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一切都留不住，只是偶然還會想起

《偶然》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雲，

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訝異，

更無須歡喜－－

在轉瞬間消滅了蹤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記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01.

徐志摩這首《偶然》，寫於1926年，很可能僅僅是一首情詩，是寫給一位偶然相愛一場而後又天各一方的情人的，表達的是悲傷而不失優雅的分手。

這首詩由比喻構成，把自己比作一朵雲，把對方比作江河或大海。偶爾投影在了「波心」，但轉瞬間，就會消滅蹤影。

為什麼會轉瞬間消滅了蹤影？一則雲漂浮不定，二則水波也總因為風或因為別的什麼，動蕩不定。

所以，不必訝異，也不必歡喜。雲和水波的相遇，只是瞬間的偶然。

所以，詩人接著說，雲和水波的相遇，是黑夜的海上的相遇，雲有雲的方向，水波有水波的方向，剎那相遇，擦出火花，瞬間照亮彼此，但瞬間又各走各的路。

「你記得也好，最好你忘掉」似乎達觀，超脫。但在審美心理上，卻並非如此，「最好你忘掉」，其實是最不能忘掉。沒有一點超脫，沒有一點可有可無。

有的是現實的哀傷，是一個真實的人，執著於生活的人，執著於理想的人，在屢遭失意中唱出的歌。

憧憬與絕望，悲哀與瀟洒，奇妙地交織在一起。是一個純詩人的哀感。他的瀟洒與飄逸，也多半是他為了追求典雅的美，節制自己的感情而來的。

02.

這首詩的功力在於，徐志摩把一種常見的自然現象，升華成愛情的感嘆，並進而上升到人生的感嘆。人生的旅途上，美好的東西好像都不能久留，都只是偶爾的交會。

但即使是偶爾的光亮，即使是轉瞬即逝，也值得我們去追求。人生千蒼百孔，幸好還有曾經的偶然可以回味。

03.

徐志摩當年求職於暨南大學，校方以他的生活作風「孟浪」而不予聘用。今天，風流還是徐志摩重要的標籤。

人們常常忽略了徐志摩的才華，不論寫詩，寫散文，還是對於社會的觀察，徐志摩在他的同時代人里，都是佼佼者，尤其作為一個不可救藥的理想主義者，他有同時代人不具備的特立獨行、真知灼見。

在徐志摩和陸小曼的婚禮上，梁啟超先生和胡適先生，尤其是梁啟超先生，都在發言里「教訓」了徐和陸，大意是人生沒有完美的，我們應該在不完美里安於完美，不應該沒完沒了去追求什麼愛情。等等。

徐志摩溫和地回應，大意是他很清楚現實是沙漠，但他還是決意要在沙灘上種花，不屈不饒地追求美好的愛情。這個意思，他後來寫了一篇散文《海灘上種花》。

順便八卦一下。梁啟超先生確實從未離婚，對於原配夫人也很好，但好像並沒有阻擋他「拈花惹草」的熱情，而且每次艷遇，好像都向夫人報告，諸如今天偶遇一美女，對我如何崇拜之類。他的夫人好像也都無所謂。印象中梁先生好像納了妾，也許我記錯了。

至於胡先生，年輕時候就有一次婚外的戀愛，他是一個觀念上很西化的人，所以，就要和妻子離婚，結果，他的妻子用了一把菜刀，就讓胡先生打消了離婚的念頭，兩人一直白頭到老。但胡先生還是有地下的愛情，尤其是和一個美國女子的愛，好像長大二三十年。

徐志摩相信愛情，相信愛情和婚姻的高度統一，一旦不愛了，就一定要離婚。

這樣的人，有道德的潔癖，但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人在中國，僅僅因為離婚，就會被一般人認為是道德敗壞，或者是風流輕浮。

04.

前幾天和幾個年輕的朋友聊起梁、胡、徐，他們說對於婚姻，對於愛情，有點失望了。

他們失望的，不是婚姻、愛情，而是想不到愛情和婚姻，在浮華的塵世，其實很難圓滿，更難長久。

但是，還有偶然可以回味，也不必失望。

05.

但是，一切的偶然又好像是必然。不是嗎？

－END－

＃聊一聊＃

「你記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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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瑜

配圖｜選自堆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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