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如何應對 「少子老齡化」 問題
最近看到幾篇中國學者們寫的文章，分析日本的 「
少子老齡化
」 問題，認為日本的 「少子老齡化」 問題日益嚴重，將決定日本走向衰退。文章為此給日本指出了一個方向：日本要走出國運衰退的困境，必須與中國友好合作。
我在微信群里與幾位群友討論這一個問題，覺得這幾篇文章寫的很不錯，但是有一種光著屁股笑別人的疑惑。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在 「少子老齡化」 問題上，我們中國的日子也不好過。以生育率為例，日本一位育齡女性的生育率目前是1.4，而我們中國是1.2，比日本還低，事實上一些大城市的生育率已經只有0.7。
我在我的 「徐靜波微博」 上發表了這一對比數據，已經有48萬人瀏覽，許多人開始第一次對於中國的未來產生了擔憂。所以，「少子老齡化」 問題不只是日本社會問題，同樣也是中國社會面臨的重大問題。
2017年9月，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宣布解散眾議院舉行大選。為什麼要舉行大選？安倍首相在記者會上說了一個理由，那就是 「
國難當頭
」。日本這幾年日子過得還是不錯，有什麼 「國難」 呢？ 他舉了兩個例子：一個是出生率越來越低，而老年人越來越長壽，所以 「少子老齡化」 問題是日本的第一 「國難」。第二個 「國難」 是北朝鮮的威脅，說北朝鮮又是研發核武器，又是發射彈道導彈，日本從未遭受過如此嚴重的軍事威脅。安倍因此給出的結論是：日本必須買武器，日本必須生孩子！日本的總人口是1億2700萬人，只是中國的十一分之一。雖然在全世界的排名位居第10位，但是在歐美國家集團里，它遠遠超過了英法德等主要國家，僅次於美國。加上國土陸地面積只有38萬平方公里，因此，日本不僅是一個人口大國，也是世界人口密度最高的國家之一。
日本戰後的第一次生育高峰，是在二次大戰結束之後的40年代末50年代初，大批軍人回到了國內，雖然每天都過得食不果腹的生活，但是並不影響他們的生命力，大批的孩子在這一時期出生，一家生下4、5個孩子不算是稀罕的事。這一次生育高峰，使得日本在進入70年代經濟高速發展期時，有了大批年輕的而且受過中高等教育的勞動力，助推了日本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日本戰後的第二次生育高峰期，是在上世紀的80年代。那時日本經濟處於最好的時期，戰後出生的那一批孩子開始當爸爸媽媽，於是日本在80年代的出生率，也保持了3.2的高比例。
但是，在90年代泡沫經濟崩潰之後，強大的經濟壓力和互聯網的發達，導致年輕一代婚姻觀的改變和興趣的多樣化，最終結果，是日本出現了 「
不想結婚、不想留學、不想買房子、不想要孩子
」 的 「低慾望
」 問題，這一個問題直接導致情人旅館紛紛倒閉，婚慶公司破產，家電銷量下滑，整個消費市場處於低迷狀態。唯一火爆的，只是手機的上網費是月月攀升。
日本厚生勞動省公布的人口動態統計數據顯示：2017年出生的嬰兒為94萬1000人，比歷史最低值的2016年還要減少3萬6000人，連續兩年跌破100萬人的大關。
日本厚生勞動省分析稱，少子化問題的加劇，主要生育年齡層的25歲-39歲女性人口不斷減少是一大原因。但是，單身貴族的增加更是主要原因。日本2017年結婚的情侶比上年減少約1.4萬對，創下戰後新低。而且日本平均初婚年齡大大推後，男性為31.1歲，女性為29.4歲。
還有一項日本人性生活調查數據顯示，一個月中沒有性生活的夫妻比例也創下了歷史新高，達到47%，說明有一半的夫妻過著無性的生活。問題還在於，收入越高的家庭，沒有性生活的比例越高。
日本人為何不願意生孩子？他們最擔憂的是養育孩子的負擔太重。現在日本一個孩子從幼兒園到大學畢業的平均教育費為1300萬日元（約78萬元人民幣），雖然理論上只是一位普通公司職員3年的收入。但是日本人普遍認為教育費太高，養不起孩子。其次是認為 「養了孩子，沒有自己的自由時間」、「很難與工作齊頭並進」、 「託兒所太少」。
上述這些原因，導致了日本的生育率是年年下降，目前只有1.4。
日本的國立社會保障人口問題研究所發表了一份《未來人口預測》調查報告，報告說，日本的總人口預計到2040年為1.0728億人，比現在減少2000萬人以上。而到2050年，總人口人口將跌破1億人大關，約為9700萬人，比現在減少30%。
出生人口的減少，將威脅到社會的發展。首先是勞動力人口不足，導致潛在增長力的降低和國內生產總值的縮減。其次是養老金等社會保障體制難以維持，降低國民生活水平。像日本一些城市，由於人口減少導致人頭稅收入減少，地方政府可能會面臨存亡的危機。
除了少子化問題，老齡化問題也嚴重困擾著日本社會。2017年的人口總數中，65歲以上老年人口約為3411萬人，佔總人口的27%。也就是說，三個日本人中，有一個是65歲以上的老人。而且，日本人的平均壽命不斷刷新本國紀錄，位居世界先列。日本厚生勞動省公布的2016年日本人的平均壽命，男性為80.98歲，女性為87.14歲。65歲以上的老年人的人口總數已經是15歲以下孩子們的2倍以上。少子化與老齡化的差距越來越大。
國立社會保障人口問題研究所的預測顯示，到2050年，老年人女性的平均壽命將會突破90歲，男性平均壽命達到86歲，活到100歲已經不是夢。家有老人是個寶，我們都期望長壽。但是，老年人的長壽，也導致了社會負擔的日益加重。一方面，繳納養老金的人越來越少，領養老金的人是越來越多。另一方面，老年人每年的醫藥費支出越來越多，國民醫療保險的窟窿是越來越大。
就拿國民養老金來說，如果一個公司職員從20歲開始交養老保險費，一直交到60歲退休，40年剛好交了800萬日元。日本國民養老金大概一年能領取80萬日元，按照日本人的壽命來說，活到80歲就是可以領取1600萬日元，正好是自己交的2倍。也就是說，國家要為你貼一半。如果活到100歲，等於國家要倒貼2倍。所以，日本現在領取國民養老金的年齡，已經從60歲延長到65歲，今後可能是70歲開始才可能領到養老金。這一結果，也使得許多的日本人年輕人不願意交養老保險費，因為他們擔心，等到自己老的時候，國庫里根本就沒有錢來支付自己的養老金。
2017年，日本國家預算中，用於社會保障領域的支出已經佔到32%，也就是說，國家預算中的三分之一，是用於國民醫療保險、養老金等社會保障體系的開支。
那麼，既然安倍首相宣布 「少子老齡化」 問題已經列為國家的第一大災難，那麼，日本政府將會採取哪些措施，來應對這一災難呢？
迄今為止，日本政府對於生兒育女提供了不少福利政策，譬如生一個孩子，政府補貼42萬日元（大約2萬5000元人民幣）的費用。如果不是難產，大約有一半的錢可以賺。孩子出生後，國家每個月給每個兒童提供1萬至1.5萬日元的生活補助，俗稱 「奶粉錢」，一直補貼到初中畢業為止。孩子看病也基本免費；為了鼓勵生育，減輕年輕人的負擔，政府規定在孩子多的家庭中，第一個孩子的托兒費用大概是每月5萬日元左右（相當於3000人民幣），而第二個孩子減半為2.5萬日元，第三個以後則是全免。
不僅如此，日本政府對於不孕不育的治療也採取補助政策。由於不孕不育治療在日本還沒有被納入國民健康保險的範疇，因此日本政府對於夫妻收入少於730萬日元（約合44萬元人民幣）、體外受精困難的未滿43周歲的夫婦進行特別的經濟補助，治療費用的80%由政府承擔。
日本政府已經把2018年列為勞動制度改革年，提出了一個勞動法修改案，目前正在遞交國會審議。這個修改案就是要大幅縮減勞動時間，基本消除加班，設置星期五下午3點鐘提前下班制度，大力解放企業員工和公務員的勞動強度，讓日本人有更多的時間去逛街泡溫泉，去談情說愛，早早回家去照顧家庭接孩子放學。
同時，日本政府還將對託兒所幼兒園老師增加工資補貼。鼓勵企業辦託兒所，讓女性走出家庭到公司上班。
對於老齡化問題，日本政府除了無條件地向全體老年人提供養老金之外，從2016年開始，還增加了護理保險的內容，過了40歲，人人都要繳納護理保險費，等到自己不能自理時，由政府出資僱人幫你護理。同時，政府還採取免稅和財政補貼的方式，積極鼓勵民間企業參與養老事業。
日本最近比較流行的一種養老方式是：政府通過補貼的方式，鼓勵企業建設養老院，這一類的養老院，入院的前期固定費用是1100萬日元（大約是66萬元人民幣），這筆費用包括夫妻兩人，是不可以退的。然後夫妻兩人居住在一個配有洗浴和單獨衛生間的單獨房間，每人每月繳納9萬日元（約5400元人民幣），一天包中午和晚上兩餐，同時養老院內的溫水游泳池、溫泉設施、網球場、健身房等設施和參加各種學習班都免費使用。
這種養老院費用的設定，是基於這麼一種狀況：你把現在的房子賣了，一套建成20年的2居室的公寓，一般可以賣到1500萬日元，足夠繳納入住養老院的前期固定費用。然後夫妻兩人的國民養老金，加起來也有十幾萬日元，自己貼一點，也足夠支付每月的生活費用。
雖然日本政府採取了一系列應對少子老齡化問題的措施，但是，生育率能不能達到安倍政府所期望的1.8的水準，目前還不得而知。可以說，解決少子老齡化問題，避免國力衰減，是一個任重道遠的問題。
文?圖/徐靜波
作者簡介
徐靜波，旅日媒體人。浙江省出身，曾擔任台灣女作家三毛的中國大陸著作代理人。1992年自費來日留學，東海大學大學院修士畢業。1997年，擔任《日本時報》副總編。2000年起，擔任亞洲通訊社社長。次年，創辦日文報紙《中國經濟新聞》。2010年，建中文新聞網站「日本新聞網」。2016年，開播喜馬拉雅FM「靜說日本」節目。1997年開始，連續21年採訪中共黨代會和歷年的「北京兩會」。著有日文版《株式會社中華人民共和國》、《2023年的中國》和中文版《靜觀日本》、《日本人的活法》等書，譯有《一勝九敗》、《一天拋棄成功》、《不死鳥》等。從2012年起，連續4年獲得新浪網和鳳凰網的「十大博客博主」榮譽。主要講演：日本記者俱樂部、日本商工會議所、日本新聞協會、日本經濟團體聯合會、東京都政府、自民黨外交部會、日本經濟研究中心、索尼、豐田汽車公司、三井物產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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