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情緣於物心性啟於情——邵志傑繪畫的特性

最新 02-08

一

中國畫寫意一支，強調主觀性，帶有鮮明的經驗色彩。這種經驗色彩，有著強烈的生動性——以畫家傳習的式范來運化胸臆。換句話說就是強調師承，講究概念意義下的樣式感，畫家十分注重承接筆墨法的習練。

因為寫意，因為辨識方法與筆墨要承傳，中國繪畫一定意義上就是一種哲學的結果，因而凡寫意大家一定是大智慧者。譬如近代的齊白石。

當然，寫意畫家總是良莠不齊，這與畫家們在表達感覺，表現對事物、對傳統、對義理諸多層面上的解悟度有關。發現好的畫家、解讀好的作品是愉快的，當然更是美好的。

譬如讀邵志傑的寫意畫。

首先，邵志傑的畫深深打動了我。細讀其畫隨即被他畫中筆墨與物什炫目的美給迷住，我以為他在畫美好生活中的美好情愫。那些畫所表現的也是我極嚮往的生活一角，那些熟悉的花草意趣，通俗易懂像順口一般的生活之見——花卉的折枝、飽滿的蔬果、盎然的蟲鳥……儘是深刻動人的元素、種種愛意與詩意滿溢其間，純稚又清新。

中國繪畫講求意趣的意義在寫意繪畫中表現的淋漓盡致，有個重要原因就是強調靈性，強調傳移模寫之後的畫要有通靈性，也即是一花一草一世界可感知意義。這是屬於人的世界觀的形而上的範疇——認識世界的理念；更是形而下道器應用的目的——拿萬物來感知與表達人的自性。

譬如我們常講得萬物有靈。

在人類古老的意識中這是一類重要的有關生命的思考，是良知良能支持下的信心。齊白石的花卉世界，表達了同時也展現了這樣一種境界。因為它的質樸深沉，它鮮活逼真的靈魂的吟味，才造就了他與其他藝術家不淺的界限。

齊白石是傳統的，當然也屬於現代藝術的範疇。他的繪畫是一個人能力所及，同樣，也是他所處時代人，或者說一部分人，佔有文化主導意義的那一部分人在文明進程中的精神嬗變。

如同有人所言「一切植根深遠發力厚重的表達一樣，其中囊括和溶鑄了漫長的演變融和，讓工心與詩意得到了一次集中的貫徹。這是持久的耐力，是長期固守，而後釋放。」這些文字所述正是對漫長人類文明史從此走向彼的人的技術與思想的守與變。

當我看邵志傑的寫意畫時，也就想到一代大師齊白石的藝術意義——符合時代審美，又不失傳統要恪守的規則；既有著當下意義的生活姿態，又透著文明來路的跡痕。這樣的藝術表達說起來、論起來，才是有意義的。

所有的文化語與文明蘇強調的民族性、區域性就是講來龍去脈的清晰意義。這是保證體統，保證事物有源頭、有路線的基本訴求。在國畫體統里講求體統就是這樣的基本意義所在。

邵志傑的恩師崔子范是繼齊白石之後有民族情懷，有藝術傳承、有素養的有貢獻的寫意一大家。所以從崔子范藝術的高度去思考邵志傑又會有不同的感受。

崔子范主要以寫意繪畫彪炳中國近當代畫壇，

他的題材雖都是人們熟悉的花花草草——以民間藝術的直觀性和淳樸為基礎，以中國傳統文人繪畫的性情化、幽默感為審美手段，也就是說在大俗，在大雅之間崔子范以獨特的筆墨營造出別出機樞的大意境——清新艷麗不俗氣，大開大合不張揚。

看他的構圖是飽滿的、造型是概括下的誇張、色彩和墨色互為照應、墨與筆在融為一體中各自又展現出不同筆性和墨性。濃郁的率直、質樸的民間氣息，在天真稚拙下達到有著文化意義和文明情趣的藝術高度。我們也許會說崔子范的創作基於善於吸取眾家之長，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創新，作品題材廣泛，構圖簡練概括，具有古拙樸實，蒼勁學渾厚的鮮明風格，然而我以為這都是技術意義要達到高度，更重要的是崔子范把萬物皆有靈的哲學與思想高度實踐化了，也就是說他風格解讀了心靈。看邵志學的作品我想他如同崔子范在解讀、承傳齊白石一般思悟和運化了崔子范的藝術精髓。

邵志傑的花鳥畫在題材意境的選取與營造上沒有僵化的模式擺放，而是不落俗套地將意氣開合的得當。邵志傑的畫，不以畫面表面的流利華美，取悅於讀者，而是巧妙的把民間藝術的那種單純、明快親切動人的精神，將內在的幽默感及民間藝術特有的稚拙美滲透在自己的畫境中。同時他把傳統筆墨意，把對齊白石藝術趣的獨到，把崔子范的「悟」，融而會之，從而運化出獨特地強烈地粗獷地，又不乏文氣的造型風格。其特徵如有評論家所言「它代表了大寫意的當下水準」。

二

不同的畫家往往在表達感受時，會呈現出截然不同的藝術感覺，這種藝術感覺源於不同追求者的審美和追求。同時也是對自然之中花木昆蟲、飛禽走獸的觀察之所得。看邵志傑的繪畫他對自然的觀察就體現在他寫生的能力上。

我們常說寫生是繪畫的根本，「外師造化」「師法自然」是繪畫心象之本最直接最本意的出發。

這裡就涉及到寫生。

其實，對繪畫寫生一直以來眾說紛紜。寫生是指那種直接以實物或風景為對象進行描繪的作畫方式呢？寫生還是作為提高技法達到訓練眼手的辦法呢？寫生更或者是作為收集素材豐富經驗的體驗生活的手段呢？當然更有將畫室搬到自然作為創作方法的寫生，不一而論。這是當代面臨藝術的幾種寫生的狀態。

只是，作為中國畫這一古老的畫種，畫家面臨的寫生，就不是太複雜。傳統意義上的畫家重視「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不言寫生，關於「寫生」最早出於五代，但這是基於詞源的意義上的言說—— 「工畫而無師，惟寫生物」

宋代的范鎮在《紀事》里這樣描述畫家趙昌：「又有趙昌者，漢州人，善畫花，每晨朝露下時，遶欄檻諦玩，手中調采色寫之，自號『寫生趙昌』」。這樣一來「寫生」作為品評上的意義用詞——美術史上五代的騰昌祐到宋代「寫生趙昌」」的歷史演進，而得到彪立。此後，凡是國畫臨摹花果、草木、禽獸等實物的都叫寫生。

畫大寫意者基本是花鳥畫家，當代畫家邵志傑也會毫不例外地要遵循「惟寫生」一路。自然當我們讀其作品，省察其畫意就會將點落實在寫心與寫意的範疇中找到他的審美和心境，也就是他的文藝之心所表所繪。

邵志傑對自然的迷戀與對筆墨的痴情有著顯而易見的獨特性，但它們卻是相得益彰的。在這些個性里，我們看得到的人文志趣與感受到的筆墨情趣是前後為因為果的。他恪守了中國畫最重要藝術法則「外師造化，中得心源」。

我們知道，在中國美學史上「師造化」的理論是舉足輕重，對於畫家的藝術發展有著非同一般的影響。即便在復古風盛行的清初，以「臨」、「摹」、「仿」、「撫」為崇尚的「四王」之輩們，也還會策杖于山林，扁舟於江湖……在他們的作品裡，依然洋溢著他們在生活中依個人所見而感的情志。山川執筆氣象隱約著手感，筆墨行走跡痕彰顯著心象。他們毫不掩飾自己基於中國文化強調「天人合一」的思想中，讀書求功名的意志。

這種延續千百年的思想，同樣左右著邵志傑，當邵志傑決心以大寫意中國畫為藝術追求時，他的恩師崔子范為他打開了心智—— 「我們作畫要靠『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崔子范用古人之訓，開導邵志傑，引導他走「師造化」的藝道，在師法自然的古訓里紮根。

仔細閱讀邵志傑的繪畫我以為：邵志傑所走的繪畫之路，所堅持的繪畫理念就是堅守了恩師所囑。

三

邵志傑以大寫意花鳥畫為追求，他師承崔子范，自然藝術觀念是傾向他的恩師的。

大寫意依然是寫意，而寫意畫是以中國人的社會審美需要，經千百年形成的以寫生為基礎，以寓興、寫意為歸依的繪畫形制，以類似於中國詩歌「賦、比、興」的手段，緣物寄情，托物言志，通過花鳥草木的描寫，寄寓藝術的獨特感受的藝術形式。

崔子范認為的「品格高的作品總是活潑大方，氣概不凡，氣勢奪人，形式新穎，給觀眾以高深莫測的感覺。」我想崔子范其意，意在從技術上、審美上達到生動和諧——寫意花鳥畫無論大小都應當是這種意義的表現過程，是情感、心靈、眼界取捨等諸多因素在心手合一中達到外化的表達。

讀邵志傑的繪畫更深有其感。

邵志傑的用筆正如崔子范的大黑大白，大紅大綠，大塊面，大筆觸的用筆的交叉，都是以運化拙樸為雄渾而努力。

邵志傑的濃重筆墨里強調的同樣是質樸率真，同樣是情感與心靈在表達中以巧妙為出發的藝術達到。當然邵志傑的墨彩是淋漓的，是以用遊動的線條來結構的——洗鍊而又生動地把形式感化合在寫意繪畫的探索中——巧妙的構圖、單純的畫面、濃厚的墨彩，潤澤而絢麗。當然筆觸的奔放，使得拙樸變得深厚，平淡中求奇之意成為可能。

崔子范曾叮嚀邵志傑「過去的理論和實踐都不能代替創造，一位真正的美術家，必須是他自己時代的表現者。他必須遵循自己對藝術的法則的理解，描繪自己的生活經歷。到那時才可以創造出新的作品，它才能具有更深刻持久的價值。」

邵志傑的大寫意在造型上，同其他的寫意畫家一樣重視形似而不拘泥於形似，追求「不似之似」與「似與不似之間」，藉以實現對物象的神採的描繪，表達出藝術家獨特的與筆墨、與物什的情意。

邵志傑的作品構圖突出主體，雖然筆墨簡練，更具有程序性與不可更易性，但他善於剪裁所表現物象的形體面貌，筆墨布局中的虛實，得當地營造出畫面的筆墨之間、物象之間的對比與顧盼呼應的關係。

這就又回到「外師造化」明確現實是藝術的根源，強調藝術家應當師法自然，是基於堅持藝術與現實關係的唯物論基礎上，帶有樸素唯物主義的色彩。從本質上講不是再現模仿，而是更重視主體的抒情與表現，是主體與客體、再現與表現的高度統一。有人認為中國花鳥畫的立意往往關乎人事，它不是為了描花繪鳥而描花繪鳥，不是照抄自然，而是緊緊抓住動植物與人們生活遭際、思想情感的某種聯繫而給以強化的表現。它既重視真，要求花鳥畫具有「識夫鳥獸木之名」的認識作用，又非常注意美與善的觀念的表達，強調其「奪造化而移精神遐想」的怡情作用，主張通過花鳥畫的創作與欣賞影響人們的志趣、情操與精神生活，表達作者的內在思想與追求。

讀邵志傑的繪畫得到這樣的感受——寄情源於物，心性啟於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