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鍋盔餅大哥
1
鍋盔餅大哥又一次消失了。
玻璃櫥窗緊閉,被兩塊厚厚的木板胡亂訂了起來。窗戶的右上角上貼著一張列印的價格單,上面密密麻麻的寫著梅乾菜7元,牛肉9元……現在也被撕去了,留下了殘存的一角。
房租到期了?地角不好?客流不行?反正大哥不來了。
原本設想好晚餐就是吃個梅乾菜餡兒的鍋盔餅,咬口酥脆噴香的餅皮,和著梅乾菜醇厚的香味,再就碗粥,或是幾串麻辣燙,一天的疲憊就能順掃而光,滿血復活。
結果鍋盔大哥不見了,鍋盔也沒了,吃飯的興趣也減了大半。
想起那天下班回來,看見大哥和隔壁一家賣東西的一起商討事情,那家賣菜的似乎是不想幹了,不幹也好,他家的菜總是蔫頭耷腦,怎麼可能有客戶?當時壓根沒想到大哥會跟他們共進退,早知道,那天死活也要買張鍋盔餅,留個念想。
2
我住的這條街在高校附近,大量學生的生活需求,讓這裡漸漸的就成了一條十分火爆的商業小街。如同全國各個高校旁邊的小街道一樣,這裡有各種小吃飯館,精品店,服裝攤,水果蔬菜,日用百貨……頗受學生們的歡迎,尤其是周末的時候,往往都是通宵達旦,沒個消停。
鍋盔餅大哥,就是這條街上最火爆的賣家。
剛來到這條街那會兒,他連個正經攤位都沒有,推著一個改良過的手推車,外面罩上一層透明的塑料。車子裡面有一個木板搭建的操作台,旁邊是一個鐵皮桶改裝的大烤爐,上面留一個大口,裡面是炭火,那些裹玩各種餡兒的柔軟的麵糰被擀成博餅,貼在大桶的內壁,三五分鐘之後,一張冒著熱氣的香脆可口的鍋盔餅就做好了。
那個鐵皮桶有點破,估計扔到垃圾場都不見得會有人要,但是從裡面烤過的鍋盔餅,就像施了魔法一樣,噴香撲鼻。
大哥的鍋盔餅都是自己親手製作,健康證從未見過,食品安全沒有保證,但是誰也不會掃興地向他索要證件,小街上的東西從來如此,不放心大可以完全不吃。
剛開始是大哥一個人,後來他的攤位慢慢火了之後,每天都會排很長的對,他媳婦就過來幫忙。他們的烤制的餡料的種類,也從最初的一兩種變成了後來的七八種。經我幾次品嘗鑒定,梅乾菜餡兒最好吃,麵皮薄而脆,餡料香而勁道。
他們一般下午出現在小街上,什麼時候賣完什麼時候算。有好多次,我下班回來稍微晚點,他們所有的材料都已經全部賣光。但是偶爾也有例外,有次加班回來很晚,經過小街,大風呼呼的,雪花飄落。大哥站在空無一人的街上,瑟瑟發抖,守著那個車子。我問他怎麼還沒走,大哥兩手掏在袖子里,凍得直跺腳,告訴我說,剩點兒沒賣完,再等會兒兒就走。
也不知道大哥那天站到了什麼時候才回家。
第二年的春天,他們終於搬進了塑料棚子里,那是旁邊一家餐館的一個角落,正好放下他們的手推車,簡單搭上幾塊板子,也能夠遮風擋雨。
那家餐館也在小街上存在了很多年,味道不錯,但是上菜的速度很慢。前兩年的我對少還有點年少輕狂,跟店裡的那個服務員吵過架。後來大哥說,店老闆看他們大冬天站在外面太冷,把餐館一角收拾收拾僻出來給他們用。
後來我再去那家餐館吃飯,菜上的再慢,也不會催服務員了。
大哥的鍋盔餅小攤火了之後,周圍就出現了好幾家賣鍋盔餅的小攤位。
有一次他們沒出攤我又想吃鍋盔餅的時候,就去附近的小攤位買了一張,也是梅乾菜餡兒的,卻總也不是那個味。後來我就跟大哥說起此事。他倒是很樂觀,邊低頭繼續他手裡的活,邊說只要做好自己的就行了,不管別人。反倒是我,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然後安慰他:大哥你放心,你的好吃正宗這條街上誰不知道?他干不長。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其他的攤位都不見了蹤影。
大哥的鍋盔餅究竟好吃正宗到什麼程度?
第一次看見那麵餅出鍋的時候,就忍不住咬了一口,就著騰騰的有點燙嘴的熱氣,炭火烤的麵皮非常酥脆,和著噴香的味道,加上裡面餡料的各種香味兒,簡直就是人生美味。
後來我給我一個在湖北呆過的同事講起這個食物之後,她就特別激動,品嘗了一次之後就深陷其中,逢來必買,有很多次還是專程開車過來,就是為了吃一口剛出鍋的餅。我離開那家公司之後,每次和她還有另外一位同事來小街小聚,鍋盔餅奶茶加麻辣燙的組合,就成了我們雷打不動的吃食。
3
夏天的時候,城市環境整治,這條小街不幸被列入整治範圍。
自發組建起來的露天小市場一夜之間就沒了,很多臨街的小店鋪被劃為違建將要拆除,小街一下子變得落寞了很多。
大哥也消失了。
其實那條小街,根本不臨主幹道,只是貫穿東西路的一條小道,除了居住在這裡的人和高校的學生,其他人也不會光臨。說到市容環境,有時候也想像不出它到底對市容環境有多大破壞。
學生的生活自然是受到了極大地衝擊,附近群眾對於生活有著現實的需求,主幹道上不讓擺,小商販們只好退避三舍,漸漸地旁邊衚衕里重新改造出租,原來的烤串店,雞公煲就退到衚衕里,生意卻比以往慘淡了許多。而大多數的小商販還是徹底消失了。
元氣大傷的小街,租金貴了,人少了。
原先被劃為違建的房屋,經過推土機轟隆隆的一段時間之後,變成了滿地瓦礫,整潔沒有見到多少,倒是大風一吹,塵土飛揚。不知道哪位腦殘人士做出的決定,違建拆除之後建立了一道高高的圍牆和綠化帶,原來的小商販除了極少數的退居到衚衕里,有些不願離去而又分無處可去的,就在夜幕降臨之後,在瓦礫旁邊,繼續他們小推車的生意。
鍋盔餅大哥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瓦礫旁邊。
還是他最初出現的那個手推車,鐵皮桶換了,味道依然不變。我有點激動,毫不猶豫的就去買了一個,還給朋友們發了微信:鍋盔大哥又出現了!後來,未能倖免的旁邊那家餐館,在拆除一部分整修完工之後,有一間小小的房子給他們做店面,不過也在衚衕里,不臨街了。
拆建後的小街,明顯元氣大傷,人流大不如從前。
人少了,在沒有以前排著長龍的壯觀場面,他們倆也就不再同一時間出現在小店裡了,店面有租金,客流量又少,大哥就很少也露出笑容。唯一不變的是,他做的餅還是一如既往的令人著魔。
現在,大哥消失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只是我再去的時候,店面沒了,被被兩塊厚厚的木板胡亂訂了起來。
以前,我常常在回來的途中,走到他們攤位前,不用出聲,大哥就知道我要吃個梅乾菜的鍋盔餅。每次大哥把冒著熱氣的的剛出爐的餅遞我手裡的時候,忍不住立即就會咬一口,就樂得什麼似的,一路上的腳步都輕了,樂呵呵地回家,還哼著小曲兒。
真希望過不了幾天,在這小街的某個角落,再遇到鍋盔餅大哥。
不在這裡也成,能在別的地方賣也好。那麼香的鍋盔餅,沒有地方賣,真的太可惜了。那麼冷的天,大哥堅持著賣熱乎乎的鍋盔餅,也不容易。
希望他,沒有失業。
好想再買一塊熱乎乎的鍋盔餅,刷上一點點辣椒,在剛出鍋時,一大口,享受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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