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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憶雪:仙、聖、魔如何用在詩中約了雪的騷情?

按:四季之色,唯冬之韻令人心顫。風峭山寒,舉目儘是凄冷沉鬱之景,雪花飄落之時,心中情殤已瞭然,詩人筆下的詩句亦已紛紛而至,如夢境般縹緲多姿。此情、此景、此詩,怎能不約!雖說,哪一份詩情都少不了遺憾,但這樣一個忽冷忽暖的冬日裡,讓我們一起到古人吟誦的詩詞裡面去對話,去傾訴,抑或去慨嘆吧!詩無達詁,然知人論世,願讀者的心如清風明月,落單中忽逢片刻閱讀的感動。只要合上本文,心中尚有餘情未了……就好。

冬天的感慨太多,大多是風雪所感染的情懷,雪的空靈清氣足以激發詩的風韻靈感。而詩中詠雪,最早則是從《詩經》開始,但《詩經》的種種詩篇,比如《採薇》、《出車》、《信南山》、《頍弁》等等,只是提到了「雪」,譬如「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這般,並非專門的詠雪之作。

史上第一首以《詠雪》為題的詩,為南朝劉宋的太學博士范泰所做,可惜只有兩句傳世:

玉山亘野,瓊林分道。

如今存世的史上第一首完整的詠雪詩,是范泰同時代的王韶之所作的《詠雪離合詩》:

霰先集兮雪乃零,

散輝素兮被檐庭。

曲室寒兮朔風厲,

州陸涸兮百籟鳴。

此後,歷朝歷代的詠雪名句很多,若說到最妙的詠雪詩,清朝進士王士禛在其作品《漁洋詩話》中,列了幾個他品評之後認為的最佳:陶淵明的《癸卯歲十二月中作與從弟敬遠》,王維的《冬晚對雪憶胡居士家》,東晉羊孚的《雪贊》,韋應物的《休暇日訪王侍御不遇》,鄭谷的《雪中偶題》等。

王氏所論的「最佳」中,頗值得品玩的就是唐朝祖詠的《終南望余雪》:

終南陰嶺秀,積雪浮雲端。

林表明霽色,城中增暮寒。

這位祖大才子,那是相當的恃才傲物,一副書生的窮酸勁兒臭脾氣,若說起來,簡直是逼屏欲出。據說上面那首詩是他在長安參加科考時的應試之作,按照那一場考試的規定,應該作成一首六韻十二句的五言排律,但他只寫了這四句就交卷。

於是考官不爽了,說:你咋沒按要求寫呢?給我按字數補足!

祖大才子脖子一梗,說:我就不!我詩的「意思已經完滿了!」

結果,他沒被錄取。

拋開現實的「遺憾」不說,這詩情的確是值得稱道的。望終南余雪,積雪浮雲端。一個「浮」字把雪過天睛、陽光閃耀的「霽色」,活脫脫地展現出來了。後世的品詩學者也認為,這句話裡面表達了祖大才子的凌雲壯志,不愧為詠雪的「最佳」之作,云云。這些就不多說了,我們繼續看古詩中的與雪約情。

先從詩仙開始。李白的《北風行》是這麼開篇的:

燭龍棲寒門,

光耀猶旦開。

日月照之何不及此?

惟有北風號怒天上來。

燕山雪花大如席,

片片吹落軒轅台。

全詩是描寫一個北方婦女對丈夫戰死的悲憤心情,貧生就不在此繼續描述歷史背景了,如果抨擊安祿山當年在北方製造民族糾紛並挑起戰禍的罪行,怕是提起楊貴妃之後傷感起來沒完沒了……丈夫戍邊身亡,留在家中的箭袋早已蛛網塵結,睹物思人,倍覺黯然神傷,苦等丈夫多年的小寡婦「不忍見此物,焚之已成灰」。

詩仙憐其遭遇,感其悲戚,便將她活脫脫地印在詩中了。於是詩仙寫道,那燭龍大魔神張嘴一吹,席子那麼大的雪花就飄飄揚揚、漫山遍野地來了啊……這種深切切的「洶湧」之感,當真能把多愁善感的人兒心中勾引出某種淹沒一切的情緒,這不是寒冷,而是寂寞清絕、孤苦無依……多麼想讓人伸手去憐惜的喪夫女子啊!

萬般思念之情無從傳達,斯人已去,天人兩隔,剩奴一人,在遙遠的家鄉努力堅強的活著,若說能夠活下去的信念所在,也只是這份永無著落的思念罷了!

黃河捧土尚可塞,

北風雨雪恨難裁。

詩仙用這兩句收尾,絲絲恨意躍然紙上,文字穿越了千年的時光,已然在讀者的心裡落下了一層厚厚的雪……雖然看不到精神烙印上的傷痕,但是那種裹緊了意識的凄涼感,在一次呼吸之間,便留下了若有若無的迷茫和疼痛,就像……那詩中的冷雪寒風也曾割在自己的心上。

說不清是不是天地的酷威,也道不明是不是人世的悲哀,但總有某種「執著」就在字裡行間,讓這詩句傳誦千古,影影綽綽的朦朧於人心的感動之中。

這就是「仙」級的詩人功力。

詩詞老師們講詩,大多會拿出詩仙的《酬殷明佐見贈五雲裘歌》中的另一句來和《北風行》對比(本文也不免俗,只不過解讀的角度更加「飛揚」而已):

瑤台雪花數千點,

片片吹落春風香。

為君持此凌蒼蒼,

上朝三十六玉皇。

下窺夫子不可及,

矯首相思空斷腸。

詩仙在《北風行》中約了雪的悲情,在這裡使用了同樣的句式,用同樣的誇張約了「不可描述」的友誼和「基情」。詩仙拿著朋友送的五雲裘,感概了一大篇文字。這次不說可怕的燭龍了,說的乃是仙女雲集的王母瑤池:瞧這五雲裘上面的素花點點千千萬,像不像那王母瑤池飄來的雪花?哎呦喂,這片片兒上都帶著香氣,把春風都熏了個通透……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這驚喜和意外在全詩的最後幾句更加飛揚難抑:我把這五雲裘往身上一穿哪,我就上天嘍!我這可是代表你去九天遨遊,並朝見三十六位神仙哪!我那個飄飄然哪,在天上低頭一看,咦?看到你啦,但是我卻拉不到你的手,不然也帶你那啥帶你飛……我們在天上人間互相揮手,永遠的相思一定讓你愁腸寸斷!

最後兩句真的不想解讀了,怎麼看都是基情滿到讓人想捂臉。

這兩首詩,同樣的流年若水、天人永隔,可是我們聆聽到的東西卻如此不同,怎麼形容呢……貧生斟酌許久,詞枯言窮,無從表達,只好寫下了「別樣的美麗」幾個字……無論是傷感帶來的紅潤,還是基情漲滿的醉紅,總有什麼東西在心中簌簌作響,並陡然間籠罩在臉上,讓詩仙約的雪之情憑空飛舞,將我的心也變作誤入異次元的精靈……一切都被詩中的雪情染上了詩仙賦予的色彩。

仙級的約雪,我們先聊到這裡,接下來看聖級的。比如杜甫老前輩「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詩中的後兩句:

窗含西嶺千秋雪,

門泊東吳萬里船。

這種耳熟能詳的詩句想解讀出花樣並不容易,貧生試試換個角度言之。詩聖這兩句無疑就是個「文字畫」,其中蘊含了怎樣的「雪情」呢?所以聖級的功力就在於此:窗台上落的雪,詩聖從中看到了「西嶺千秋」;門口停泊了幾首破船,詩聖則從其身上看到了「萬里東吳」。

詩聖沒有詩仙活的飄逸瀟洒,心中的滄桑更多,種種深意彰顯了人生的複雜。所以這兩句約的雪情相當深沉,是社會的風雪,和自然的風雪,在詩聖心中打成了一片,變成了一種不說自哀的靜寂和孤單。茅屋之外飄落的雪花,雖是天地派來的春的使者,但詩聖的情懷,依然是那一團灰濛濛的西北風中,流離失所的人們呵氣暖手時的一縷白霧。

白天見雪尚如此,夜裡見雪尤其凄涼寒愴、感慨萬千。比如詩聖《閣夜》的前兩句:

歲暮陰陽催短景,

天涯霜雪霽寒宵。

五更鼓角聲悲壯,

三峽星河影動搖。

此詩沒有「一行白鷺上青天」流傳的廣,但向來被譽為詩聖律詩中的典範性作品,號稱七言律詩的「千秋鼻祖」,不可等閑視之。我們共同來品一下其中約的雪情。

別號石羊生的明代著名學者胡應麟(作者按:咦,筆者自號木龍生,和石羊生這個名字相比,不好意思自誇呀)盛讚這首詩擁有雄闊宇宙的氣象,亦能細緻入微的感慨。咱們篇幅所限,偏離本文主題的內容暫不多言。貌似詩聖寫此詩的時候,軍閥混戰,自己浪跡天涯,而詩仙等好友亦已先後辭世。詩聖感時憶舊,心中異常沉痛,在詩中故意說賢愚忠逆都同歸於盡,個人的寂寞其實無所謂:

野哭幾家聞戰伐,

夷歌數處起漁樵。

卧龍躍馬終黃土,

人事音書漫寂寥。

野哭,伴著夷歌。世道的嚴寒中,生命依然含苞待放。縱然陷入苦難重重的包圍,但生生不息的希望色彩,再大的風雪也無法掩埋。如果說詩聖心中約的雪情,上一首是呵氣成霜,那麼這一首已經是滴水成冰了。

貧生沒有足夠的筆力用以稱讚,只能在想像中的茫茫雪簾上,以濕漉漉的心情,黏貼一朵用來緬懷的小白花,代表並祭獻作為後世讀詩人奉上的崇拜。

然,唐代三大詩人中,詩仙、詩聖約的雪情,我們窺一斑而知全豹,不再贅言,接下來我們再聊聊詩魔大人(也有人稱之為詩王)的約雪情懷。

話說,人格決定命運,而作品如人品,這類大實話當真不假。詩仙狂,其詩「天馬行空、汪洋恣肆、視若天書、聞如天籟」,朝廷上戲弄權貴,江湖中醉生夢死,最後飲酒過度,把自己醉死了。所以只能被喚作「謫仙人」,人間已經裝不下他了;詩聖傲,雖然「科舉不中、仕途失意、月無進項、饑寒難挨」,但朝廷封他做河西尉、參軍之類的,他都不去,嫌官小!勉強幹了幾天「華州司功參軍」,沒多久又自動離職,外出散游去了。最後得了個「檢校工部員外郎」,後世稱之為「杜工部」。再後來又醉罵鄭國公嚴武,差點被殺。嚴武死後,沒人收留他,只好繼續「流浪」,折騰來折騰去,五十九歲那年吃牛肉喝大酒,也把自己給醉死了。

詩魔大人卻不同,正經的科班出身,天子門生,一路攀升雖偶有挫折,但總體而言是典型的官場長線大黑馬。即使他「謫佐遠郡」,也是五品官,月俸四五萬,每天叫朋友喝酒吟詩,一起看各種小姑娘跳舞……一生逍遙自在,直到老死。就這種讓我往自己臉上貼金都只能望洋興嘆的人生境界,他詩約的雪情,該是怎樣一種顛撲不破的情懷?

隨便拿詩魔大人的一首《夜雪》來看看:

已訝衾枕冷,復見窗戶明。

夜深知雪重,時聞折竹聲。

咱得先聲明,這是詩魔大人45歲那年,因為上書論宰相遇刺事被貶,做江州司馬,可以說這是典型的「人生在世不如意」的時節。但我敢拍胸脯打包票,詩魔大人再落寞,也只會因為中年婦女身世凄慘落得個淚灑春衫濕(詳見《琵琶行》),絕對沒有詩聖大人的那種舉世茫茫何處見的孤寂。

不信我們來看看,詩魔大人夜深望雪,能寫出何種傷感情懷。上面這詩翻譯成現代漢語,大意就是:

往床上一躺,發現我枕頭和被居然像冰那麼涼,這不禁讓我很驚訝,又看見窗戶被白雪泛出的光照亮,我才想起來,其實夜深的時候我就知道雪下得很大,因為我時不時地就能聽到雪把竹枝壓折的聲音。

其實,詩魔大人早就聽見下大雪的聲音了,但是這雪沒能約出他的詩情,反而是枕頭和被太涼了讓他發出了感慨……人生最大的不如意就是沒人給暖被窩!有木有!

至於後世評師說詩魔大人的徹夜無眠,不只為了「衾枕冷」而已,是他謫居江州時心情的孤寂……這種解釋蒼白不?所謂詩意含蓄,韻味悠長,再怎樣幫他分辨,他也是因為自己一個人兒睡覺嫌棄被子涼才寫的詩不是?和詩聖大人「路有凍死骨」是一種生活感受嗎?

當然,詩魔大人這詩寫的確是生動傳神,連我這個讀者都覺得胸腹一緊,情不自禁地生出想要找人暖被窩的願望……樸實自然中帶著生活情趣,凝重古樸中不失清新淡雅,這詩情的境界卻是無法而且也不敢低估、低評的。

唐詩中約雪的大作太多,數不勝數,篇幅所限,我們日後再繼續聊。這次就用古人約雪的打油詩來收尾吧。

打油詩的鼻祖就是唐朝的張打油,他的《詠雪》一詩,若沒讀過,可是人生憾事了。詩句如下:

江上一籠統,井上黑窟窿。

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

這詩啊,太深奧,話糙理不糙,詼諧中帶著某種諷刺的意味,以「大俗」為「大雅」,這種超然的藝術魅力,貧生不敢解讀,大家自己微笑品味吧。

無獨有偶,明人陸詩伯,也有一首打油的《雪詩》:

大雪洋洋下,柴米都漲價。

板凳當柴燒,嚇得床兒怕。

落筆至此,心懷踴躍。蓋因此篇古詩中的雪情洋洋洒洒寫就,貧生喜不自勝,便也學著約一下打油詩吧,詩名《詩雪約情》:

燭龍一聲吼,瑤台掉千花,

詩仙悲且喜,詩聖忘回家。

詩魔嫌床冷,打油說大雅。

一個賽一個,統統上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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