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江西的幾個名勝走了走,發現到處也都在「吃人」
魯迅在《狂人日記》中借狂人的口說:「翻開史書,……我滿眼看到的都是『吃人』二字。」有一年國慶到江西的幾個名勝走了走,發現到處也都在「吃人」。不同的是,狂人的發現很痛苦,我的發現卻很快樂。
南昌滕王閣是江南三大名樓之首。什麼時候建的?誰建的?知道的人可能不多。但王勃的《滕王閣序》,那「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名句,讀過書的人不知道的恐怕也不會多。是滕王閣成就了王勃這早夭英才的一世文名。但更可以說,是王勃成就了滕王閣的千年名氣。就像范仲淹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成就了岳陽樓,崔顥的《黃鶴樓》(「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成就了黃鶴樓的一樣。沒有他們,閣、樓只不過是一堆木頭、磚塊而已。滕王閣創建以來,廢興29次之多。為什麼有屢毀屢興的生命力?雖然有的恢弘壯觀,有的低矮局促,卻都能吸引人們的目光?就是蕩然無存,也大名依在?因為有王勃不滅的魂,不滅的詩魂。 「若非子安序,此閣成荒陬。」
王勃不是南昌人,但他的名文讓南昌人「吃用」了千年,南昌人應該感謝王勃。南昌人還有一個應該感謝而且應該自豪的南昌人,他創造了南昌另一處與滕王閣齊名、令人嚮往的文化名勝青雲譜。青雲譜位於南昌市郊,牆外池塘垂柳,風光田園;牆內古樹參天,環境清幽,是一個歷史悠久的道觀。但直到清朝順治十八年,即公元1661年,朱耷,自號八大山人,字雪個,明太祖朱元璋的第十七代孫,入主青雲譜之後,這個落款落成「哭之」、「笑之」的八大山人奪目的藝術光華,這顆南昌2000年來向世界貢獻的真正巨星的光華,才使青雲譜獲得了世界級的名聲,使南昌有了深重的厚度。對畫我不懂,但那一幅幅用剪了筆鋒的毛筆畫出的殘山剩水、斷莖殘荷、丑石上白眼向天的怪禽,卻給我心靈以強烈的震撼。這個乾瘦、亦僧亦道的落難王孫以畫為主的作品,令其後300多年的畫家文人吃用不盡。青雲譜(1957年闢為八大山人紀念館)也成了中華文化人到南昌時的必拜之地。七十年代,對中華文化有深厚素養的西哈努克親王來華時,也因為未能到此(未開放)一拜而深感遺憾。
如果沒有王勃,滕王閣還可能是一座宏偉的建築;如果沒有八大山人,青雲譜這處名勝可能不復存在,這個地方除了本地人,外地人可能連知道的機會都沒有,更不用說去。中國的古典名勝,就是這樣以一名人、一名詩、一名篇而名世,而流傳,使天下人莫不景仰和慕名而來。南昌三分之二的旅遊收人,也因這兩處名勝而來。一城一地,因為這名人效應,有多少的精神財富和物質財富,讓當地人受用不盡!
「天下好山水,必有樓台收。山水與樓台,又須文字留。」作為一般的自然風景名勝,同樣離不開「人」。沒有「人」讓我們的眼睛、耳朵、心靈「吃」的地方,「吃」慣了「人」的遊人往往不會去第二次。有「人」讓我們的眼睛、耳朵、心靈「吃」的地方,每一次去都可以吃出不同的味道。所以,每一座山峰,每一塊石頭,就會附會上傳說、故事、名人逸聞。鷹潭的龍虎山,同武夷山、冠豸山一樣同屬丹崖地貌。她的三大特色:道教的發源地,眾多懸棺還有木乃伊留存,少見的生命之門,使她有別於其他的丹崖名勝,使之不會成為武夷山的陪襯。這也是她勝過冠豸山的地方。源於道家的道教今日雖然衰微,當今中國人的生命里仍有其影子。而死亡是有價值的,懸棺的表演觀者眾多就表明了這一點。「猴子偷看尼姑沐浴」、「童子拜觀音」、「魯迅頭像」、「毛字變江字」等等,有的雖然牽強,卻也贏得了遊人注目,讓石頭活了起來。眼睛的「點擊」自然就產生了「眼球經濟」。那尊酷似魯迅頭像的江邊巨石,就留在了很多人的影集里。
就如名氣不大的弋陽(離鷹潭不遠)龜峰,「無山無龜,無石不龜」的龜的動物園。有一年一座山峰到塌。解放後,有志之士一查此地寺廟的記錄,剛好是方誌敏烈士遇難的日子。這塊倒塌的石頭上就留下了「忠魂」二字。引起我注意的就是這「忠魂」二字。讓這塊毫不起眼的石頭超越空間而在時間上有綿長意味的就是這「忠魂」二字。這「忠魂」讓我重新想起了方誌敏,方誌敏的《清貧》。
一個地方,有名人是該地的幸事。名人豐富了當地的精神財富,也創造了當地的物質財富。當地人有的「吃」,遊人也有的「吃」。「吃」之不盡,「吃」之有味。這也就是前幾年各地為曹雪芹故居、諸葛亮隱居地卧龍所在、桃花山水簾洞所在爭得熱火朝天的原因吧。好在「江山代代有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名人是「吃」不完的,名人是可以創造的。當然,真正的名人得由時間和喜歡「吃人」的一代代遊人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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