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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味去哪兒了?

說到春節,人們總是習慣於說這是一個「傳統」節日。一說「傳」和「統」,就習慣於認定這是「傳」了幾千年「統」了幾億人的了。

春節是傳統節日沒有錯。但是由政府放假,全民隆重慶祝過春節卻還只是一百多年的事。袁世凱當民國總統期間的1914年1月,時任內務部總長朱啟鈐為順從民意,提請定陰曆元旦為春節,端午為夏節,中秋為秋節,冬至為冬節,凡國民均得休息,在公人員亦給假一日。統袁世凱批准,春節才有了我們今天的這種過法。因而如果從這時算「傳統」,就還只有一百多年。並且這種「傳統」也有中斷的時候。1934年,蔣介石發起新生活運動,提倡過陽曆年,春節不放假。春節放假的「傳統」只傳了19年就斷了。

從老舍的《我的母親》中可以看出,春節那天,在學校工作的老舍請了半天假回來看母親,母親一個人在家裡

才有一種幻覺,誤以為春節放假、全民慶祝傳了幾千年了。清爐冷灶的,老舍回家,待了不到一個小時又回學校,母親也沒準備什麼年貨,只是抓了一把花生給他:「去吧,小子!」

直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1949年12月23日,國務院規定春節放假三天,春節放假的「傳統」才得以恢復,至今傳了近69年。

可見,人們印象中的傳統節日實際是還是一個非常年輕的節日。

當然,69年足以影響幾代人,所以我們

春節以假日的形式存在,不能不說是社會生產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是人們對美好生活的需求意識覺醒的結果。也可以說是民主意識在民國階段取得的一個標誌性的成果。

春節有了假,慢慢地就有了「年味」。

年味從哪裡來這個問題說到這裡算是差不多了。

據我了解,至少在袁世凱之前春節是沒有放假的。我查閱過《袁枚年譜》,幾乎每次過春節時,袁枚都在外訪親探友,與文人們喝酒,沒有回家與家人團圓。在中國的古代,也許真正團圓的日子是在中秋節。從浩如煙海的古代詩文中可以看出這一點。

儘管如此,春節作為一種傳了近七十年或一百多年的傳統,確實已經形成了一種強大的民俗,特別是在建國後至八十年代初,這種民俗被演繹得特別有「年味」、特別有文化內涵。但到了上世紀八十年代中後期,特別是九十年代以後,這種年味慢慢變淡了。

人們常常自覺或不自覺地發問:「現在過年怎麼沒有年味了?」

「為什麼「年味」越來越淡了呢?」

首先來思考為什麼年味越來越淡。

農村有句俗話:「小孩子盼著過年,大人盼著插田。」大人指的是成年人。解讀這句俗話可以得知,小孩盼著過年是盼著過年的時候能吃好東西,吃什麼好東西?農村又有句俗話,叫:雞、魚、丸子、肉,海帶、蛋花、粉。這句由土菜名單組成的「俗話」,相當於一個豪華春節套餐的菜譜,釋放著人們對美好食物的強烈期盼。這「春節套餐」里包含的七個菜,再加上一個蔬菜就是八個菜。但蔬菜沒有入這份「菜單」,因為人們平時就是吃蔬菜的。這份菜單就相當於傳說中的「滿漢全席」,因為小孩子們盼望過年時能吃這麼一頓「滿漢全席」,所以對過年充滿了一種熱切的期待。那麼,「大人」難道不盼著吃這麼一頓「滿漢全席」嗎?當然也是盼望的,只是「大人」們更理性一些,想得更長遠一些,他們想的是這頓豪華套餐從哪裡來?一年的日子如何過,一年的肚子如何填飽,這才是最現實的問題。而小孩子是不考慮這個問題的,他們只知道過年了就會有「滿漢全席」,而平時就是吃蔬菜的。所以,「大人」們盼望的就是「插田」,搞好生產、抓好收入這樣的事。

但因為一年才能吃這麼一頓「滿漢全席」,所以在等待、準備以及享用的過程中,在把年豬(其實也是普通的豬,只是要養到過年才殺,並且不是每家每戶都有年豬殺)趕出豬欄的時候,在年豬被揪住耳朵扯住腳放倒在屠桌上的時候,在人們觀賞年豬被宰殺得從嗷嗷大叫到無聲無息的時候,在人們觀賞年豬被剁成幾大塊、被屠夫分給你生吃皮子油的時候,人們觀賞殺年豬比觀看一場真人真獸的大戲還過癮,在買菜、洗菜、切菜的時候,在買鞭炮、貼年畫的時候,在正式享用大餐之前吃邊角余料(一邊指雞雜、雞腳、豬雜等)的時候,在打糍粑、敬神的時候,年味就慢慢來到,在除夕的晚上或大年初的凌晨達到一個高潮。這就有了一種物質享受的巨大的幸福感,這種巨大的幸福感就構成了濃濃的年味兒。

歷史總是向前發展的,隨著經濟社會的發展,那個有著「滿漢全席」意味的神聖的「春節套餐菜單」已成為了人們開玩笑的談資,因為那個菜單里的任何一樣,或者全部,人們在平日的生活里輕而易舉就能吃到,已經成了「家常便飯」。比「春節豪華套餐」更美味的更多的數也數不清的美味佳肴也出現了,在平日里也不難吃到。所以,當人們面對這份菜單的時候,還有什麼幸福感可言?吃,已經不能再成為春節的幸福感的主要因素,甚至連因素之一也談不上。而「民以食為天」,當食不再有幸福感時,春節的「年味」自然也就淡了。

這就是我們年味變淡的一個根本原因。

物質文明進化的同時,人們的味覺、對物質的渴望、對物質的珍惜也就隨之退化了。

「年味」是農業文明時代人們最幸福的一種味道。就像有評論家評論的,我國的文學創作成就,包括獲諾獎的莫言的創作在內,都處在農耕文明時期,沒有進入工業文明的階段。就是寫工業題材文學作品的作家也非常少。五十年代佛山籍作家草明寫了一部分工業題材的作品,上世八十代以蔣子龍等作家讓工業題材作品曇花一現。除此之外,工業題材的作品雖偶有出現,但難成氣候。

而現實的中國也處於一個轉型時期,經過近四十年的改革開放,我國傳統的農耕文明的社會已經基本解體,農耕文明時代農村秩序的主要維護者是「族老」和後來的村支書。在農耕文明遭到破壞的時候,「族老」的權威也就從尷尬到煙消雲散。取而代之成為農村權威的是村支書。因為有一個強大的執政黨背景,村支書和鄉賢成為農村社會的權威一點也不亞於「族老」。

但上世紀八十年代以後的農村,村支書和鄉賢的權力被嚴重削弱甚至邊緣化,農村沒有權威了,暴發戶、土豪或惡霸執掌農村社會的權柄,鄉民雖然屈服於他們,但並不能對他們產生內心的敬佩感和信服感。

農耕文明已經解體,工業文明、現代文明還沒有建立起來。村人們生活在農村卻找不到傳統的精神皈依。沒有權威、群雄並起的鄉村沒有了傳統的良序。這是人們感覺不到年味的另一個原因。所以現在我們現在又呼喚「新鄉賢」的出現。希望一些退居鄉里的國家公職人員成為新的鄉賢,建立鄉村社會新的秩序。

年味變淡的第三個原因是儀式感、敬畏感、禁忌感的喪失。在民「以食為天」的傳統農耕社會,村民們到了春節前後,有許多約成俗成的儀式,這些儀式表達的是對來年新生活的嚮往與追求,對有可能破壞新生活的行為、語言的禁忌和約束,雖然有時是以迷信的方式存在,但同樣是正能量的,是積極向上的。這些儀式據我所知就有:

農曆臘月初八的臘八節,這天要吃臘八粥,要殺年豬,開始掛臘肉。因而,所謂春節實際上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從臘八這一天開始就拉開了序幕,一直要延續到正月十五,甚至整個正月,有一個多月甚至近兩個月的時間。在臘月和正月里,人們都充滿喜氣,都很講客氣,對言行有許多禁忌的。

臘八過去十五天後的臘月二十三要祭灶神,要以好酒好肉、燃燒紙錢、點燃鞭炮。這一天也叫作「小年」。過年的氣氛從這一天開始就越來越濃厚了。打糍粑、採購年貨、貼春聯、貼窗花,人們就開始忙碌起來。人們相互之間已開始拜「早年」了。

到了大年三十,儀式與禁忌就更多,八點左右要敬一次神,要吃砧板肉,要放鞭炮燒紙錢。通宵要守歲,大人要給小孩發壓歲錢。零點前後要吃年夜飯。禁忌也有很多,不能講老虎、豹子,因為這是兇猛動物,被認為不吉利。守歲時如果有人從外面喊你的名字你不能答應,因為很可能是鬼神,如果答應了這一年你就會死去。所以如果聽到有人叫你,你先要判斷是否真的有人叫你。是你叫你還是鬼在叫你。當然只有人在叫你,但你也是不能答應的。這天晚上大家都在自己家裡,不會外出的。所以如果這個晚上外出就與鬼無異。

小孩子吃了砧板肉以後,不可能整晚不睡,就安排他們睏覺。但睏覺不能說成「睏覺」,要說去「挖金子銀子」。吃年夜飯前要敬神,吃飯時怕說錯話,最好什麼也別說,但講究還是很多的。不能只吃身邊的菜,九個碗里的菜都要吃一點,叫吃個「四面八方」。不能掉筷子,這是大忌,如果吃年飯時掉了筷子,是這一年家裡有人要死的徵兆,一家人都會緊張,認為不吉利,整個一年都會心情不好,都會想著這事,提心弔膽的。

春節之前搞了大衛生,屋前屋後屋上屋下屋裡屋外都搞得乾乾淨淨,但到了初一這一天,就不能再搞衛生再動掃把。因為這一天是「掃把的生日」。這一天產生的垃圾也不能往外面丟,要保留在家裡。垃圾不要垃圾,叫「財喜」。

正月第一次走出屋外叫「出行」,要燒紙錢放鞭炮,朝東南西北四個方面拜各拜四拜。第一次出行要選擇一個好的時機選擇一戶好的爽快的人家。要帶禮物,人家也會打發你禮物,也必須接著的。春節出行是不能空著手的。當然,人們通常是不會亂走的,這也有一個規矩,叫初一崽初二郎初三初四拜姑娘,初五初六夥計嫂。即初一是兒子給父母拜年,初二是女婿給岳父母拜年,初三初是侄兒侄女給叔伯姑舅拜年,初五以後才是給領導朋友拜年。拜年可以拜很久,可以拜到二月青草發芽。

隨著農業文明的解體,這些習俗在短短二三十年內被淡化了許多,已所剩無幾。

沒有了對與天同大的食的渴望,沒有了種種禁忌、儀式,年味當然就越來越淡了,淡到只剩下了團圓這一意義。

年味沒了,可傳統的習俗還在,春節團圓仍是勞動了一年的人們最大的幸福與意義所在。人們依然是有錢沒錢,回家過年。

那麼,年味還是有的。只是轉移了,不是原來那個味兒了。

那麼,年味轉到哪裡去了呢?

首先是轉移到了車上。現在人們過年不再像從前一樣,一年到尾都在家裡,可以充分地準備。而是從天南海北回家過年。於是有了春運,有了一票難求,有了拼車,有了轉車,那大包小包的行車,那行色匆匆的人流,那擠得滿滿的汽車、高鐵、傳統火車、輪船,那來回奔波的滴滴出行,那些到處拉生意接人的黑車……這些返鄉的過程產生了許許多多的故事,每一個回家的人都有一個回家的故事,這些便構成了轉型社會的「年味兒」。儘管回家吃的那頓感年夜飯沒有什麼味,但這奔波回鄉的過程是蠻有味的。

年味去哪了?年味還去到了手機上。以前「初一崽初二郎初三初四拜姑娘」的拜年習俗,是要人親自前往所拜之人的家裡才能完成的。最早的時候估計還真的要拜上幾拜。隨著通訊的發達,人們拜年的方式幾乎每隔幾年都在變,先是變為電話拜年,不必上門了,打個電話就行,只需幾毛錢其。接下來電話不打了,改為簡訊拜年。這更便宜了,只要一毛錢。再後來,只要QQ拜年就行,現在大多數選擇了微信拜年,更方便,圖文聲像並茂。也不再分什麼初一初二了。在除夕前後,集中給所有親友拜年。

傳統的年味就是這樣,被新的現代文明所沖淡了。人們在感到極其方便的同時,也感到對傳統年味喪失的不適應。這種對現代文明的不適應,是人們對幾千年農耕文明的深深的懷念。這種懷念並不是對現代文明的拒絕。人們在懷念農耕文明的時候,也在接納新的文明。比如吃年夜飯,人們就不再局限於在家裡吃年夜飯,許多人選擇了在酒店吃年夜飯。拜年方式的改變更是新的習俗形成的表現。比如守歲,以前只是入鞭炮,做年夜飯,北方人包餃子。而從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開始,中央電視台的春晚陪著你守歲,春晚陪你快樂,你也快樂著春晚的快樂。春晚又成了新的年俗。

所謂「習俗」,並沒有幾千年不變的習俗,幾百年不變的習俗也是沒有的,甚至幾十年不變的習俗也是沒有的。習俗需要幾十年才形成,但剛剛形成就可能在悄悄地發生變化。習俗,也是一個不斷形成不斷變化的過程。舊年味的變淡就意味著新的年味的形成。習俗是社會生活的反映,習俗也有生命,習俗隨著社會生活的變化而不斷變化。變的是年俗,不變的是自然規律。年味淡了,不必憂慮,不必抱怨,因為你也在享受新的「習俗」。只是在享用手機的時候,不要疏遠了身邊的親人。

狗年新春即將來到,祝你狗年旺旺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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