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人民個準話,那到底還跪不跪了?
也說說「過年要不要跪拜長輩」的事罷。
近來「傳統文化」復興,「國學」也熱,好多「國粹」都跟著興頭,加之上面又提「規矩」,在這麼個形勢下,討論「跪拜」,就很有意思。
我發現,好多罵「跪拜」是陋俗的文章,都沒有說到點子上。
不知道是裝糊塗,還是不敢說。
這些文章,大都在講,過年跪拜長輩,不利於在家庭中培養「人格平等」云云。
所以要反對。
搞笑了。
要想讓這個思路不搞笑,須有一個前提,那就是我們這些人,在「家庭」之外,混社會也好,干工作也好,走江湖也好,吃俸祿也好,都能對他人講個「人格平等」。
特別是,對那些或者有錢,或者有權,或者有暴力,或者以上都有的人,都能講一講「人格平等」。
如果我們在「外面」時,不太習慣這樣講,或者乾脆從不這樣講,甚至自覺地把在「強者」面前的「人格不平等」,當成混世的秘笈,那就有問題了。
就拿「領導」、「上級」、「首長」、「老闆」、「大哥」們來說吧。
這個社會,是否能同他們講「人格平等」了呢?
如果不能,那是因為條件不具備呢?還是因為我們並不認真於創造這些條件?
還是說,我們這個社會有特色,文化土壤與眾不同?
再進一步,倘真是所謂「文化土壤」與眾不同,那到底是裡面多了些東西呢?還是少了些東西?
什麼東西?
很遺憾,我們現在喜歡抒情,喜歡自信,喜歡說「初心」,喜歡講「無問西東」。
我們不喜歡就事論事的慢慢思考。
這就讓所謂在過年不跪拜上找人格平等的思路顯得很不誠實了。
甚至,還有點矯情。
出門裝孫子,好諂,喜媚,溜須,拍馬,對上善於趨附,精於配合,為了讓上面舒服,無所不至,做出了那麼多比「跪拜」更「人格不平等」的事,還把這些奉為成功的圭臬,稱之「會做人」。
他們跪了,還洋洋自得,往往還要拿來炫耀,說你有機會跪嗎?
把往上跪拜當學問,學習,鑽研。
當成最稀缺的機會,同別人搶。以為能跪了,就親幸了。
這是最下者。
還有一類,不得已跪了,但心中苦悶,並不以為樂,只是忍。
面上卻要笑,或者平靜,從不反抗,因為不敢。
這些人,只好回到家裡,躲起來罵,或者也「修行」,堅信自己「不忘初心」,還沒有變成自己曾經討厭的樣子。
他們並不把往上跪拜,當做事業,患得患失後,只稱之為「成熟」。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談空。
由他去。且看他。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他們會很感激祖先留下些這樣的話語,正好拿來修補他們受損的人格。
在外守「規矩」,回家破「規矩」,這是當下國人最具行為藝術氣質的習慣之一。
算不算「窩裡橫」?
其實,「跪拜」之為禮,本來和過年沒什麼關係。
最初,甚至也談不上什麼卑屈。
禮的精神,本是貴族風度,是懂得約束自己,而不是強迫他人。
因為早先人們都跪坐在席子上,彼此拜一拜,很平和的。
後來,要統一思想了,要講鞭笞天下了,事情就慢慢起了變化。
有人坐,有人跪,終於到大家都要跪,跪了便不能再起,除非是揭竿。
這就麻煩了。
從廟堂到江湖,從士夫到庶民,便都換了人間。
當一個社會變得只會講究尊卑貴賤,當一個時代,比如清朝,把「多磕頭,少說話」當成處世哲學時,「跪拜」就真出事了。
好了,不說了,收束下。
對「過年回家跪拜」這個事,我覺得,如果只是在一些本來已經很稀薄的東西里,拜一拜天地祖宗,那它就是一個關起門來,與旁人和社會無涉的小事。
可以當成某種自由。
生命所來有自,我過年回老家,墳前祭祖時,是會跪下磕個頭的。
古時候,這可能是種「文化」,現在,就只是一種心境和心情。
已不具備政治規訓上的強制色彩。
至於小孩子給爺爺奶奶磕頭,討壓歲錢,以我經驗,可能只是一種「娛樂」了。
因為沒有政治力量介入,沒有強制,所以,也就沒有什麼問題。
問題永遠是在外面亂認「祖宗」,亂叫「父母」,亂跪「長上」,亂拜「師長」,只為個趨吉避凶,有利可圖。
問題永遠是有某種力量,總想讓人們跪下去,拜一些天地祖先之外的什麼東西。
我想,這個大家都懂的。
滄海橫流,唯裝孫子能稱本色。
忽想起《讓子彈飛》里的一句台詞,能不能站著,就把錢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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