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一種方式去愛
生命列車
我和我的朋友
姜育恆
00:00/00:00
換一種方式去愛
文/薛卉琴
昨天家訪，得知我班斌兒的爸爸也住院了。之前，我班彤兒的爸爸因急性腦梗住院已經三個多月了。本想放假了去看望，不料還沒等到放假，我卻躺下了，而且一病就是一個多月。現在，我好了，可是彤兒和斌兒的爸爸還在醫院。眼看到年關了，別人都在紅紅火火的辦年貨，他們卻躺在病床上，心裡一定不是滋味。今天，我準備去醫院看望兩位家長。
彤兒的爸爸在縣醫院住。一大早，我來到縣醫院，按照彤兒發的信息走進病房，可是，沒發現彤兒爸爸。問了鄰床的病人，才知道彤兒爸爸去東樓做高壓氧了。我正在猶豫要不要去東樓找，這時，彤兒媽媽來了。她告訴我，做高壓氧不太方便見人，因此，我就在病房和彤兒媽媽聊了一會兒。得知彤兒爸爸恢復得不錯，現在基本能行動了，很快就要出院，我很高興。看來，彤兒一家能安心幸福地過年了，真心祝福他們。
從縣醫院出來，我打的直接去了中醫院。斌兒的爸爸得了什麼病，家人不太清楚。斌兒說，爸爸一個人住院，他不讓家裡人去醫院陪護他。按照斌兒的信息，我在中醫院康復樓二樓十九號找到了斌兒爸爸。他正在輸液，看上去精神狀態還可以。臉上雖然很黑，但不完全是病態。大概是因為有鄰床一個正在輸液的病人做陪襯的緣故吧，那個人看上去的確病得不輕，臉浮腫得都變形了。
很顯然，我的突然出現使他很意外，他突然坐起來，一臉的驚愕：「薛老師，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看你。你別起來，快躺下，小心滾針了！」我連忙說著，坐在他的床邊，「你怎麼了？怎麼一個人住院，也不讓家裡人陪護你？」
「哎，大夫說我得了腎炎。本來我想，如果檢查出來勁大（嚴重）的話，就不打算看了，我不想白花錢。可是，大夫讓我住院治療，說是能看好。住院的話，還能報一點藥費。」斌兒爸爸說著，臉上一直帶著爽朗的笑，看上去很平靜。可是，他的話卻讓我心裡升起一股酸楚。多麼樸實憨厚的莊稼漢，多麼淡定從容的父親！「不想白花錢」，這平淡的語言背後，卻是對家對親人強烈的責任和深深的愛。
「你看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有病就要及時治療，怎麼能不看呢？再說了，現在醫學這麼發達，癌症都能治癒。一看你就不是什麼大病。」我一邊和他聊天，一邊拿起他床頭裝著片子的塑料袋，我想找到診斷書什麼的，看看他的病情。可是裡面只有一張X光片，沒有診斷書。他說裡面原來有一張紙，上面寫了什麼他不知道，後來大夫拿走了。抽屜里有幾張紙單子，也不知道上面寫的啥（他不識字）。我拉開抽屜，取出幾張單子看，是三張發票和一張尿檢單。尿檢單上顯示，有幾項是陽性。我不是特別懂這個，不過，應該不是很嚴重。因為這樣的尿檢單我兒子有很多張，我也略知一些。
這時，護士進來了，她放了幾包葯，看看我，又看看斌兒爸爸，說：「還有些葯，在門診，一會兒水輸完了去取。」
「為什麼不讓家人來照顧你呢？有個人在你身邊，取個葯，跑個腿啥的都方便。」護士走後，我對斌兒爸爸說。
「我一個人能行。再說家裡那一攤子也離不開人。」他依舊爽朗地笑著。
「讓斌兒來呀，他現在放假，又沒啥事做。」
「斌兒還小，他還要學習呢。醫院裡來不方便，吃不好睡不好的，我不想讓孩子受苦。我這又能動，自己能行。」斌兒爸爸一臉慈愛地說。
聽了他的話，我又想起前天家訪檢查斌兒作業的事。說實話，斌兒的作業我很不滿意，大部分作業沒怎麼動，我布置的課外書沒讀完，素材沒寫，英語和數學也象徵性地寫了幾頁。爸爸怕耽誤他的學習，一個人住院治病。可是，斌兒怎麼能懂得爸爸的良苦用心呢？可憐天下父母心啊！想到這裡，我心裡竟有些生氣。當然，我氣的，不是斌兒不爭氣，不懂得感恩，而是氣斌兒爸爸的這種錯誤的愛子方式！
「你這種想法是錯誤的，斌兒都十三歲了，站起來個頭比你高，應該有照顧你的能力了。你怕他吃不好睡不好，不讓他受苦，不給他鍛煉自己的機會。是，你能動時，你可以，那你不能動時，怎麼辦？」我有些激動了，「你剛才還說，如果病嚴重得話，你就不治了。不治的結果就是把這個家早早地交給斌兒。可是，你給他挑起這個家的能力了嗎？據我了解，他現在上學放學還要你騎車接送。你說，如果你不在了，斌兒就是這個家唯一的男人，可是他不會耕地，不會種田，不會關愛別人，就連自己都不會照顧，怎麼生活？」
聽了我的話，斌兒爸爸臉上的笑容不見了，他若有所思。我以為我的話太重了，他可能不高興了。我剛要向他解釋並道歉，他卻開口了：「老師說得對，這個我還真沒想過。我也沒念過書，不會教育孩子。老想著別讓他受苦，好吃好喝的都給他，啥事都替他做，好讓他好好安心學習，學習學好了，以後考上大學，就不會像我們一樣受苦了。」
「是啊，中國的父母都和你一樣，把全部的愛都給了孩子。寧願自己受苦說累，也不讓孩子吃一丁點苦。豈不知，這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愛，相反，這會害了孩子。你想，不讓勞動，他就沒有勞動能力；不讓受苦，他就沒有直面挫折的能力；像你這樣，在病中都不讓孩子照顧，他就沒有感同身受，沒有感恩和愛的能力。父母健在的時候，一切都靠父母。可是，天底下哪個父母能陪自己的孩子一輩子？生活終究要孩子自己過，你不給他必需的生活能力，他以後怎麼生活？……」我知道，我的職業病又犯了，我給他講某博士生出國留學還要帶媽媽一起去照顧他的事，給他講劉備給劉禪留下半壁江山也於事無補的歷史故事，給他講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的道理，給他講大學生頻頻自殺背後的真正原因，給他講富二代屢屢犯罪的禍根……我告訴他，很多悲劇都來自中國式父母對孩子的溺愛。常常聽到這樣的抱怨：父母的心在兒女上，兒女的心在石板上。在我看來，「兒女的心在石板上」，錯誤不在兒女，而在父母。種什麼因得什麼果，從小沒有給孩子心裡種下感恩，種下愛，長大後，「兒女的心」怎麼可能不在「石板上」？然而，這種愛和感恩以及各種生活的能力，要給他機會培養，讓他親身去參與，去體會，去鍛煉，而不是一味說教。要學會換一種方式去愛孩子，比如斌兒上下學，現在完全可以讓他自己走，這樣既能鍛煉他的體格和膽量，又能磨練他的意志，還能增強他的獨立意識……
我絮絮叨叨說了很多，斌兒的爸爸一直在傾聽，在思考，在頻頻點頭。我感覺到，他似乎聽懂了。臨走的時候，他握著我的手，一個勁兒地說謝謝。
其實，在中國，像斌兒爸爸這樣，很多家長都是從心底深深地愛著孩子的，他們竭盡全力想讓自己沒有得到的「享受」讓孩子「享受」，尤其是學習。可是，有幾個家長能懂得這種「愛」潛藏的危害？從臨別時斌兒爸爸的「謝謝」中，我似乎感覺到他已明白應該換一種方式去愛孩子了。
但願他是真明白了！
2018年2月8日
TAG:這樣走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