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再養狗了,養狗傷人心
我不會再養狗了,自從我家的阿黃被我親手賣掉後。
我不記得阿黃是怎麼來到家中的。它是我家裡養的第三條狗。它就是那麼一條普普通通的黃色中華田園犬,渾身滿是禿斑,散發著怪味。或是長了瘡,掉了毛;或是跟別的狗打架,咬掉了毛,落了傷。有時,我從外面回來,看見它一瘸一拐地跑過來討安慰,總免不了大聲呵斥。它就嗚嗚咽咽地,像個受委屈的孩子,一步一步顛到牆角,它那亂草鋪就的狗窩裡去,默默地舔舐創口。它的腿看似咬斷了,淌著血,可過不了幾天,它又撒丫在院子里跳上跳下。
它是條孤獨的狗,只能自己跟自己玩。注意到它時,它可能在牆角曬太陽,也可能在屋後的野地里撲蜻蜓。沒注意到它是,它是不存在的。至於吃食呢,總得人吃完了,才有它的份,通常是沒有的,它就不得不餓肚子了。它就這樣在我們家有一頓沒一頓地活著。似乎從沒有走遠,又似乎從未出現。
這年夏里的一天,一條淌著哈喇子的大黑狗,忽然闖進我家的院里,紅著眼珠子來追我,卻被我家的阿黃閃電般截住了。兩條狗一通狂咬,都負了傷。那黑狗旋即跑開,一路見誰咬誰。我斷定,那是一條瘋狗。趕忙通知了村裡執事的來鎮壓,但那狗卻沒了蹤影。回頭看到傷痕纍纍,垂頭喪氣的阿黃,我就有些擔憂它會傳染上狂犬病了。我在重慶被老鼠啃了腳趾頭,都打了疫苗的。怎麼辦呢?驅走它,它斷然不會離開;下手打死它?我下不了手。就叫來鄉場上的狗販子。買狗的一來,阿黃就嗅到了自己的命運結束的氣息。它不肯就範,拚死反抗,但是買狗的人叉長技高,它被制服了。被裝進了蛇皮袋,血,浸透了袋子。它不再發出憤怒的嚎叫,也不再發出哀求的慘叫,它被扔在了它守護過的家園前的土路上,無聲無息。那時,地上是血,叉子上是血,殘陽如血。它死了嗎?我小心翼翼地問。我的聲音在顫抖。買狗的說,死不了,狗是土命。果然,我就聽見了袋子里的阿黃在嗚咽。嗚咽一兩聲,過一會兒再嗚咽一兩聲。是那種無意識的嗚咽。就像一個噩夢裡的人的哭泣。但是我救不了它。誰叫它被瘋狗咬了呢?也許那不是一隻瘋狗,但誰能保證呢?
阿黃就這樣離開了我們。沒有阿黃的日子,我才發現少了點什麼。是什麼,又說不明白。或許是半夜裡,有陌生人臨近,沒了它警惕的叫聲;或許是我從外面歸來,沒了它迎上來親熱的身影;或許是開飯時,沒了它繞膝乞食,那副哀哉可憐的眼神;或許是我心情不好,想發泄一下,一聲喝罵,因為沒有阿黃接擋,而落空的虛無?我說不明白,只每當想到它告別的慘烈,難免失眠。
也許我們本來就不該養阿黃。它為什麼要對我們有那麼強烈的感情呢?而且這感情竟然被我漸漸感知。為什麼人就可以因為一個不能決定的決定,來決定它的生死呢?為什麼人對它的感情,總是要薄於它對人的感情呢?我想不通這些問題,我就沒有勇氣再養狗。
因為,我的確是害怕跟一條狗的告別了。
GIF
我又想起了,第一次闖入我記憶中的我家的那條小黑狗。我記得很清楚,是我隨婆婆到姑姑家去,捉回來的。那隻我用棕樹葉兜著,提回家的小不點。在路上,它眼淚汪汪地叫著,呼喚它的媽媽,害得我也差點流下淚來。快到家時,婆婆用一團草葉擦了它的屁股,然後才教我拎著它進了院子。這樣,它就會把粑粑拉到外面去了。婆婆說。
很快,小狗就成了我形影不離的朋友。我上學它會送出好遠,我跟婆婆到野地里撿豬草,它會亦步亦趨地跟隨。我放學回來,它會跳著來相迎。那時,我相信它會變成一條聰明的警犬。每一頓開飯前,我都會先給它盛飯。等它吃了,就逗著它跑上跑下,希望它能學會一些人類的動作。但是它除了偶爾能逮老鼠外,沒有學會一技之長。它只不過是一條身量普通的中華田園犬。我叫它小黑。
遺憾的是,翌年夏天的一個午後,我放學歸家,小黑沒有像往常一樣跑出來迎接我。我四處喚、四處找,小黑不見了。我哭著問婆婆,婆婆說:萬物有歸宿,也許它死到不為人知的地方了。
在好長一段時間,我做夢,都夢見小黑回來了。直到秋天,母親在門前的田裡割完稻子,發現了一隻狗的遺骸。通過黑色的毛髮,完全可以確認那就是小黑。小黑一定是吃了葯死的老鼠,給毒死的。母親說。我看見過吃了葯死的老鼠的貓死時掙扎的慘狀,我就替小黑死亡前的痛苦而掉了淚。
沒了小黑,我們家裡好多年沒有養狗。我二十歲那年的初夏,我失戀了,整日鬱鬱寡歡。父親從姨夫家歸來的路上撿回了一隻灰毛小狗。他把它放到院在里,示意我去逗它玩。我在心底嘲笑著父親的天真,斜眼也沒多看那隻狗。誰能想到幾個月後,這隻灰毛小狗就長得大過了村子裡所有的狗。它跑起來長毛飄飄,威風凜凜,彷彿一頭獅子。它對誰都不親近,成天在外面瘋玩,該吃飯的時候,就回來,吃了就走。給它的的狗窩,它不住,也不知它晚上住哪兒。偶爾,它甚至跑到我們的床上去蹲著,沉默如獅身人面像。它真拿自己當人看了。
它不是狼狗,也不知道它是什麼狗,我們只管它叫獅子狗。父親對這條狗寵愛有加,吃了酒回來,都會給包一包骨頭;還常常摟著它,搔搔它的癢。這親熱的舉動,我在父親那兒也從未享受過。母親對這頭狗也另眼相待,人吃了什麼好吃的,也非得會給它留一份;還每每誇讚:這是頭好狗。
幾年過去了,在一個冬天的早晨,獅子狗沒有回家吃早飯,然後它再也沒有回家來。父親說,可惜了這狗!母親說,這獅子狗咋就不見了。認識我家獅子狗的則說:冬天狗肉燉蘿蔔,大補。遭人打吃了吧。可惜了,好大一條狗,給別人吃了。只有我沒有說什麼,我的心仍不在狗身上。往後,前文說到的小黃,就出現在我們家裡了。它是怎麼來到的?我至今想不起。
GIF
在我的腦海里,關於狗的記憶:阿黑,像一個不斷重複播放的慢鏡頭,既清晰又模糊;而像一幀靜物畫的是鮮血淋漓躺下的阿黃,它渲染著我不忍的回憶。獅子狗,它像一個慢慢飄遠的剪影。它是真正的孤獨。它不需要別人的情感去決定的它的好壞。
我早已過了與動物互相依賴而輕易生出感情的年齡了。也許我該記得,也許我該忘記。


※為什麼貓咪喜歡騎在人類的頭頂上?
※跟貓貓玩是有技巧的,4個心機妙招令你贏得貓主子歡心!
TAG:小尹豪車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