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豬草的孩子你威武雄壯，家鄉的臘肉像火焰一樣
文：小臘
某年某月，川東某地大霧不散。
Pm250濃度直接把表撐壞了。
環保部下令嚴查。
結果出乎意料——這次霧霾，非工業污染，而是此地百姓愛食一物所致。
很多小夥伴可能猜到了。
是的，臘肉！
很多人，知道的來歷之後，嘴裡冒出來的一句就是：臘肉！
有幸就生在這臘肉之鄉，卻不太願意談這臘肉。
兒時，有一件比讀書更為重要的使命——扯豬草！
一開春，似乎是一夜之間，山坡、田坎就披上了星星點點的綠兒。
沒有經歷過的人，或許並不能感受到。這種綠，有著一種極其誘人的芬芳。
那時，我並不知道芬芳兩個字。而是覺得，透著一股子的香氣。聞到了，就讓人流口水，讓人覺得踏實，讓人覺得充滿希望。
而經過一個冬天，農民家裡的糧食也吃得差不多了。就連土豆和紅薯這些粗糧也只夠人的口糧了。
家裡養的豬，再也不配吃這麼高級的食物，只好改吃野菜。
可野菜雖然好食，但是卻極費工夫。需要拿著一把小廉刀，背著背簍一把一把地摘。
四川人，把摘叫扯。由於是給豬吃的，所以，就叫扯豬草了。
家裡的成年人，是主要勞動力，需要做更為繁重的農活，所以，扯豬草這件事情就非孩子們莫屬了。
4歲的時候，爺爺就按照我的身高編了一個背簍。從此，扯豬草就變成了童年的最大事業。
有小夥伴可能會問，你那麼小，要是扯到了有毒的野草，把豬毒死了怎麼辦？
雖然，也我家的豬也曾因為我而食物中毒慘死過。但卻不是因為我扯的豬草。
我一天的任務，是扯滿一背簍的豬草，而且還要壓得實實的。
隨著年齡的增長，背簍的大小也隨之變化。
這對於處於愛玩年齡的孩子們來說，是一個不小的考驗。
那時，田野里不像現在這樣，野菜瘋長。
十分寶貴。為了避免發生糾紛，形成了一個規矩。
每家每戶自留地里的野菜，外人是絕對不可以去扯的。
承包的田地里，則沒有嚴格限制。
由於豬多、人多，野菜根本就滿足不了需求。所以，要想完成任務,就必須比別人更早出門，更晚回家。
哦！忘了說一聲，北方人叫挖野菜。用的是一個挖字。而我們，用的是扯。
挖和扯是不同的。挖要把根一起挖起來。而扯，也會帶著根，但很多時候，根是斷了的。仍留在土裡。一場春雨之後，根上又長出了野菜葉來。
滿山遍野，哪裡有野草，哪裡就有我們扯豬草的孩子的影子。
而在大家的意識里，不是學習好，分數高的孩子，就是好孩子，而是豬草扯得多的。
經常聽到家長說，看誰誰誰家的誰誰誰多能幹！一天能扯三背（簍）豬草！
也許是由於天性貪玩的原因，男孩在這個方面天生不足，總是比不過女孩子們。
太陽落山的時候，城裡的孩子們在背誦「白日依山盡」，我們在扯豬草。
寒風刺骨的時候，城裡的孩子們在背涌「大風起兮」，我們在扯豬草。
城裡的孩子們，在立志要當科學家的時候，我們卻在等待著當一個百人景仰的扯豬草冠軍。
當然，扯豬草也並不只有苦難和不堪。
也有快樂！
那就是油菜花開之後，我們一群孩子們鑽進油菜田裡，撿油菜葉子。
金黃的花瓣兒和花粉撒落在女孩子們的頭髮上，惹得蜜蜂、蝴蝶追著她們飛。
在時聽到一個女孩的尖叫或哭聲，那一定是被蜜蜂蜇了一下。
雖然，扯遠了。
但是，如果我不能每天扯足夠的豬草，家裡的豬就會吃不飽。
它吃不飽，不僅會從一米多高的豬圈裡輕鬆飛出來，跑到菜園裡拱白菜和青菜。更為重要的是，會影響到我們全家一年的油水。
正常情況下，村裡大多數的家庭，一年養兩頭豬，一頭賣掉換錢買鹽，買過年的衣服，一頭留著殺掉，供一家人食用。
一頭普通的豬，如果只食豬草，在保證不餓肚子的情況下，一年時間，體重可達160斤。
殺掉後，可得肉120斤左右。
這120斤肉，亦是一個4口或5口之家，全年的油水。
炒菜用的也是豬油。
當然，這也並不是全部。因為，還要招待客人，給親戚拜年，送掉一部分。
所以，扯豬草這件事，對我來說，責任重大，使命光榮。
從來不敢怠慢。如果哪天偷了懶，回家屁股開花不說，豬餓了肚子，不僅以後油水會大打折扣，過年還可能沒有新衣服穿……
言歸正傳。
小時候，之所以認為豬肉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美味。一是因為肉不夠吃。再則，這時候的豬，吃的都是我們扯的野菜。
用今天的話說，豬吃的絕對是綠色環保，無污染，無公害的食物。所以，肉質絕對沒有問題。
每年秋天，是紅薯收穫的季節。也是豬上膘的最好時候。
連續兩個月，給豬吃紅薯，豬的體重也增加很快。
但豬越肥，離那一天也就越近。
只是豬們並不知道。
山裡的季節，霜降一過，就真的下霜了。到了小寒時節，家家戶戶的紅薯也差不多吃完了。
傳統的殺豬季節終於來臨了。
在鄉村，殺豬有著比過年更為重要的意義。
大多數人家，在農曆七月以後，就沒有油吃了。更不要說是肉了。
炒菜時，把鍋燒紅，直接放青菜，放鹽即可。
斷了幾個月油水的人們，終於可以在這一天大快朵頤。那種期待，可想而知。
再一個，樸實的農民們，在殺豬時，還會給肥豬燒上一柱香和幾疊紙錢，以告慰亡靈，保佑來年豬兒肥……
談了這麼多的豬草和豬，終於要說到肉了。
臘肉的製作，看似技術活兒，其實並不複雜。
第一道工序是腌肉。
要用鹽一點一點地抹在肉上，一定要抹勻。豬腿上，還要切口。如果不抹勻，鹽進不去，就會臭。
抹過鹽之後，就把肉放進一個大木盆里，腌7到10天。
在老家，家家戶戶都有一個大木盆。這個木盆有兩個作用，一是殺豬時，用來燙豬。再一個，就是腌肉。
肉腌好之後，再掛到燒柴的火坑上。
川東北山區農村，每家每戶，都有一個煤爐，一個火坑。
煤爐平時更多地用來給豬煮飯的。因為豬吃得多，用大的鐵罐煮，需要時間。所以用煤爐要多一些。
而火坑是燒柴禾的，大多用來給人煮飯和炒菜。
燒柴，火旺，速度也快。
當然，火坑還有兩個功能。一是冬天，一家人圍著烤火。烤火的時候，往碳灰里埋幾個紅薯或土豆。就是晚餐。
到了薰肉的時節，還可以用來薰肉。
當然，薰肉是有點講究的。
主要原料是柏樹葉。
南方的柏樹，不像北方的刺柏，葉子是圓的，沒有刺。
這種柏樹的葉子里，大概含有一種油脂成份。
點燃之後，會散發著白煙。
煙中有一股濃厚的柏樹的味道。
一連半月，每天晚上，家裡都要燒柏樹枝葉，直到將肉中的水分大部分烘乾。
這個時候，臘肉的表面呈現的一是種暗黑，並形成了一種保護層。
這樣的臘肉，晾到通風處，即便是第二年夏季，也新鮮如故。
其實，以現代的眼光來看，臘肉只是在那個沒有冰箱的年代裡，儲存肉類的一種方式而已。
時間久了，成就了一種獨特的美味。
在這裡還是厚道一點，不講臘肉的味道了。
也不上圖了。
因為，這樣整太殘忍了。
家裡有的，尚可拿出來吃上一盤兒。要是，沒有的呢？還不……
不過，也別太在意。
今天，這樣的美味，已經消失了。和古老的文明，和我們這一代人的童年一起消失了。
哦，差點忘了。我生於八0年代。在山裡，我們屬於扯豬草的一代。那個年代，我們的腦子裡，只有一件事是最重要的，那就是扯豬草。
因為，這關係到我們未來能不能偶爾吃上一頓臘肉。
我們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
心中只有豬草綠、臘肉香。
也許，這也是大地給我們的恩賜吧。
讓臘肉永久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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