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之差，離之於末

「小圓記」是我多年來的一個夢想。曾與好友酒後戲言，如果無處可去，想開個飯店，來者皆是客。如果囊中羞澀，飯票可以是一個故事，如果故事有味，那就多送幾道菜，如果故事有淚，那就多贈幾壺酒。奈何現實總叫人清醒，自己就囊中羞澀。「小圓記」也成為了我的烏托邦。曾想這個夢想會以另外一個形式實現，也未曾想好友成了第一個客人。

好友姓李，單名一個末字。因為排行他那一輩最末位，父母便取名李末，起的草率，讀起來倒上口。性格豪爽，不拘一格，總是有很多天馬行空的想法，想著像小說里的劍客一樣，仗劍走天涯，肆意瀟洒的在這世上走一遭。卻與父母意願相悖，所以高考填志願他毅然選擇去了遠方。沒了父母的約束，當真是脫韁的野馬，放蕩不羈愛自由。去過大漠，攀過險峰，淌過激流。抽過最濃的煙，喝過最烈的酒。把生活過成了自己想要的樣子。

「你丫又出去浪，不帶我！說好一起的呢。」

「帶你就遇不到漂亮姑娘了。」

「……，@#￥%%&*@，那你倒是帶一個回來啊。」

「開個玩笑，不一樣的。」

「不一樣？哪不一樣？」

「感覺不一樣。」

「……，倒酒倒酒，滿上滿上，誰先趴下誰是狗。」

「汪汪汪。」反正我屬狗，沒在怕的。

「酒量不好么少喝喝，傷身的老鐵。」

「放屁，是你丫酒量又漲了。」

店老闆正好從我身邊走過，瞥了眼我腳邊孤單的兩空酒瓶，對我說道「你酒量也漲了，上次一瓶半就恨不得在我這小店鬼哭狼嚎了。」

「……，結賬！」走的時候瞄了一眼李末腳邊，橫七豎八，丫就是一酒桶。

每次喝酒喝大了都是李末扛著我回去。我一直覺得，人生在世，能得一好友，把酒言歡，還不用擔心喝多了回不了家，是一件幸事。不過李末有次說漏了嘴，他說如果不是怕保潔阿姨打掃路面垃圾太辛苦，他其實不想扛的。恩，人生能得一損友也值了。

那個時候我們在象牙塔里坐井觀天，我們豪情萬丈，憧憬著未來，想像著未來那座城，一定會有我們的一席之地。然而現實與夢想終究是有一段距離的，要麼妥協要麼奮不顧身。

大學畢業後，因為一些變故再加上家裡給的壓力，李末還是回到了家鄉，一座小縣城。我因為忙於工作，疲於奔命，和他聯繫也漸漸少了，如果不是因為同學結婚，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面聚聚。那天他遠遠看見我，就沖我揮手，不管路人怎麼想，上來就是一個熊抱。還是沒變，他說過，對重要的人要有儀式感。給我沉的，壯了，都快趕上我了。我打趣他，是不是吃了化肥，事業單位伙食也太好了吧。哦對，這小子回來之後按父母的意思，考了公務員，進了事業單位。

婚禮上當年的老同學只來了一小半，勉強坐滿兩桌。同學結婚打電話邀請了所有人，幾年未見，想著趁機喊大家聚聚。有的正好有事來不了，有的說不一定有空，但最後基本也沒來，最後還是空了兩桌。對此大家心照不宣，其實我們知道，他們中很多人不是因為有事，也不是抽不出時間，只是怕曾經的同學情誼變了味，怕見了面聊得是工作房子車子，怕昔年驕傲的自己變成落寞的陪襯。很多時候我們沒有勇氣直面慘淡，想到更多的還是逃避。至今記得只有一次我們這些老同學是聚齊的，那唯一的一次還是高考成績沒出來的時候，後來就再沒聚齊過了。也休怪他們想太多、太複雜、要面子，人本就是社會的、現實的，你我都不例外，能保存最初的印象，最純粹的記憶，也挺好。當然如果有一天他們願意來，一定備上美酒，不聊其他，只言當年，敬過往的青蔥歲月，敬當年可愛的人。

這都是題外話了，但的確讓我覺得有一絲失落，因為沒來的同學裡，有曾經暗暗喜歡的姑娘，現在是早已沒了那份心思，但願她一切都好。心潮難平，那就喝酒，反正有李末這個酒缸子在，不怕回不了家。但沒想到那天，李末喝那麼猛，一杯接一杯的干，不要命一樣。

古人說：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李末用行動證明了，酒解不了憂，卻能讓你「一吐為快」，抱著馬桶像抱著寶貝一樣不撒手。婚禮結束本想叫車送他回去休息，他卻說想走走醒醒酒。我黑人問號臉，丫的你還能走？整個人都快掛我身上了，算了算了，看在之前每次都是你扛我的份上，走吧走吧，前方大路一起走，哪怕是河也一起過。

不知道走了多久，興許是走累了，興許是走到地方了，李末不顧形象的跌坐在馬路牙子上，點了根煙，怔怔的看著對面。路燈照亮了半邊街，還有半邊街浸在黑暗裡，他就這麼坐在黑暗中，黑夜成了他的保護色。手中的煙忽明忽滅，路上車水馬龍，不遠的路邊攤人聲嘈雜，但他對這些渾然不覺，只是盯著對面那座大樓，那個窗口。

「給你講一個故事，」

「恩，你說。」

他和她原本是兩個世界的人，彼此有著不同的人生軌跡。可能他會一輩子在一個小縣城守著一份穩定的工作，靠著父輩積攢下來的人脈和家底，不說大富大貴，一生無憂是沒問題的，不用擔心因為沒有房子車子找不到對象，也因此極有可能因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找到一個門當戶對的良人，然後繼續這個家族的傳承。

而她，典型的女強人性格，自給自足慣了，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有追求的夢想，有冒險的精神，表面平靜內心卻渴望體味世間百態，感受波瀾壯闊的人生，像極了以前的他。他記得她說過，好像除了怕她媽媽，其他就沒什麼怕的了。不過說到這裡的時候，李末好像想到什麼，突然笑了。她騙人。他記得有次一起看電影，坐在旁邊的她看見蛇，身子不自禁往後縮了下，其實她還是有怕的東西的嘛，他真希望那天她也是騙人的。訴說這一切的李末嘴角上揚，像個孩子一樣，我彷彿若有若無的聽見一句「真好，我們還一起看過電影吶。」我知道，他就是李末自己。

我當時心裡覺得李末真的傻，就一起看過電影高興成這樣。但是換位思考下，其實如果真的喜歡一個人，無論是做什麼事情，無論是幾個人，哪怕是吃飯聊天壓馬路這些平常事，只要她也在，就很好很好了。這讓我想到另外一個朋友，當初追一個女生的時候，每到周末就組局約大家出去玩。不管多少人，不管去哪，不管玩什麼，最終目的就是要把女生也叫上。只要她在，就樂呵樂呵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很巧，那個朋友也姓李，他喜歡的女生，是我工作上的搭檔。當時我沒少當電燈泡，最多的時候算上我有五個電燈泡圍著他們，也不知道他當時覺不覺得刺眼。現在嘛，可能是當電燈泡的報應吧，天天被撒狗糧。那個朋友是幸運的，可能李末少了那份運氣吧。

李末繼續自顧自說著。沒認識之前，他天天朝九晚五，偶爾加個班，日子平淡的和白開水一樣，再不復當年的豐富多彩。上下班的路線是固定的，辦公室的綠植一直是那幾盆，桌子上都留下了盆底的印記。每天的日子像是循環播放的電視劇。

而她，朝九晚六，不定時加班，卻把日子過的有聲有色。上下班有時一時興起探索下新路線，遲到了也只是懊惱一下下，依然樂此不疲，每次踩著點進辦公室，坐下的時候長舒一口氣滿是劫後餘生的欣喜。辦公桌上的花一直換著花樣，因為好看的花可以開心一整天。天南地北的跑，不折騰，不生活。她每天過著自己想要的生活，樂在其中。

他和她原本是在馬路上面對面走過，可能都不知道彼此是誰的關係。卻偶然因為幾個共同的朋友而相識。就這樣，他的生活里突然有了一抹亮色。聽到這，不知道有沒有人和我有同樣的感受，就是有時候總感覺我們像是提線木偶，命運是一雙大手，總是在生活趨於平靜的時候，捉弄我們幾下，讓我們的人生有了新的軌跡，新的景象。你不知道未來你還會遇見多少人，多少事，唯一能做的就是抓住現在。

對面那座大樓亮著的燈越來越少，我們看著那些燈一盞一盞的熄滅，但那個窗口的燈還亮著。李末繼續說著故事。

最早認識的時候，他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只是有幾次順路送她回家知道她住哪。他是個路痴，不認路，她坐在副駕給他指路，沿途還給他講解，比導航軟體強多了，聲音也比林志玲好聽。她神采奕奕的告訴他這裡舊時有多熱鬧，人來人往，是她孩童時玩耍的天堂。有時會跟在她哥哥屁股後面走街串巷，逗貓遛狗。也會一個人到處轉悠瘋玩到累了才想起回家。他看著她的側臉，覺得那時的她一定像極了巡視一方的小女將。後來這個地方拆了，變了模樣，昔日的孩童也長大了，俏皮活潑，落落大方。她像個孩子一樣訴說著童年，卻不知道的是，他的副駕還從沒有女生坐過。

是她加的他微信，簡單直接「我是XXX」，他看了一眼不認識，本不想去管，以為又是中介保險，點開頭像才發現原來是她，他就這樣知道了女生的名字，與此同時這個名字在他生命里也留下了烙印，隨著日子往前，越來越深。

（她和他認識的所有女生都不一樣，不是因為她有多漂亮。

「你說啥？信不信我把你喜歡那誰誰誰說出去，她最美！」

「好為，我知道了老鐵！我重寫！」）

情人眼裡出西施。她的美是溫婉恬靜的，彷彿與生俱來，就是坐在那就會讓你心安，你不用抬頭，就知道她一直在。恬靜，和善，俏皮，可愛…總之李末把能想到的所有美好的辭彙不管是不是她，都一股腦的說出來了，這還是我認識的李末嗎？可見他對她是真的喜歡。喜歡一個人是會為其改變的，以前的李末只會說「不一樣」三個字，惜字如金。

「那他是什麼時候覺得喜歡她的呢？」

「他也說不清了。」

虛無縹緲的東西，的確很難追述吧。也許是他那天送她回家堵車，她說換個路線，帶你走一走這座城最美的三條小路吧；也許是那天他喝多了，最想見到最想說話的人是她吧；也許是那天看到她以前對家園的幻想吧，因為很巧，他也曾幻想有這樣一個家，和山水相依，有菜園果林，閑來無事扮魚翁，看書喝茶，好不愜意。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契合的靈魂萬里挑一。就像李宗盛晚婚里唱的：我從來不想獨身，卻有預感晚婚。我還在等，這世上唯一契合靈魂。

反正，他就這麼喜歡上了，五分喜歡的人，恨不得把她掛在嘴上招搖過市，有七分喜歡，就只能跟至親密友分享。有十分喜歡，那就誰也不捨得說了，憋著，每天憋著一點小高興。同事經常看見他嘴角不自覺上揚，紛紛調侃他是哪個姑娘撩撥了他的心弦。他推說是因為最近工作順心順意，領導也不找他麻煩，人逢喜事精神爽。其實卻是暗搓搓的在電腦上聊著微信，界面縮的不能再小。不時的嘴角上揚，因為她回了他微信。

「這些她知道嗎？」

「當然是不知道的。」

他也樂得偷著樂呵，不露聲色。他們聊的很多，聊美食聊電影聊夢想，總是感覺有說不完的話題。不突兀，不無趣，每一個梗都接的恰到好處，很合拍。他問她生日幾時，其實早已翻遍她的朋友圈知道了她的生日，只是為了告訴她自己的生日；她說同事在吃雞米花很香，聞得都餓了，他假裝在附近，問她想吃什麼順路給她買了送去。其實他才從家裡出發，如果是她，去哪都順路。他記下了她喜歡喝的奶茶的口味，甜度，溫度，記下了她愛吃和不愛吃的食物；他記下了她的一些習慣並且自己也慢慢養成了同樣的習慣。他就這樣慢慢的用自己的方式朝她靠近，但他獨獨忘記了一件事，感情是兩個人的事。

到這故事戛然而止，對面那座大樓早已只剩下了星星點點的幾盞燈，那扇窗戶正好這時也暗了。李末手上的煙早已燃盡，落了一地的灰，似對那一團火熱的祭奠。一陣風過，漸漸飄散，無影無蹤。原本以為李末會等她出來，遠遠的看她一眼。但是他沒有。

踉蹌起身，得，還得扶著他。

「這就走了？不看一眼？」

「走了。」說完卻哼起了歌。

滄海笑 滔滔兩岸潮

浮沉隨浪記今朝

蒼天笑 紛紛世上潮

誰負誰勝出天知曉

江山笑 煙雨遙

濤浪淘盡 紅塵俗世知多少

我沒有問李末那個問題，但我猜應該是沒有的。她不假思索告訴他生日，只是因為朋友之間生日不是秘密；她和他說餓了，只是朋友之間分享心情罷了；她告訴他奶茶要的口味甜度溫度，只是因為那天想喝那個，記下又如何，並不是只喝這一個味道的。給她一車蘋果但她其實只想要一顆梨；她告訴他的生活習慣，也只是朋友之間分享瑣事；終究是自作多情，僅此而已。

「你和她說了？」

「恩。」

「所以？」

「今晚月光很美。」

「……」

人千萬不要自己感動自己，自以為是的感覺和行動感動得了自己，卻感動不了面前的人。對一個女生，別急著搞定，如果是喜歡的人，一天在，一個禮拜在，一個月，六個月都在，感情是慢慢來的。喜歡一個人是沒有理由的，答應一個人的追求卻是因為喜歡。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當然有可能最後成了閨蜜。

李末和她就像兩條直線。原本是平行的，不近不遠的距離。有天他以為找到了兩條線重合的那個點，卻沒想到成為了交點。其實如果一開始就能清醒的認識到這一點，李末應該會選擇平行線吧，畢竟還能陪伴著對方。而相交之後的直線，只會距離越來越遠。但是喜歡一個人的時候還有多少人能保持理智呢，都是傻傻的飛蛾。如果是你，你會怎麼選？選擇平行線還是相交線？

後記

這是第一個故事，花了很多時間精力，但奈何文筆有限，書到用時方恨少，總是感覺有些地方詞不達意，無法描述到位，還望諸位海涵，湊活看。希望以後能越寫越好吧。來者皆是客，喜歡故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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