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編訪談系列3:《草堂》執行主編熊焱
編者按:中國詩歌網近期對《揚子江》、《詩歌月刊》、《詩潮》、《綠風》、《中國詩歌》、《草堂》、《漢詩》、《讀詩》、《詩歌風賞》等國內重要詩歌刊物的主編進行了系列採訪。他們分享了各自的詩學觀念、對當代詩壇的看法,暢談了他們的辦刊宗旨、新年工作計劃等。本期推出對《草堂》執行主編熊焱的採訪。提問者王士強,詩歌評論家,天津社科院副研究員。
往期主編訪談
熊焱,1980年10月生,貴州甕安人,現居成都。曾獲第六屆華文青年詩人獎、第八屆四川文學獎等各種獎項。著有詩集《愛無盡》《閃電的迴音》,長篇小說《白水謠》《血路》。
王士強:我覺得熊焱首先是一位詩人,其次才是一位詩歌編輯和主編。我們還是先從作為詩人的熊焱談起吧。你是何時成為了一位「詩人」的,是在大學期間么?你是如何走上詩歌寫作的道路的。我知道你大學是在四川大學哲學系,哲學系就讀的經歷給你的寫作帶來了什麼?
熊 焱:我是在中學的時候就開始寫詩的。那時候每寫了一首詩,就馬上投稿,不過要麼遭遇退稿,要麼石沉大海。這讓我一度灰心和沮喪,嚴重懷疑自己不是寫作的料,我幾乎都要放棄了,但在1998年5月,我突然收到了上海《少年文藝》的用稿通知,我的一首詩擬於某期發表。同年9月,我的另一首詩在《中學生讀寫》上發表,這是我第一次在正規刊物上發表詩歌,極大地點燃了我的創作激情,從此一發不可收拾,走上了詩歌之路。中學時期我就發表了不少詩作,但顯然,那時我還不配稱為詩人。真正的詩人,與發表、出版、寫作數量、寫作時間毫無關係。不客氣地說,有的人可能發表了一輩子,寫了一輩子,也不配稱為詩人。在我看來,真正的詩人首先是要具有一定的詩歌創作水準;其次要有一份長久的獻身於詩歌的熱情,第三要具有耐得住寂寞的淡泊心境;最後,非常重要的一點,他不能做出傷害詩歌的行為。當我明白這些的時候,我才真正地成為了詩人。當然,這只是我的一孔之見,如果在此冒犯了某些詩歌寫作者,我致以真誠的歉意。由於我中學時期就開始寫作和發表,這對我後來的寫作打下了一定基礎,但同時又讓我在一定程度上荒廢了學業,以致於我沒有考上我心目中的專業,而是被調劑到了哲學系。哲學的枯燥乏味,讓我在大學時經常逃課,把大量的時間花在文學的閱讀和寫作上。直到大二的下學期,接觸到海德格爾關於死亡的論述時,我才開始對哲學產生了一點興趣。再後來接觸到宗教學,讓我猛然間感到一道光亮牽引了我。從那以後,我就開始不斷地閱讀哲學作品,當年某些我棄如敝屣的哲學書籍,如今隨著我年齡的增長、閱歷的豐富、知識的積累,再讀時卻有了更深的感觸。如果時光能夠倒流,重回我的大學時光,我一定會好好學習哲學。可以說,哲學系的就讀經歷,深刻地影響著我的寫作,或者可以這麼說,那段求學經歷在某種程度上指引了我的寫作方向。
王士強:你老家是貴州,後來上大學和工作是在成都,「家鄉」變成「故鄉」,你的詩歌很重要的一個主題也是書寫鄉愁,故鄉、親人是你很長一個階段中重要的寫作對象,也產生了多篇影響廣泛的作品,用情很深,感人至深。「故鄉」給了你什麼,寫作中你對「故鄉」持怎樣的態度和立場?關於故鄉的書寫在你到目前的寫作中有沒有一些轉變和位移?
熊 焱:對我來說,「故鄉」不僅是生命的「故鄉」,更是精神的「故鄉」。在我看來,每一個優秀的詩人,包括作家,都一定是有一個「故鄉」的。這個「故鄉」在最初可能是地理學意義上的,但慢慢地就會變成精神學意義上的,成為其寫作上的精神皈依。對我來說,我最初的寫作就是從寫作故鄉開始的,但後來我寫社會現實,寫城市生活,寫生命體驗,寫人生感悟,這些與我的「故鄉」從題材、內容上來說,已經毫無關聯,但事實上,它們之間是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的。我這些非「故鄉」題材的寫作,其氣息、脈動、聲音、血液,都是從「故鄉」發散而來的。更重要的是,我心中有精神的紮根地,我在寫作時才不會著急,不會心慌。我現在對「故鄉」的書寫已經少了很多,因為隔得遠,回去的時間較少,對「故鄉」的鄉村新秩序,我不是太了解了,不能草率地下筆。
王士強:你出生於1980年,也被認為是80後的代表性詩人。你對70後、80後、90後這種詩歌的代際敘述怎麼看,它的有效性和不足有哪些?關於80後寫作群體,或者說你的「同代人」,你認為這一群體相比較其他年代的人而言有何特點,有什麼優勢和劣勢?
熊 焱:我認為這是一種方便的代際稱謂,並不具備特別的詩學意義。當然,這三代人肯定是有差別的,但他們不像「朦朧詩」、「第三代」那樣具備鮮明的詩學特徵。在我看來,80後可以作為市場寫作的代名詞,從早期的那一撥80後青春寫作,到近年來的網路寫作,80後都是主力軍。而在80後詩群中,出生在80年代早期和80年代中後期的詩人,其精神氣質截然不同。80後早期出生的,精神氣質更接近於70後,而80後中後期出生的,才真正體現出新新人類的特質。與70後和90後相比,80後的生存壓力是最大的,所以也是最浮躁的一個群體。80後的詩歌寫作更加開放、多元、包容,但是並未體現出其80後所獨有的先鋒性。80後中被稱為先鋒寫作的詩人,其實也還是更多地在政治、體制和性上面打轉,或者是玩弄一些外在的花哨技巧,並沒有真正地把握這個大轉型、大變革的時代中人們的精神境遇、靈魂感知和心靈秘密。當然,我相信80後詩人會成為未來詩壇的中流砥柱,不過還需要時間。
王士強:你應該是接觸網路比較早的,請介紹下較早時期的情況。網路對於你的成名起到了什麼作用?
熊 焱:我是在2000年的時候開始接觸網路的,那時候網路文學剛剛興起,在隨後的幾年達到了高潮。那時候我們主要是在樂趣園論壇上進行大串聯,論壇上各種罵架、爭吵、討論,熱鬧無比。我和我的同學田喬飛主持了一個詩歌論壇,叫「門」,成為當時80後詩人的主要聚集地之一,雄心勃勃地推動著80後詩歌運動。有時候在論壇上發了帖子後,就守候在網吧里,急切地等著別人回帖。不過說實話,那時候,更多的是一種青春荷爾蒙過剩的熱情,而不是真正的對詩歌的熱情。因為隨著那股浪潮的退去,如今堅守下來的人已經屈指可數。而網路上所謂的成名,不過是混一個臉熟罷了。就像今天眾聲喧嘩的微信,有不少人的名字都知道,但就是不記得他寫過什麼作品。真正的成名,還是應該以文本說話。
王士強:大學畢業後你就到了《星星》詩刊做編輯,這可以說是非常幸運的。一個寫詩的人能夠到一個著名的詩歌刊物來做編輯,可以把詩歌作為自己的職業,這無疑是非常難得的。其中是怎樣的機緣?你在《星星》應該是工作了十多年吧,有怎樣的心路歷程與大家分享?《星星》的編輯理念等對你有何影響?
熊 焱:2002年,網路詩潮正洶湧澎湃,我在《星星》詩刊的論壇上帖了一組詩,後被《星星》詩刊頭條推出,篇幅很重。我因此認識了《星星》詩刊的各位老師,後來我到《星星》詩刊實習,大學畢業後就留了下來,從此走上了職業編輯的道路。我非常感謝《星星》,是《星星》讓我不斷地成長和成熟,這十多年《星星》的工作經歷,讓我受益終生。老實說,我沾了《星星》的光,我的作品能夠更多地被人關注,其中有一個重要的因素,我是《星星》的編輯。所以,我總是不忘告誡自己,在工作之餘,我需要潛心寫作,好好努力,至於能不能寫出好作品,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一顆對待詩歌的純潔之心。《星星》從創刊至今,一直秉承著一種「星星人」的精神,一種始終不忘初心,視詩歌為畢生事業,並為之無悔付出的精神。當然,我表述得並不全面和準確,但是我能深切體會。不過很慚愧,我做得遠遠不夠。「星星人」,尤其是《星星》老一輩的編輯們,他們身上的編輯大家的風範和氣質,是我永遠學習的楷模和榜樣。
王士強:你是2016年來到了《草堂》?作為新創辦的一本詩歌刊物,它的初衷是什麼,希望達到怎樣的效果?我想作為刊物的編輯和作為執行主編還是不一樣的,你在執行主編的位置上,對《草堂》負有怎樣的責任,工作的內容、工作的重心主要在哪裡?
熊 焱:《草堂》誕生於2016年5月,我參與了創辦。從古至今,成都就是一個詩歌之都、詩意之城,具有悠遠流長的詩歌傳統、得天獨厚的詩歌環境和卓越不凡的詩歌成就。當時市委的主要領導,希望成都市擁有一份與這座詩意之城相輝映的詩歌刊物,整合省、市詩人和詩歌資源,做一個行走的成都詩歌標誌。而杜甫草堂,是中國詩歌的重要符號,是成都的詩歌地標,於是取名為《草堂》。希望能通過我們的努力,把這份詩歌讀本辦成推動華語詩歌發展的重要平台。對我來說,編輯與執行主編並沒有太大的區別。我除了對刊物的方向、格局、襟懷有一個大的把握和前瞻外,其實仍然是以一種責任編輯的心來做事,所有發到我郵箱里的詩,也都是我親自編選。
《草堂》2018年第1期封面
王士強:《草堂》的欄目設置主要是怎樣的,在刊物的定位上希望凸顯怎樣的特色?
熊 焱:我們的欄目大致有十五六個,常設欄目大約有十個,其它的是不定期欄目。從文本的質量與風格、詩人的年齡與地域、詩歌理論的建設和發展、詩歌歷史的挖掘和梳理等諸方面去進行搭配,展現我們刊物海納百川、包羅萬象的胸懷。
王士強:我知道你最近幾年有很大精力投入到了小說創作之中,原因是什麼?小說創作與詩歌創作有衝突么?你覺得(或者你希望)未來的熊焱作為小說家更為重要還是作為詩人更為重要?
熊 焱:我寫小說是因為詩歌不具備小說那種宏大的敘述模式和廣闊的話語空間(當然,詩歌那種意味深長、只可意會不可言說的美妙韻味,卻也是任何文體也無法比擬的)。更重要的是,我熱愛,我熱愛小說。對我來說,小說創作與詩歌創作一點也不衝突,甚至二者是相互補充的。比如詩歌寫作的語言表達能力,對小說有巨大幫忙。而小說中刻畫細節的能力,對詩歌也同樣有幫助。在這兩種文體中,如果非要做一個選擇,我還是希望,未來的熊焱作為一個詩人更重要。
王士強:有人說,現在寫詩、讀詩的人越來越多了,詩歌重新進入公眾視野。你怎麼看這一現象?
熊 焱:確實是有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關注詩歌,這說明社會的精神需求在發生變化。我當然願意看到更多的人參與詩歌,推動詩歌的發展,然而我們又必須警惕的是,這種熱鬧加劇了詩壇的浮躁,還在某種程度上破壞了詩歌的生態環境。不客氣地說,雖然詩歌升溫了,但是以鈔票、性別、職務等等形式來褻瀆詩歌的行為又增多了。我希望詩歌的升溫,是真正的詩歌建設、詩歌發展的升溫。這些年詩歌寫作者的數量在激增,可我們的創作水準並未成比例地提高。對每一個個體的詩歌寫作者來說,不應該是在網上喧嘩叫囂,跑到詩歌圈來湊熱鬧,而是潛心讀書,認真創作。
王士強:現在是網路時代,你怎麼看現在網路詩歌媒體的作用?它與傳統詩歌媒體之間是怎樣的關係?
熊 焱:隨著終端閱讀的不斷普及,網路詩歌媒體將會發揮越來越重要的作用。比如微信的出現,就從社會大眾層面上助推了詩歌的又一次熱潮。不過,在泥沙俱下的網路詩歌中,已經顯出了網路詩歌的審美疲勞。當下的網路詩歌,正處於一個調整期和轉型期。網路詩歌媒體,決不能只是簡單地將傳媒詩歌媒體的內容搬到網路上。這二者之間應該是相互補充,相互促進,有一種彼此差異化的定位和發展。
王士強:詩人注重個性化與創造性,而編輯則需要兼容並包。在詩歌編輯與詩人這兩個身份之間,你是如何權衡的?詩歌編輯的身份對你的詩歌創作有著怎樣的影響?
熊 焱:詩歌編輯是我的工作,以一顆公心,好好做好這份工作。詩人則是對我多年來默默寫作的一種身份認定。這二者既有關聯,又可以毫無關係。一個好的詩歌編輯未必寫詩,一個好的詩人如果缺乏一份公心,也成不了一個好編輯。當然,一個編輯在做好本職工作的同時,還認真寫作,其創作實踐會對其鑒賞、判斷、識別作品的能力有一定的幫助。而在編輯工作中的一些認識、體會、感知,也會對自我的創作有一個更加清醒的認識。但不管是詩歌編輯,還是詩人,我認為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需要對詩歌葆有一份敬畏之心、一份熱愛之情!
《草堂》2018年第2期封面
王士強:明年《草堂》在推薦詩人和詩歌上有什麼舉措,還有什麼別的工作計劃、詩歌活動的安排?
熊 焱:明年我們的欄目,依然沿襲著老中青新四代人的作品構架,在原欄目的基礎上增加了一些新欄目。頭條封面詩人主要是梳理現代漢語詩歌史上具有標杆意義、符號價值、做出了較大貢獻的詩人;實力榜、中堅欄目將全面呈現當代詩壇的優秀詩人力作;最青春欄目主要刊發80後、90後、00後的作品。為了推出更多的新人,專門開設了一個重要欄目,叫潛力,不限年齡,只要是被遮蔽了的、具備很大潛力的詩歌寫作者,都將在這裡被重磅展示。在詩歌活動方面,明年我們的最主要任務是辦好2018成都第二屆國際詩歌周,力爭將該活動打造成中國詩歌與世界詩歌對接和交流的重要平台。其次,我們將舉辦「草堂詩歌獎」,傳承杜甫偉大的現實主義精神,以現實主義題材作為主要的評價標準,兼顧各種詩歌流派和風格。第三是加強與社會各界的合作,舉行採風創作、徵文大賽等活動。第四是將大力扶持基層詩歌寫作者,深入各地,進行一對一詩歌改稿輔導,並擇優在刊物上展示。第五是加大與新媒體的融合,力爭在傳統刊物與新媒體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整合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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