得修長,四肢變得粗壯,一掌朝赤曙劈來,赤曙得意大笑,輕輕避開。

游長安道:「這是千門內功星火神功。」毛六陽見赤曙躲開,狂怒得要再次發力,身體卻被什麼攫住,痛苦地倒在地上。

赤曙道:「怎麼樣,七星陣的力量很強大吧?你看你一人就擁有了七人的幾十年的功力,這不是你夢寐以求的嗎?」

毛靈羽迸出淚水,道:「你到底用了什麼卑劣妖法,讓他如此痛苦?」

赤曙道:「是你父親自己從《炎經》上看到七星陣的演練方法,以金木水火土為根基,陰為引,讓陽氣達到至盛,進而超脫身體,稱為至剛至陽的存在。那六個死人正好是他最好的養料,他們七人若不是命格恰好如此,當年也定然不能將我困住!可毛六陽忽視了物極必反的道理。七大高手死了六人,地鎖鬆動,我也得以脫身。」

看著毛靈羽滿臉淚水,赤曙仰頭大笑道:「毛六陽真以為能借六人之力就能超脫凡胎,實則不過是七人經脈生硬融合,相互碰撞,終走火入魔而死,不過在《炎經》的致幻世界中,他倒能體味一絲超凡的快感。」

鷙風將顫抖的毛靈羽擁入懷中,朝赤曙道:「未曾想到你竟如此殘忍,早知如此,我當初就該讓你活活枯死在地縫中。」

赤曙見鷙風如此,道:「神獸與人,終歸是情深不壽。想我當年也曾這樣深愛過一個女子,她開心時我陪她一起笑,她悲傷時,我想盡辦法逗她開心;她舞劍時,我喚來細雨,劍光在雨中泛起霓虹,她將之稱為『飛霓劍』……可他們卻利用她來害我,派七大高手在千山中設局抓我,實則不過是想從我口中套出金花的奧秘,她見我被困,心中悔恨,跳入深潭。我管不了社稷生靈,那場雨我只為她而下。」

赤曙說罷,閃電破空,驚雷震天。毛六陽聞聲驚起,道:「殺了你這妖……」招式未開,話音未落,就被另一招式替代:「開門見山——殺——」未能成招,又口中默念起心法。赤曙見他癲狂如此,知他入了幻境,道:「毛六陽,你好好看看《炎經》上寫的是什麼!」

暴雨墜下,毛六陽捧起《炎經》,跪地哀嚎。雨水激起的水窪之中,映照出他變換扭曲的臉部和長短不一的四肢,書落在地上,其中並無一字。他一動不動伏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他突然抬起頭來,雙眼神采全無,仰頭朝天空長嘯三聲。

緊接著一道巨大的寒光劈開連珠落下的雨滴,七股力量在毛六陽體內翻滾衝擊達到極致,終於迸裂開來。赤曙畢竟是神獸,見勢不好,騰空而起,輕巧躲開。

「爹……」毛靈羽眼見痴狂成性的父親最終落得這般下場心中竟然充滿悲切,踉蹌跪倒在地。

「靈羽——」鷙風騰飛而起,巨大的羽翼召來的狂風將游長安卷出數丈之外,赤紅的瞳孔微收,沖向地面,護在靈羽身前。

鷙風的身體在一瞬間凝住了,胸口被撕開巨大的口子,他感覺不到疼痛,只看見湧出的鮮血隨著大雨浸濕了地面,以及懷中靈羽茫然失措的雙眸。

「鷙風哥哥……不可能……你是神獸……什麼凡力都傷不了你……」她聲音沙啞。

「七星陣乃是逆天之力……」鷙風雖為神獸也難以承受,好在她平安無事,他嘴角上揚,輕輕閉上了眼睛。

毛六陽倒在雨中,他的身體終於停止了詭異的變化,變得出奇地安詳。

游長安在泥濘中站起來,暴雨轟隆,將周遭的一切聲音淹沒,他看見遠處女子摟著懷中的紅衣男子,身子狠狠地顫抖。

6

「靈羽……」一個聲音氣若遊絲,讓毛靈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鷙風濕潤而寬闊的手掌撫上靈羽濕漉漉的臉頰。

「鷙風哥哥……你醒了……怎麼可能……」毛靈羽喜極而泣,鷙風明明已經沒有了氣息。

「靈羽姑娘,你看。」游長安指著不遠處。

此刻雨聲漸杳,烏雲消散,赤曙蜷縮在古松之下,奄奄一息。

靈羽攙著鷙風緩緩站起,鷙風訝然:「莫不是你……」

赤曙輕笑道:「我本就是將死之人。如今大仇已報,活著也是了無生趣。」又看向毛靈羽,凄然卻又歆羨,道:「這條命是我欠他的,願你們幸福一世,莫要重蹈覆轍……」說罷灰色的眼眸低垂下來,身體漸漸消散,化為千山雲霧。

陽光透過林隙,灑下斑駁陰影,山頂彩虹高懸,游長安深揖三拜,告別鷙風二人。他此番收穫的故事也不知山江城的話本師傅收不收。

鷙風攜起靈羽的手,二人相視一笑,隱於萬里千山中。

千山中歌聲響起——

「千山巍巍,巉削兮不知萬里;

千山悠悠,浩渺兮風雲變幻。

千山綿綿,繾綣兮兒女情長。」

-END-

Sunasty

世 界

夏朝歌看東宋:

從「鳳羽」到「暴雨」

東宋世界逐漸揭開了她神秘的面紗

變得越發豐富多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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