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一場非日常化的體驗與敘事

一場非日常化的體驗與敘事

道生一,得一而果。有為玄機,藏為實證,吾為先行。蓋一為緣起。無形,可以觸摸,無痕,可以刻度;無滿,可以求闕,無色,可以幻覺;無具,可以寫實,無象,可以化物;無緒,可以稽考,無極,可以索引;無垠,可以斷代,無本,可以尋溯;無史,可以數典,無證,可以覓籍;無我,可以緣有,無常,可以生滅;無明,可以皈真,無覺,可以灌通;無慧,可以返樸,無凈,可以禪定。

從一而受天命。立德是為精神,立功是為揚善,立言是為傳道。噫呼!指天指地,惶惶頂禮膜拜列祖列宗,倦倦朔望恭謁世界神祇。

原想說若用一個詞來形容鹿野苑石刻博物館,那會是「禪意」,不過思來想去,仍是決定「入境」更為合適。「入境」的要點在於此「入」字,建築師於這座博物館中的嘗試在我看來很是明顯。遊歷中,人的主體有意識地介入到這一場地,宛如正襟端坐觀看一個故事的展開,感受如此強烈,以至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成為了建築中被提前設定的角色。宛如一場觀者和建築師的體驗遊戲,建築師不斷地留下線索,觀者不斷地追隨;觀者發現途中有不少選擇,但最終卻意識到建築師早已料到一切。宛如一場美妙的博弈,這賦予了鹿野苑石刻博物館一份微妙的場所感,而期間所有的「刻意」也都被自然所化解。

我想,這一場體驗遊戲終究還是有主題的,姑且稱之,詩意地和自然對話。建築師的嘗試,都在努力達到一對矛盾——陌生化與親切化的平衡。

其基址本是偏僻,位於成都郊外的郫縣還要再往下去的一個鄉里,從車站下來驅車前往,不久便到了大門。只不過,門前望去,絲毫不見「人造巨石」的蹤影,本以為會是怎樣一番宏偉的景象映入眼帘。門口的保安叔叔有種郫縣人的懶氣,慢悠悠地抄寫著我的學生號,竟是扯些有的沒的,諸如「你從北京來的呀」「這裡過來怎麼不方便了,你是不知道吧,有幾路幾路車」「還有比這裡更方便的地方么」......好歹,我總算是得以進去了。入口的庭院非常樸實,鋪地是那種在上海室外的停車場最常見的方式,陣列的方形挖空小石板,間隙中長滿了青苔和小草。混凝土砌築的梯台型基座,暴露出了混凝土的卵石骨料,上面安落著一座佛像,寧靜地籠罩在綠蔭之下,暗示著入口的存在。沒有用花哨的手法,只是稍稍改變了幾何形狀,稍稍裝點了混凝土表面,便使之成為一種脫離於鄉土卻又不過於精緻的存在,而這座墩子也正太容易讓我想到停車位地上的混凝土塊了。佛像眼前的空間是明亮的,茂盛的樹林,讓佛像背後的道路看起來深不可測,卻又躍躍欲試。

博物館入口場地

向竹林深處前進,漸漸地在我右手邊,出現了一系列由樹蔭圍合而成的天然神龕。這個三面圍合的院落尺度非常特別。低矮的混凝土牆,中間向內凹陷放了畫像;地面被有意抬起,鋪設了青石踏板。這些操作都有意給了這個空間一種室內的狀態,然而以竹為牆的策略又讓它多了份與自然的對話。不禁懷疑,原來我們已經開啟了參觀,一會兒的展品會和這個很不一樣么?莫非入口那個不僅是擺設,亦是展品的一部分?一種陌生化的觀展體驗自此開始。

沿途的神龕

神龕院落的地面處理

盡端的處理呈樹杈型,前往正殿的路徑被安排在了靠近的一支,因此便導致了那一座點題的水潭成為了空間上「多餘」的末梢,人們需要花點力氣錯開正路,走過去,再原路返回繼續前行。是熟悉的石子混凝土台,不過這次還有飄落的黃葉和枯樹作為背景,冼練的文字倒影在水潭中,寧靜而致遠,靈動的金魚則預示著其中生的本質。這一切淡淡的,縱然是點睛之筆,卻絲毫不給人以負擔。就像是村子路上一塊逝者的墓碑,繞道而去,滿懷敬意。

「樹杈」的盡端

之後的路徑再一次被陌生化。非常規尺度的石階,不易行走的錯列排布,還有微微架起的T字結構,皆不同於往常的林間小路。它將自然中行進的困難放大,以此加強了於林間穿行的體驗感;空間被石階的縱向延伸所拉長,而這水平指向深處的動勢則恰好與筆直勁道指向天際的樹榦構成一股強大的力量(tension)至此,它不斷地誘使我走向林中深處。

竹林淌水般的體驗

終於看到了那條再熟悉不過的坡道,坡道從竹林地里升起,越過蓮花池,直達博物館的入口。支撐的墩子加強了在這種變化的場地中的連續性,坡道延伸進入室內的部分由於展品布置需要,設計成了厚片牆的結構,因此在室外插入水中、土裡的支撐一律採用了這種結構,同時在坡道起點處也正是利用厚度,製造脫離從而加強了被架起的連續性。而坡道寬窄只夠一人過,地面鋪上窄青石板,扶手亦是最樸素的鐵質線條,也延續了這個材質為地面稍稍收了窄邊,輕盈纖細,尺度上有點像深山裡的那種棧道。

坡道的起點

進入室內後回望那道門,是會被驚艷的。再一次陌生化的處理,300mm的玻璃門和900mm的青石板門成為平推式的雙開門,這一開啟方式讓坡道避免被打斷。而掛板、滑輪軸等鋼製構件留下的手工痕迹,更不是一個在博物館大門中常見的,似乎更像是充滿年代感的廠房,或者是歐洲的民居所有的,而無論是那種,都產生了一種偶然邂逅、悄悄打開的探秘感。嵌於西面這堵被刷白的牆之中,四周牆與牆之間的縫隙透下光來,門中框景,宛如一幅被照亮的畫作。

博物館展廳的大門

不過這入口便遇到的中庭卻讓我產生了不熟悉的感覺,這座中庭的目的似乎不是採光或是營造空間的豐富性。除了大門那面牆,中庭的另兩側牆面採用了與外部混凝土一樣的立面,地面則鋪設了9cm見方的大小不一的小石塊,這全然是一種室外空間的意味。若從流線布置的角度而言,它承擔了起點和終點的角色,這樣一種努力營造室外的意圖也便不難解釋了,讓空間的過渡自然而然,縱然沒有開下通透的天窗,卻讓人聯想到了民居里的天井。

回望中庭空間

博物館的展陳是極其自然的,光、水、風替代了人工化的射燈與暖通。每座石刻佛像都被細緻地安排在了光的氛圍中,縫隙光、天光、壁面反射光......儘管如此些豐富手法的共同目的只有其一,但不免讓人感到些許有點刻意,操作過於花哨,不禁感到光不再是與人共處的介質,而成為了一種客體工具,佛像被照耀的那一刻讓人強烈地感受到了「觀看」的體驗,而後來參讀家琨《此時此地》的敘述,果然建築師的本意也是強調這種「非日常化」。相反我倒是覺得從一樓回看樓梯那一剎那的光線很是美妙,稜角分明的天花和牆面的相交顯現出光的強度和方向,在那一刻,二層的室外平台似乎便通過這種方式滲透到了宛如地宮般的此處。

光帶,引入光,納入景

石頭壘起來的樓梯

樓梯下來正對著便是一潭池水,池水穿越的兩個空間儘管只有一牆之隔,卻在行進中相距甚遠,於是它再一次延續著「滲透」的任務。微微顫動的水面上反射著中庭天窗的光線,水波蕩漾的聲音之外竟能聽聞入口那蓮花池的噴泉,再加之水池又能起到冬暖夏涼的溫度調節作用,那一刻不禁大呼妙極。由此看來,在這迂迴的流線間中庭也確實提供了中心定向的作用。

貫穿兩空間的水潭

入口蓮花池的水聲此時亦能聽聞

不過此時已是4時45,眼見到了要閉館的時間,工作人員不斷地向我暗示,起初有些不解,後來才明白他們是想帶我把二期的場館參觀完畢。從一期到二期的路徑很質野,而二期的空間很簡單,只有一個很高很大的空間輔以周圍一圈環廊,二期看上去不夠純粹,但確實內部牆面構造的也多。關於這鹿野苑的組合牆構造,實則有一段小小的爭議。在建造一期時,建築師發現當地的工人的技術不夠成熟,以致於在澆築混凝土外牆時無法保持垂直,於是便採用了工人所擅長的磚牆做內模,每次砌築1.2m,待穩固後再支木板作外模,整體澆鑄混凝土外牆及柱,隨砌隨澆。不過由於這樣的建構方式所產生的曖昧與矛盾引起了不小的爭議,建築師在建造二期時便選擇性地暴露了不少構造節點,比如內牆的磚只刷白不抹灰,樑柱的構造不加掩飾......

二期博物館的入口

在建構之外卻存在一些似偶發似預定的瞬間。麻雀飛進室內,保安叔叔和他玩起了捉迷藏;展架上積起落葉,卻不知從何而來。

已至5時,博物館的參觀到此完畢,不過有幸被允許得以在這片院子里繼續信步閑逛。一棵無序的樹,卻在連廊中成為了一道風景,可謂「佳則收之,俗則屏之」。

連廊對保留的樹的處理

誘使人拾級而上的石階,從背後看佛前金魚;穿過宛如後勤出入口的死路,竟邂逅一座意圖明確的陽台;再隨便走走,聽聞家狗的吠叫,注意到未被擰緊的龍頭,勞作完隨意一擱的掃帚,預示著人跡的存在,卻始不見蹤影。就好像建築師早已設計完一切,在此默默等待我的探索。

建築師在院子里留下的線索

最後,這一切宛如真正故事的結束,同樣附有一個後續。依舊是那熱心的保安叔叔,悄咪咪地和我講:我們副館長要走了,我幫你問問能不能把你帶到車站.....最終,.如願以償,我坐上了車。我們一路上聊聊這個郫縣,聊聊這個博物館打麻將的民風,聊聊她的又恨又愛,聊聊這位館長對這「佛教」主題的理解......道路兩旁無垠的農田漸行漸遠,不一會兒我們在萬達廣場道了別。

後記:《關於博物館的組合牆》

在博物館還未完工時,就有批評鹿野苑石刻博物館的牆體做法:......在這裡,顯然混凝土的建構的表現性已成為建築師的首要追求,而如果要達到傳統的「建構」則必須有相應的混凝土的本體的建構方式相配合。設想如果有類似安藤忠雄所擁有的經濟、工藝條件,劉家琨會毫不猶豫地採用整體現澆混凝土牆的方式,使整棟建築無論在結構還是在視覺表現上都呈現為一個「獨石結構」。從而達到傳統建構文化的本真性和整合性。然而由於特殊的原因,本體性的建構方法再次不得不與建築師的建構表現意圖拉開了距離……換句話說,混凝土外皮(除了起部分熱工作用)成為一層表現混凝土現象學特徵的裝飾性外皮,卻完全遮蓋了在牆身剖面上實際發生的更複雜、或許更具表現力的建構程序。

而劉家琨在《此時此地》中面對這一抨擊給予了含蓄的回應。關於動機,建築師表示由於清水混凝土這原本成熟的技術,在中國卻是人們不習慣的新工藝,因此採取了「框架結構、清水混凝土與頁岩磚組合牆」這一特殊的混成工藝,希望既滿足建築追求又解決面臨的問題:中國的建築項目通常事前策劃不嚴密,事後改動隨意性極大。組合牆的外層時混凝土牆,內層是磚,成為「軟襯」,可以應付開槽、埋線、裝配掛鉤支架等事後改動......而對於組合牆構造本身的解釋,家琨強調混凝土、磚組合牆是一種自成一體的構造方式,而不是外層混凝土對內層磚的裝飾。磚縫形成的馬牙槎與混凝土緊緊咬合,成為一體,共同作用......

這種融工藝的現實情況於審美追求的謙遜、平和與寬容,縱使其中存在著不少建築師也承認的「矛盾曖昧」,但卻讓人看到了一位建築師在「地域性」作出的感人努力,正如當他提到「低技理念」時談到:以低造價和低技術手段營造高度的藝術品質,在經濟條件、技術水準和建築藝術之間尋找一個平衡點,由此探尋一條適用於經濟落後但文明深厚的國家或地區的建築策略。

附:《郫縣鹿野苑石刻博物館線路》

在成都非常幸運地住在了大學好朋友的家裡,這為拿著行李的我在有限的停留時間內往返鹿野苑提供了極大的便利,不過在此還是想做一些微小的貢獻。

首先,豆瓣網友慢先森的線路圖已經十分詳盡,在此附上鏈接https://www.douban.com/note/194545107/

接著就是在此補充一下,在天下一品站乘坐2號線前往終點站犀浦,站內直接換乘犀浦開往郫縣的動車,約10分鐘便可到達,這樣一來唯有到達郫縣後的10km有些困難,可以選擇在車站打車前往,約25元;或選擇乘坐公交p16路或p49路前往,不過公交下車點距離博物館仍有1km的步行。關於回程,是很難打到車的,以及動車越晚發車間隔也越長,需要提前計劃好,或者乘坐公交車直接前往犀浦地鐵站。

參考:

《此時此地》劉家琨

《鹿野苑石刻博物館解讀》作者不詳

長按歡迎關注公眾號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優雅胡搞派對 的精彩文章:

TAG:優雅胡搞派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