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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這是戰爭」

我一向反對從陰謀論看問題(當然,世上確有許多事並非陽謀),所以,當我看到關於劉姝威、祝九勝引申出很多雲里霧裡的演義時,有點如鯁在喉。

寫前申明一點,最近流行的觀點我既無從贊成也無從反對,因為我不確定真相是什麼。只是整體的輿論氛圍讓我覺得,在這2年多的萬科股權大戰里,人們在爭論的時候有意無意的忘掉了兩點。第一點是人性,各方既定選擇的背後邏輯是什麼?第二點是,這件事的本質是什麼,交易還是戰爭?

人性里有善有惡,有《國富論》里所謂的「自利之心」,亦有《道德情操論》里所謂的「惻隱之心」。王石有,郁亮有,姚振華有,我自然也有,不可能說王石以及支持王石的人都是高尚的,姚振華以及支持姚振華的人都是陰鄙的。每個人會基於自身的認知、信仰、情感、信息、習慣,去做出一種判斷。這些判斷未必全對但也不會全錯,絕大多數情況下,它會是片面的。就是說,我們花大量的時間去討論寶萬之爭,最終得出的結論與判斷,其實都可能是一種偏見。尤其是對待這種背後故事不知道有多複雜的事件來說,沒有個十年八年,根本不可能有所謂的真相浮現。

我不想深陷於細節,去糾纏劉姝威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也許她就是那麼一個「憤怒的阿姨」,在未成為獨董之前她就在噴寶能,要聯繫她之前的觀點去理解她的發難),去探究祝九勝上台的目的是到底什麼(也許他上台有對抗寶能的成分,但不全是,因為他不當CEO也不影響他繼續為股權大戰出謀劃策),去比較萬科資管和寶能資管的異同到底是什麼(也許沒什麼本質不同,不同點就在於寶能到期了而萬科沒到期,以及萬科資管沒有多層槓桿)。

我想從三個角度,重新理一下我對這件事的理解。

第一點是,知識資本值多少錢?

我們現在的評論基礎是萬科管理層已經出了的牌,已經選定的動作,但我更關心的是:郁亮有沒有別的選擇。

回到歷史的起點,假定當時有一個選擇組合(我想一定有)擺在郁亮的桌子上,那麼,他為什麼最終選擇了留下死磕?

可不可以離開?顯然可以。單從職業經理人的角度講,就是拼年薪拼能力唄,在市場上出售自己的知識與能力。比這個,郁亮不會低於恆大的夏博士,2.7個億。就是說,郁亮在萬科的年薪是太低了。這個他沒跳過槽沒有成為事實,但你不能說他就值1000萬,這是非常不公允的。你要考慮,他的知識與能力在市場上的估值。

也許恰當的解釋是:一生事業之所系。回到人性的角度,到了一定階段,錢不是唯一可以解釋個體行為的憑據。挑戰一把潛能,干點能夠青史留名又能順帶賺錢的事兒,這是很多牛人的考慮。我這麼說,想必邏輯上能成立。

已經發生的既往業績不必再講,只講正在推進的事業合伙人。這是郁亮很得意的地方,他也自言「希望在商業史上,萬科的事業合伙人能夠記上一筆」,其實是很凸顯自信的。我自己的理解,這個組織方式的變革,實現了內部人控制和知識資本價值低估之間的平衡。觸發的外因是:行業環境的大變革。

知識經濟的大環境下,像萬科這種架構與薪酬,是留不住人的。推行事業合伙人,既能夠給到核心層職業經理人更為體面的收入,又能避免架空大股東。事業合伙人,萬科不是第一,但是第一批。如果你覺得這個是陰謀,那麼,看看現在的碧桂園、金地,保利、招商蛇口,再看看海爾、美的,無論是本行業還是外行業,無論是央企還是民企,這個制度正在中國遍地開花。再看看這些推行了這種制度的企業,他們的業績表現,尤其是碧桂園的「同心共享」。

說明了這個制度設計,是符合大潮流的。並且能夠更加有效的聚攏人心,提高企業的運營效率。

看看今天的事實,我認為拿事業合伙人來給萬科管理層潑髒水,是過於牽強的。這是個好東西,比MBO好多了。而萬科能夠率先去探索,恰恰說明郁亮這幫人,有敏銳的嗅覺,是能幹大事的。

第二點是,管理層有沒有坑中小股東?

劉姝威發難之後,引來散戶的爆噴,指她製造萬科股價下跌。

好吧,我們就來開開眼,看看坑中小股東的公司是什麼樣的。

萬寶之爭從2015年7月開始,到現在,萬科的股價從最低的10.8元,變成現在的最高42.24元,即便中間波折震蕩,你堅定拿著,也是賺了30塊以上,漲幅291%。姚老闆更是因此賺了大幾百億。

(萬科2015.7以來股價走勢)

反例呢。恆大2016年4月舉牌廊坊發展,讓這隻股票在7個月時間暴漲到38.84元。至今恆大一共持股7603萬股,佔比20%,位列第一大股東,持股成本19.93元。今天廊坊發展已經改名為*st坊展,股價是:8.38元,比最高時暴跌超過78%,恆大一共耗資15.15億元,現在變成了6.37億,虧了快9個億。

(*st廊坊2016.4以來股價走勢)

這個過程中,*st廊坊三次公告虧損——按理它即將面臨退市的風險。我想問的是:*st廊坊的管理層想幹什麼?在幹什麼?那些跟隨恆大買這家公司股票的中小股東,現在要怎麼辦?如果廊坊退市,恆大怎麼辦?

我不知道*st廊坊的管理層為何寧願退市也不願意和恆大合作,從目前看,我覺得他們是想退市的——如果他們真的考慮到全體股東尤其是中小股東的利益,那麼他們會保這個殼,這並不難。但他們什麼都沒做,就讓公司這麼爛下去。

如果你是散戶,買了這隻股票,那麼,除非你能逃頂,否則就一直這麼套下去,還有可能血本無歸。

但是,跟著姚老闆買萬科股票的散戶,有誰被坑了嗎?沒有。散戶沒有被坑,姚老闆更是賺了大幾百億,當然萬科的管理層也賺了不少錢。

為什麼沒有被坑?你們千萬不要跟我說,是因為姚老闆是價值投資的發現者,因為他買了萬科的股票,所以萬科才漲。如果萬科在這幾年裡,沒有持續保持公司業績的高增長,再厲害的姚老闆都沒法讓萬科的股價上漲接近300%。這是很簡單的道理,但就是有人裝不懂。

這幾年裡,萬科是我所見到的唯一一家在經歷巨大震蕩(行業外部環境劇變+公司戰略轉型+股權之爭)又能實現高速增長的企業。比較一下同樣在經歷股權之爭的公司,金科股份、廊坊發展、藍玻、康達爾,哪一家企業持續高增長了?再比較當年同是龍頭的招保萬金,今天的行業格局,只有萬科依然在保持「數一數二」的位置(如果從回款率的角度,萬科可能還是2017年房地產行業的第一)。並且,在可見的未來,它所擁有的爆發力,依然有巨大的想像空間。

這些,需要看客們給予公平的對待。

今天回頭看,當初那些以維護「全體股東利益」而發難的人,是否需要重新反思?而當初王石誓言要維護全體股東尤其是中小股東利益,又是否兌現?我覺得事實在說明一切。就是這兩隻股票,同樣是中小股東,結局是天壤。

有的中小股東,是自己可以賺錢,但不能看到管理層賺錢。自己賺錢是自己的能力,管理層賺到錢,就是內部人控制。

那麼,郁亮有沒有別的選擇?可不可以選擇讓萬科少增長甚至不增長?我不覺得不可以,也不覺得那很難。耍點財技隱藏點利潤,對人事動蕩消極一點,對新業務消極一點。把一家公司搞好非常不容易,但是搞成陰跌,不太難吧。

如此,如果你是一個投資者,無論是大機構還是小散戶,這兩年來,你覺得郁亮這樣的管理層,有沒有在為你賺錢?如果沒有人受損,那麼潑髒水的意義在哪裡?至少從我來說,我覺得我把錢交給這樣的管理層,不會被坑。這不但涉及到能力,還涉及到操守。

第三點,交易還是戰爭?

好了,回到問題的根本。大家談萬科管理層不守規則,談劉姝威區別對待。我覺得都不無道理,但本質要扯明白,就寶萬之爭這事兒,我思考了很久,最近的結論是:它不是交易,而是戰爭。交易是你情我願的,戰爭是你不情我不願的。交易的本質是合作,不是你贏我輸,而是雙贏,這裡面規則顯然很重要。但戰爭的本質是勝負,是我要贏。這裡面的規則是用來破的,沒人跟你講規則。

在寶萬之爭過程中,王石的一些做法我不認同,同樣,姚老闆的一些做法我也不認同,但這都是我基於資本市場要講規則的前提來判定的。但是,到最後,我發現,其實哪一方都沒有怎麼講規則。因為,這就不是一個講規則的事兒。

假定你知道對方就是要來「吃掉」你的,而不是要跟你「合作」的。那麼,你是要講規則,還是要先贏了再說?

王石郁亮的選擇是基於判定姚老闆是來吃掉他們的而做出的,這是他們的選擇之所以和主流邏輯完全背道而馳的根本。今天再回頭看,儘管我仍然覺得王石發出那道不歡迎的長文是不妥之舉,但說到底,發與不發,結果都一個樣,撕破臉是早晚的事兒。也許他們從2015.7-12月間就掌握到了一些信息,判定這最終不會是一場合作,而會是一場戰爭。

那天在一個群里看大家猛轉一篇浮世繪,突然想起了宋襄公的故事。

我們都知道左傳里的名篇:《泓水之戰》:

楚人伐宋以救鄭,宋公將戰。大司馬固(公孫固,即子魚)諫曰:「天之棄商久矣,君將興之,弗可赦也已。」弗聽。冬十一月已巳朔,宋公及楚人戰於泓。宋人既成列,楚人未既濟(還沒過何)。司馬曰:「彼眾我寡,及其未既濟也,請擊之。」公曰:「不可。」既濟而未成列,又以告。公曰:「未可。」既陳而後擊之,宋師敗績。公傷股(大腿),門官殲焉。國人皆咎公。公曰:「君子不重(chong)傷(二次傷害),不禽二毛(不捉老人家)。古之為軍也,不以阻隘也(不迫敵於險境)。寡人雖亡國之餘,不鼓不成列。」子魚曰:「君未知戰。勍(qing)敵(強敵)之人,隘而不列,天贊我也。阻而鼓之,不亦可乎?猶有懼焉!且今之勍者,皆我敵也。雖及胡耇(gou,老人家),獲則取之,何有於二毛?明恥教戰,求殺敵也。傷未及死,如何勿重?若愛重傷,則如勿傷;愛其二毛,則如服焉。三軍以利用也,金鼓以聲氣也。利而用之,阻隘可也;聲盛致志,鼓儳(chan不整)可也。」

大意是說:楚國軍隊沒過河的時候,子魚說趕緊干他,沒準能贏。老宋說:不幹,咱是仁義之師。等楚軍過了河還沒擺好陣的時候,子魚又說,趁機干他,不然就輸了。老宋還是說:不幹,咱是仁義之師。結果敗了,老宋大腿中了一箭。抬回國後,大家埋怨他,老宋這哥們就說了上面那一段非常經典的話:「不鼓不成列」啥的。被子魚批了一頓之後,死了。

宋襄公在《孫子兵法》的時代依然遵行《司馬法》,從為人尊重到為萬人笑。子魚對宋襄公的教育是:打仗是為了要贏的,哪有那麼多的狗屁規則可言。

相當多的人對萬科管理層的期待是,做宋襄公式的應對,和姚老闆「結日定地,各居一面,鳴鼓而戰,不相詐」,玩「偏戰」不玩「詐戰」。

這個不是不行,但是要有前提,前提就是:大家都玩正面戰,都不玩詐戰。但至少從目前的事實看,都不是。每一方都為了達到自身的目的而用盡渾身解數,寶能是,萬科亦如是。(比如,各方都沒有選擇法律的手段來解決問題。這一點,我反倒覺得京基起訴康爾爾董事會,做得更好。如果寶能認為萬科管理層在搞內部人控制,完全可以起訴。如果萬科認為寶能資金違規,也可以起訴。)

這時候,你看到的真相顯然不會是真相,只是冰山一角。

郁亮有沒有別的選擇?當然有。學宋襄公,光明正大的決鬥;也可以學董明珠,什麼都不做。但如果那樣,事情最後走向了悲情。悲情的人就一定值得同情嗎?假如萬科因此而出現業績的倒退或者公司的解體,也許有人會指責姚老闆,但萬科這幫管理層會被視為無辜者嗎?有所為而不為,消極應對是不是也會被指責為懦夫?

這種景象沒有出現,怎麼指責都好講,但假如真的出現了呢,並沒有人去設想這一點。我們都是基於已經發生的事情評頭論足,指手畫腳,但終歸都是隔靴搔癢,站著說話不腰疼。

總結一下,觀察了很久,我發現,吃瓜群眾對萬科管理層的期待,可以總結為這樣一句話:既希望他們有情懷講理想,又希望能賺錢股價不停漲,還希望他們不奪權安於打工的現狀

然而,這種既定的經驗思維,在股權之爭這種極端條件下,是反人性的,也限制了我們對事件的理解和判斷。在萬科管理層眼中(也許在雙方眼中都是),這從一開始就是場戰爭。戰爭就是要分輸贏,他們都不會按照吃瓜群眾的期待而活。因為按照他們的期待而活,如果錯了,吃瓜群眾照樣不覺得是自己的錯,但這個苦果卻要自己來背。

基於上述,我不掩飾我對萬科這樣一個管理層的欣賞,這無關利益無關立場,而是我基於一個普通投資者的態度(認為我拿了萬科錢的可以取關不送)。劉姝威也好,祝九勝也罷,再好的股票都會漲漲落落,我們不需要因此而指責而陰謀,一家公司的成長會經歷無數的波折,我們的判斷標準之一是:它的管理層有沒有在最難的情況下,繼續確保競爭力的強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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