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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困難時期的孩子們是這樣生存的

少年回憶【五】

兒時的那些歪歪事

這是當年我和我的少年夥伴們干過的一些雞零狗碎的歪歪事,說出來供大家茶餘飯後笑讀。

偷吃 燒玉米

我在《我的九死一生》中說到三年困難時期,尤其在60年春天的飢餓中四處覓食,挖草根剝樹皮,嘗遍了各種野菜,吃光了所有樹葉,甚至飢不擇食吃苦杏仁,幾乎要了自己的小命。然而我並沒有流露出一絲悲悲戚戚的可憐相,因為當年幾乎家家揭不開鍋,人們都是一臉菜黃色,身體浮腫,自顧不暇,誰還顧得上可憐別人呢?

不過,也不要以為在那個飢餓的年代只有困苦,毫無樂趣。我和我的小夥伴們自會苦中取樂。最快樂的,莫過於結夥偷吃,想方設法偷吃到食物。最最幸福的,莫過於極度飢餓時吃飽肚子。那種幸福感勝過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令人終身難忘。

那是60年秋天。雖然最飢餓困苦的春天過去了,但秋糧還在地里,生活仍處於青黃不接的狀態。學校早早放了秋假,孩子們照例給集體割草放牛。

清早,我在家裡喝一大碗玉米面攪野菜糊糊,然後腆著圓鼓鼓的肚子,邁著瘦乾巴的小腿,腰裡紮上捆草繩插上割草鐮刀,到飼養院牽上老黃牛,五六個放牛娃騎在牛背上排成一列,去離村子四五里地的河灘放牛割草。還不到中午肚裡已飢腸轆轆,我們就在地里偷吃開來,吃紅薯,吃蘿蔔,吃玉米,凡是能吃的都想法設法偷著吃,也給家裡省一頓飯。

為什麼叫偷吃?因為莊稼是集體的。許多農民由於飢餓,被迫偷集體的糧食。為制止偷竊,村集體組織了強有力的「看田」隊,布置在田野上。只要逮住有人偷糧,即給以重罰:罰款,扣工分,分糧時扣秋糧,嚴重的還會即時遊街示眾。

然而重罰擋不住饑民,許多善良的人還是成了「賊」,我們放牛娃首當其衝。不過我們不往家偷糧食,而是在地里偷吃。連綿不絕的青紗帳就成了我們和看田人鬥智斗勇的戰場,其樂也融融!

偷吃紅薯蘿蔔比較簡單。在一片接一片的玉米高粱地中,偶爾有一兩塊紅薯或蘿蔔地,那是我們的青青樂園。我們派一兩個人到地的一頭晃悠,以吸引看田人注意力。另外幾人到另一頭,鑽在高粱玉米地里偷偷靠近菜地,悄悄爬在地上,伸出鐮刀挖紅薯或蘿蔔,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轉移到小河邊。夥伴們都到了,用河水洗凈泥土,就那麼生吃。蘿蔔不用說,嫩紅薯生吃也很好吃,吃上兩個又充饑又解渴,實在是美味佳餚啊。

偷吃玉米就難度大了。玉米很多,隨處可摘。但玉米不能生吃,要燒熟了吃。而燒玉米就會冒煙,且不是一時半會兒能燒熟,很容易被看田人發現,到時玉米沒吃上,人被抓住了,給家裡帶來麻煩。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們這些小小的放牛娃自有辦法躲過看田人的眼睛,穩穩噹噹吃上香美的燒玉米。

偷燒玉米需要嚴密組織分工,互相協調配合,才能不被看田人發覺。組織者自然是我。這到不是因為我最大,而是有組織能力,孩子們樂意聽我安排。我會按照每個人的特點分派恰當的任務。

一是掰玉米的。這要挑一個年齡大的會選玉米的。玉米一定要選又大又長不老不嫩的。掰多少呢?一人一個。多了一次燒不出來,沒那麼充足的時間。

二是挖地溝的。這要挑一個有經驗的。要選擇一條上高下低的田埂,用鐮刀橫切出一條不寬不窄不深不淺的溝,上面正好搭住玉米,下面生火。

三是揀乾柴的。這要兩三個小傢伙,分頭去揀足夠的干樹枝和玉米桿上的乾枯葉子,足以燒熟玉米。

四是生火搧煙的。生火的要會弄火吹火,搧煙的要個子高,力氣大。

做好分工,分頭行動。待玉米掰好乾柴備好地溝挖好,就把玉米帶皮並排搭放在地溝上。生火的在地溝里加柴點火,火不旺時要吹火。

最重要的是搧煙的。他要脫下布衫站在田埂上。一冒起煙來,就用布衫迎頭蓋住來回搧動,讓煙順地皮四面散開升不到空中。如此一來,看田人即使站在高處瞭望也發現不了。

玉米燒好後,剝掉燒焦的皮,玉米那個香啊,直讓人饞涎欲滴。我們用玉米皮壓火,再用土回填好燒火溝,就到小河邊柳樹下,一邊吃香甜美味的燒玉米,一邊用手捧著喝清粼粼的小河水。我敢說,這樣的美餐,勝似《西遊記》里各路神仙參加的蟠桃宴哩。

下午割足草,捆好搭在牛背上,我們騎上又排成一列,在晚霞映照下回村了。我見過古畫上牧童騎牛吹竹笛,那是純牧童。我們既放牛又割草,手裡把著鐮刀,哪兒能拿竹笛呢。

不能帶笛子,我們人人帶著一張嘴,除了偷吃,就是唱歌。尤其傍晚騎牛回村,一邊走一邊唱,其樂無窮。

我們老家一帶興唱二人台,孩子們都會唱幾首。但二人台一般是男女對唱,一夥子放牛娃唱不起勁兒來。倒是當年有那麼一首流行歌曲,一人領唱,眾人和,唱起來特有勁,特熱鬧。

我嗓門兒高,當然是領唱:

「清早起,出門去,

打南面過來一個冒失鬼。」

大傢伙仰起脖子介面和唱:

「俺的大娘呀!」

我領唱:

「冒失鬼,它不說理,

一把手拉到俺們高粱地。」

和唱:

「俺的大娘呀!」

這時另一人插一句道白:

「你趕緊跑呀!」

領唱:

「高粱高,妹子小,

沒跑幾步就趴拉倒。」

和唱:

「俺的大娘呀!」

道白:

「你趕緊呼叫呀!」

領唱:

「俺緊也叫,慢也叫,

叫了半天也沒人尿。」

和唱:

「俺的大娘呀!」

……

後邊的詞就黃了,可能我不說許多人也知道。放牛娃們不懂什麼黃不黃,反正覺著唱起來順口,聽起來悅耳,更唱得搖頭晃腦手舞足蹈。

歌聲蕩漾在綠色的田野上,蕩漾在紅色的晚霞中,至今在耳旁迴響。

偷吃黑豆

要說兒時偷吃東西,怎麼也繞不開60年。而60年最餓最餓在春天,可是想偷吃卻找不到要偷的東西,因為那時地里沒莊稼,家裡都沒糧食,想偷吃,到哪裡去偷?偷什麼?

「穀雨前後,安瓜點豆」。好不容易挺到春播時節,生產隊從倉庫里取出僅保留的糧食種籽,安排社員們下地播種。餓急了的村民們忍不住偷吃手裡的種籽。生產隊幹部制止不住,彙報到公社,公社彙報到縣裡。縣裡感到事態嚴重。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春天種不上,秋天收什麼?豈不是更大的災荒!

於是,上級領導做出決定:把殺蟲的農藥「六六六」粉拌入糧食種籽。「六六六」粉藥味很大,嗆鼻子,又有劇毒,肯定會立竿見影剎住偷吃種籽之風。

誰知道這條措施一實行,後果是鄉村接二連三有人中毒死亡。領導迫不得已,讓把糧食種籽拌農藥改成拌茅糞。這一來,儘管還有人不怕臟不怕臭偷吃,但吃一點就噁心嘔吐,偷吃的人確實大大減少。

這就說到我了。孩子們那時都不上學了,也跟上大人們參加春種勞動,做些輔助性的活計。拌農藥拌茅糞的種籽我不敢吃、噁心的不能吃。後來給已經下種的高粱玉米地點種黑豆,我就偷吃黑豆了。

為何種黑豆?因為黑豆耐飢,既可當口糧,又可當牲口飼料。

什麼叫「點種」?因為那時還沒有化肥,而農家肥不足,莊稼不敢種稠密,種得很稀,叫「高粱地里走開耬,玉米地里卧下牛」。人們在種好高粱玉米後,再往很寬的行距中間補種黑豆。補種時兩人為一組,一個人用鐵鍬插入土再一推,鐵鍬後面出現一個上寬下窄的縫,另一人往土縫裡扔兩三粒黑豆。這種快捷省事的補種方式叫「點種」。孩子們就是背個包包裝上黑豆,往土縫裡扔種子。

下種的黑豆不用拌茅糞。因為生吃黑豆時會產生很強烈的豆腥氣,一吃就噁心,讓人反胃,所以人們都不吃。

我開始也不吃。後來架不住餓得頭暈眼花,渾身冒虛汗,不由自主地捏上兩粒黑豆放到嘴裡含著。含著含著,又不由自主地嚼起來。一嚼,豆腥氣直衝腦門,沖得我直想吐。為止吐,我不由自主地捏住鼻子。誰知一捏住鼻子,豆腥氣競然沒有了!捏住鼻子吃黑豆,吃完後再放開鼻子,一點兒問題也沒有。

這可是個了不起的發現,決不遜於哥倫布發現新大陸。從此,我一邊幹活,得空兒就捏住鼻子偷偷吃點黑豆,有效地解決了飢餓問題。

然而好景不長。吃上黑豆喝上罐里的涼水,就放開臭屁。俗話說:吃上豆豆喝上水,屁股後面跟上鬼。這屁不是放一兩個就算了,而是時不時放一個,時不時放一個,放得人特心煩。更讓人心煩的是,人們都說臭屁不響響屁不臭,但黑豆屁不但響還特別臭,真正是如雷貫耳臭不中聞。沒辦法,我就使勁夾屁。誰知道夾的結果成了「新媳婦放屁——零揪」,放屁變成擠零星屁。被憋在肚裡的臭屁不停地從夾緊的屁眼「吱牛」「吱牛」往外擠。我成了個「放屁蟲」,走到哪放到哪臭到哪。

在這種情況下,我偷吃黑豆的事情敗露,而且讓我父親知道了。我父親是大隊幹部兼小隊隊長,他一直在竭盡全力阻止人們偷吃種籽,甚至幾次打躬作揖乞求人們不要吃,千萬千萬要保證春種。當他得知我偷吃豆種後,氣得直搖頭,當著眾人的面,劈頭給了我一巴掌,打得我口吐白沫眼冒金星。眾人急忙勸阻父親,說孩子是餓的。父親瞪著我說:誰不餓!就你個狗日的偷吃!

我哭了,隨口沖著父親冒出一句:我知道不是你日的,你打吧!

聽了我這句話,眾人都愣了。因為大家都知道我是父母抱養的,當著父親的面說這話是犯忌的。父親怔怔地看著我,張張口什麼也說不出來,眼角閃出極為痛苦的淚花,扭頭走開。

從此後,父親再沒有罵過我,更沒有打過我。

我知道我這句話深深刺痛了慈愛我的父親的心。多少年後我都悔恨不已。可我那時年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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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奮起

索奮起,1948年1月4日生。籍貫原平。戶口介休。已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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