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貧窮更可怕的是貧病交加

2017那個拿命去賺錢的湖南孩子吳永寧，相信很多人有印象。他父親因病去世，母親又患有精神疾病，常年吃藥。對於這樣的家庭，這樣的孩子，沒有文化，也沒有人幫助，如果他還活著，以後的人生路肯定比很多同齡孩子要艱難坎坷。

他不努力嗎？不僅努力更是拚命，小小年紀做過建築工地的小工，工廠當過工人，也去做過群演，都難以維持生計。他沒有別的謀錢技能，更沒有人去引領他，於是，他只有拿命去換錢，走上極限高空挑戰之路，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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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會嗤笑他笨，傻，想錢想瘋，要錢不要命等等。會說出這些話的人，肯定體會不到他長期被金錢逼迫到毫無喘息的艱難，更體會不到錢之於他來說比命還重要的渴求。

他的離去不知道是上天太過殘忍還是仁慈呢？是為了讓他少受人間疾苦，早早把他召回去重新投胎還是要把他整個家庭推上絕路？

這是一個可怕的世界，而且它還會讓貧苦的人淋漓盡致地體驗到它的可怕。

跟父親住在同一病房的是位四十多點的中年婦女，照顧她的是她剛滿二十歲的女兒。聊天中得知，她還有一個妹妹，一個弟弟，都才十幾歲的年齡。她爸爸好幾年前就中風了，媽媽患的是腸癌，兩年前做了手術，現在是複發，沒有辦法再進行手術，肚子里長滿了瘤子，吃不了任何東西，因為已經喪失了排泄功能。

兩三個月沒有進食，就靠打藥水維持那口氣。整個人瘦到只剩下一把骨頭，每次看到她女兒扶著她上廁所，我就感覺到一個紙片人在我面前飄移，在醫院隨處可見這樣的紙片人。

很多人可能會說這樣的生命沒有了一點質量，活著不僅對自身，對孩子和家庭都是一種拖累，死了是解脫。可是，只要還能喘氣就還有一絲盼頭，對於她的孩子們就還有媽媽。正如她自己說的，只要我還能看到天亮就是賺了一天。

這樣一個貧病交加的家庭，老天爺讓他們沒有資格談未來，談生活，更別談享受。因為死神時刻在頭頂上盤旋，他們隨時要準備好迎接它的到來。

這半年多以來，不管是廣州的醫院還是贛州的醫院，我看到的大多都是低保貧困家庭，沒有錢買不起更好的進口葯，沒有錢只能等著醫生開一些國家規定的葯，治不好病也不會很快死去。

每天每天就這樣熬著，熬著病人，熬著家屬。這樣熬著的時候，心裡能換來一絲絲的慰藉，在某一天病人不會疼痛的時候，甚至會產生幻覺，能好起來，一定會好起來。希望、失望到絕望交替著，折磨著每個人的心。

一個人走在路上的時候，心裡腦子裡已經不用再祈禱了，本能地就蹦出來：奇蹟會出現，爸會好起來！重複一遍又一遍。每住進一個新的病人，我就會說，爸，這位大伯或阿姨的病比你的還嚴重，但他心態很好。

會這樣說不是幸災樂禍，更不是詛咒，只是希望爸爸能寬心一點點。有位阿姨因為癌痛到無法忍受，躺在床上哀求她的孩子讓她死，孩子跪著求她，哭著說：媽，再撐一會吧，一會就好了，求求你了。這裡每天上演著生離死別，人生百態，同時人性也更加赤裸，經常被感動到熱淚盈眶，也經常被心寒到渾身打顫。

有位大爺從住進醫院就沒看到過他的家屬來過，一個人舉著吊瓶上廁所，一個人拖著沉重的腳步在食堂排隊打飯。我問他你家人呢？老伴走得早，幾個孩子在外打工，負擔都很重，一年到頭賺不了幾塊錢，如果再放下時間來照顧他，他們的孩子就要斷糧了。

話說的很輕，卻像鉛球一樣沉重地壓在我心上，讓人感到窒息。

你能指責他們不孝嗎？狠心嗎？因為窮，他們無法孝順，無法善良。正如前幾年網路上流行的一段話：沒有錢拿什麼去維繫你的親情、友情和愛情？

比貧窮更可怕的就是還貧病纏身，老天爺連好好活著的資格都給硬生生剝奪了，最不費力的喘氣在這裡都成了一種奢望。沒有任何一個地方能讓人這麼心碎，這麼絕望，這麼恐懼。

這幾天看了一篇關於遠嫁的文章，說到遠嫁就是一場騙局，一場辜負，欺騙了自己，辜負了父母。

如果嫁得好，路程就是一張飛機票的事情；如果嫁得不好，回趟父母家就要提前好幾個月勒緊褲腰帶積攢盤纏。曾經的浪漫曾經的美好憧憬都被活生生的現實給磨滅了，很苦很苦。

可真正的苦是聽到自己的至親，身患重病，你不僅無法在身邊悉心照顧，連盡點孝心的錢都拿不出來，這個時候，你會絕望到嚎啕大哭，這種絕望和無力沒有人能感同身受。

克法洛斯說：金錢可以讓一個人更善良，更大方。

國家給了很多低保家庭扶持，可是，沒有給太多的出路，財富更是形成了兩極分化，殘酷地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窮人要逃脫這種底層的困苦生活太難了，吳永寧般的家庭就這樣沉默地來，最後沉默地消失，無聲無息。

貧病永遠談不上未來，談不上生活，甚至包括生存，還有口氣只能是倖存，倖存於這個醜陋美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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