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個回憶

最新 02-08

作者：上官竹韻

改編、朗讀：麥小姐

[上海話朗讀版]

我還是歡喜小辰光蹲過個老房子。爺爺奶奶埃歇住辣市區個中心地段，三層樓個石庫門，解放以前爺爺就買下了整棟房子，後來經歷了各種「運動」，從公私合營開始，又陸陸續續搬進來了三家人家。

爺爺奶奶交關要清爽，平常對人也是客客氣氣個，假使屋裡包圓子裹餛飩，總勿忘記脫隔壁鄰舍盛一碗去。親眷們每個禮拜儕會來望望兩個老個。記得一到熱天介，住辣龍華個「漆匠公公」總歸踏了伊埃部28寸個腳踏車來孛相，脫阿拉帶西瓜、甜蘆粟、水蜜桃來吃。還有「野根叔叔」，每個禮拜是板定要來陪爺爺茄茄山河個。

我記得住辣隔壁頭個有「陽春麵爺叔」脫石蘭孃孃，對過住辣一個脾氣有眼怪個老太，歡喜辣阿拉樓下頭個灶披間門口揀菜，脫我講言話個辰光，眼神里總歸帶了一絲神秘個笑意。三樓浪向個爺叔歡喜孛相鬥蹔蝍，屋裡有一百多隻裝蹔蝍個罐頭。伊特別歡喜我阿弟，講伊長了清爽，人也聰明。亭子間個阿姨，毛估估有得40幾歲了，脫伊住辣一道個小夥子只有20幾歲。辣埃歇辰光，伊拉個關係，免勿了撥周圍人辣背後頭點點戳戳，閑話亂講，不過我倒是蠻多去尋搿個阿姨孛相個，伊也歡喜搭我茄山河。有一趟，「陽春麵阿叔」幫「湯糰阿叔」帶我到向明中學去游泳，危險噢，我差眼就淹死辣游泳池裡了。

阿拉爺爺之所以買得起搿個房子，是因為伊當時雖然只是個裁縫，不過也勿是一般性個裁縫，伊是專門幫有鈔票人家做高級定製個，像旗袍、婚紗、西裝、和服咾啥，伊儕會得做，所以也蠻賺得動個。我還是從老房子個馬桶間里偷偷叫曉得了搿只秘密，埃搭老早囥了交交關關本服裝書，老老厚個一本本，又重又大，我埃辰光還小，總歸覺著搿些書是從另外一個世界來個。

我小辰光一直是脫爺爺奶奶一道生活個，從童年到少年，充滿了溫馨與寵愛。

想起爺爺幫我講起過，當時有老多電影明星儕來尋伊做旗袍，里向包括周璇、王人美，還有藍蘋（也就是後來個江青）。小辰光我穿個衣裳儕是爺爺親手做個，搿點衣裳現在估計儕撥我姆媽厾光了[口伐]，假使留下來一兩件做紀念就好了。

我是初中里就會自家燒飯燒菜了，大概是從小看爺爺燒，看得多了末，就無師自通了，外加燒出來個味道，還勿推扳個唻。記得有趟天熱，是禮拜天，我自家跑到露天菜場去買了小龍蝦、毛豆、番茄。前頭一夜，我最要好個女同學因為碰著「感情問題」脫爺娘鬧矛盾，就迓到我屋裡來了。伊拉爺尋伊尋煞快，我埃個辰光勿懂事體，覺著是自家好朋友，應當幫忙。乃末，我連我姆媽也嘸沒全部講出來，就留了搿個同學辣我屋裡住了一夜。

小菜買好，我就開始燒了。燒個是：紅燒小龍蝦、西瓜皮炒毛豆子、番茄榨菜肉絲蛋花湯，我搿個同學一記頭就吃了兩碗飯，還一直辣講「忒好吃了！忒好吃了！」原來伊拉屋裡燒菜是基本勿放爊料個，因為伊個醫生姆媽覺著多擺調味品勿健康，乃末只只菜儕燒了淡刮刮個，色香味皆無。我辣伊拉屋裡吃過飯，所以也深有體會。至於吃好中飯以後，伊是哪能回去個，又發生了眼啥個故事，有機會，下趟再脫大家講。

我爺爺燒菜一隻鼎，伊最歡喜燒個是毛豆子面拖蟹。埃種辣煤球爐浪用大鐵鑊燒出來個菜，真是嘸沒言話講了，最後起鑊裝盆個辰光，鑊底總歸會有眼得牢個麵糊，搿層焦搭搭香噴噴個麵糊，永遠是爺爺獎勵撥我個美味。

一到天冷，奶奶板定會用石磨自家磨糯米粉，再拿白布袋袋扎了吊起來[扌律]干水分，乃末就可以包湯圓了。大大小小，啥個芯子儕有，像薺菜肉芯個、純肉芯個、黑洋酥個、山芋芯個、豆沙芯個……想到此地，我涎唾水也要下來了。冬至前後，奶奶還一定會做羊羔凍，拿各種中藥材包辣紗布里，脫羊肉、紅棗、蒲桃肉一道慢慢叫篤，然後等伊冷脫結凍，再切成功一條一條個形狀，勿但營養好，味道?，還方便隨拿隨吃。

辣我印象里向，兩個老個一直是交關恩愛個，爺爺特別寶貝奶奶。三樓前廂房個陽台高頭，種了幾棵我勿認得個植物，我到現在都弄勿清爽是啥物事。埃個辰光，早浪向一起來，爺爺就會幫奶奶去扚個幾片葉子，乃末勿管是燒桂圓水潽蛋還是蜂蜜甜羹水潽蛋，又或者是酒釀圓子，最後盛出來前頭，總歸要擺個幾片搿種葉子，好像是樣老補物事。

奶奶勿管跑到阿里，總歸是最扎台型個。記得人家叫伊「大阿姐」、「上海孃孃」、或者「文寶阿姐」。我印象里個伊又白又胖，交關福相，是一個講究蠻多個人。外加手還來得個巧，記得伊勾個衣裳，是專門有外貿公司個人來收個。埃歇天冷，汏浴勿便當，所以經常汏浴個人也勿多。每趟汏浴前頭，爺爺儕是自家一桶一桶個開水拎到樓浪向，連只煤球爐也一道拎上去，再用一頂老大個塑料浴簾撐起來，罩了墨墨洞洞，拿熱氣儕關辣里向。搿能汏浴，就一點也勿冷了，不過現在想想，只煤球爐也是蠻危險個。

我經常跟了奶奶一道去跑親眷、吃喜酒，有啥好吃個、好孛相個物事，我儕挨得著個。搿些充滿溫情個經歷，儘管過脫了介許多年數，仍舊是我年少記憶里個一串最靈動跳躍個音符，點點滴滴匯聚在心，永遠難忘。

[原文]

還是喜歡以前的老房子，爺爺奶奶的家住在上海市的中心地段，三層樓的石庫門房子，解放前爺爺就買下了整個房子，自解放後各種運動，從公私合營開始，陸續住了三家進來。

爺爺奶奶非常愛乾淨，對人和睦友善，包餛飩做湯圓時，總是分給鄰居家各一份，親戚們每周都會來看望爺爺奶奶，記得夏天總有漆匠公公從龍華騎著28寸的鳳凰牌腳踏車，帶著西瓜和甜蘆黍，還有水蜜桃來我們家。還有野根叔叔每周必來看一看爺爺，陪他聊聊天。

隔壁的陽春麵叔叔，石蘭嬢嬢，對面那個詭異的老太太喜歡吃海鮮，總喜歡在我們底樓廚房門外整理早上買的菜，和我說話總是很神秘的帶著一絲笑意。三樓上的叔叔喜歡玩鬥蟋蟀，家裡有一百多罐的蟲子，他特別喜歡我弟弟，誇他聰明，長的白凈。亭子間的阿姨40多歲，和一個20多歲的小夥子生活，在當時看著，不免讓人說過很多閑話，但我很喜歡去她家玩，她也愛和我說話。

陽春麵阿叔湯糰阿叔帶著我去向明中學游泳，差點我就淹死了。哈哈，想起來都是值得回憶的點點滴滴。

我從閣樓放的馬桶上知道，爺爺之所以能買得起房子，是因為爺爺在當時專門為富貴階層，做高級定製服裝的，婚妙，西服，和服，他都會做，家裡的馬桶間里有很多老底子的服裝書，厚厚的，很重很大的感覺，當時我太小，總也覺得這些書很神奇的感覺。

溫馨的童年和少年生活里，總也少不了爺爺奶奶的影子……

想起爺爺和我說過，當時有很多電影明星找他訂製旗袍，我只記得三個人的名字，周璇，王人美，藍蘋(毛澤東夫人江青)。小辰光我穿的衣服都是爺爺親自做的，現在估計都給我母親扔了吧，要是能留下一二件做個念想該多好。

記得我從初中時就會自己做飯了，也許是從小看著爺爺做好吃的，耳融目染所致，沒人教過我，卻已經做的很好了。記得那是一個星期日的夏天，我去露天菜市場買了龍蝦，毛豆，番茄，最好的同學因為早戀隔天晚上沒回家，一早逃到我母親家裡，她爸爸找她都瘋掉了，我那時不懂事，就隱瞞了和母親說了謊，讓同學留在家中住了一晚。

中午我做了紅燒龍蝦，西瓜皮炒毛豆子，番茄肉絲榨菜絲蛋花湯，同學吃了二碗飯，記得她說，太好吃太好吃了，她母親是醫生，注重健康，佐料基本不放，所以做的菜實在是寡淡無味，色香味全無，在她家裡吃飯過，所以也有體驗。

爺爺常喜歡做毛豆子面拖蟹，那種在煤球爐上用大鐵鍋做的菜，真是美味無比的，最後起鍋時鍋底有點像鍋巴似的一層，永遠是爺爺獎勵我的美味。奶奶到冬天一定用大石磨親自磨水磨粉，用白布袋吊起瀝干水分後就可以做湯圓了，薺菜肉餡，純肉餡，芝麻餡，紅薯餡，豆沙餡的，大湯糰和小湯圓都有。奶奶在冬至前後一定會做羊羔凍，用各種中藥材包在一個小布袋中和羊肉紅棗核桃肉燉在一起，然後冷卻起凍後切成條狀，想吃就吃。

爺爺是最疼奶奶的，三樓前廂房的窗台上種著幾棵植物，至今我不知道是什麼，那時早上一起床，爺爺就給奶奶摘幾棵葉子，不是桂圓水煮雞蛋，就是酒釀圓子，還有各種水果放點蜂蜜加個雞蛋煮一下，但最後總也要放幾片這種綠色的葉子進去，好像很補的東西……

奶奶又白又胖，在我看來她是很講究的一個人，那個時候冬天常常洗澡的人不多，每次洗澡前爺爺都親自提開水上樓，把煤球爐拎上樓，用一個很大的塑料棚子吊在頂上，撐開後保證熱氣不外漏，真是細心極了。

奶奶勾花是好手，記得她勾的衣服是專門交給外貿公司的，手巧極了！

奶奶經常帶我去走親戚喝喜酒，奶奶走到哪兒在她的家族中都是很有面的一個人，總記得他們都叫她大阿姐，上海嬢嬢，文寶阿姐，跟著奶奶，總有好玩的好吃的。

零零碎碎，總有一些溫情的回憶留存在腦海中。年少時的記憶總是最深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