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世》:生死之外,人間無事
《人間世》是一部10集的紀錄片,從2014年冬天開始,攝製組進駐上海各家醫院,用兩年的時間,蹲點拍攝,跟蹤記錄。
我第一次看到這個片名的時候讀成了「人世間」,我曾一度迷惑,為什麼叫「人間世」,如此拗口。後來知道,《人間世》是記錄莊子思想的一部書,莊子在此討論:如何應付艱難世事。大概,這正是這部紀錄片追問的命題?有什麼地方可以將苦痛、掙扎、生死、失去、無能為力最為集中得呈現出來,在我的認知中,大概就是醫院。
在這10集里,有重症搶救、120急救、公民器官捐獻,有一個年輕癌症媽媽的抗癌日記,更有臨終關懷……幾乎,每一集都讓我淚目,甚至泣不成聲,這些醫院裡的生老病死絕不是鏡頭中那個陌生人的故事,我們每一個人都會面對。如何應付艱難世事?莊子說:「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
一、這世界如此美好,我要努力地活下去
「人生就像打撲克牌,難免抽到幾張爛牌,而有些爛牌一拿到手就已經知道輸了。」
張麗君, 26歲,漂亮,溫柔,臉上永遠掛著笑,剛結婚一年,懷有身孕,卻抓到了癌症這種爛牌。
七個月時,她剖腹產生下寶寶,開始化療。她和老公調侃,醫療水平太差,美國大片里我這病早治好了。
她滿心希望可以手術,然而檢查報告出來,是胰腺癌晚期。醫生對家屬說:已經沒有手術的必要,化療只是姑息治療,還有什麼心愿盡量去滿足吧。換句話說,張麗君已經沒幾天好活的了。
聰明如她,怎麼可能瞞得住?她準備出院了。她笑著對攝製組說:你們不會看到我很痛苦的樣子,我已經想好我怎麼死了,要麼死在溫暖的家裡,要麼死在一個美麗的地方,我會和老公一起去旅行。
她回到家,開心地說:家裡真好,有溫暖的被窩可以鑽,有大電視可以看。
兩個月後,她的頭髮掉光了,腫瘤已經肆虐地在她頭上突起,壓迫眼部神經,一隻眼睛失明。而此時,她的寶寶才剛從醫院的暖箱回家。她老公哭著說:孩子剛回來,我老婆就看不見了。
但,可愛到讓人心疼的張麗君說:我老公弱爆了,至少我另一隻眼睛還是好的。我現在要珍惜自己所有的能力,包括聽,包括說話,包括大腦正常的思維,是不是挺棒的!
她為了孩子在她死後感受到母愛,為孩子錄了18年的生日寄語。
她如此堅強,如此樂觀,如此美好,美好到死神都不忍奪走她。我欣喜的看到2017年的一段視頻,張麗君依然活著,她頭上的腫瘤消失了,頭髮也長了出來,她感謝所有愛她的人,她要看著孩子長大,陪老公變老,回報父母公婆。
這個不屈的女人創造了生命的奇蹟,她說:這個世界如此美好,我要努力地活下去。
二、器官捐獻——成全生命的意義
當一個生命走到盡頭,是否一切都將隨風而逝?
剛剛從成都來到上海華山醫院才8 天的焦俞,終究沒能走出醫院,將自己的生命定格在了 25 歲。年屆花甲的父母在極度的悲傷中,清晰而堅定地捐獻兒子的器官。
我記得焦俞的爸爸說:人死了變成灰燼,不如將器官給需要的人。焦俞的親人說:我們這個家庭太痛苦了,不希望這種痛苦發生在別人身上。這樸素的善良使他們捐出了焦俞的肝臟、肺臟、兩個腎臟和兩個角膜,拯救了4條人命,讓兩個人重見光明。遺憾的是,活體捐獻必須在4-6小時內完成移植手術,北京有需要心臟移植的病人,因為醫生和家屬只能搭乘民航,時間來不及,焦俞的心臟最終沒有使用。如果有綠色通道,本可以再拯救一個人。
2015年,中國全面禁止使用死囚器官,公民自願捐獻是器官的唯一合法來源,這意味著器官移植的希望不在監獄而在醫院,這一年,中國有2766人在生命終結時捐獻了自己的器官。截止片子拍攝完成,中國公民器官捐獻志願者登記人數僅為7萬人。然而,等待器官移植的人卻遠遠超過這個數字。醫生說:每年由於重型肝炎等不到肝源而死亡的病人大約佔不到20%。片子的結尾,閃過的是很多等待各種臟器捐獻才能救命的患者,有的人甚至等待長達7年,然而更多的人因沒能等到離開了人間。
這背後,是中國傳統倫理的觀念制約,是器官無法及時送達的體制制約,需要整個社會對器官捐獻的覺醒和自覺。
當我們追問生命的意義時,是否意識到,當我們平凡的一生逝去,還能讓別人重獲新生。然而,我也自問,我是否能夠做到?
三、折翼天使——病魔不會放過的孩子
孩子,總是代表著生命力,那本該是一顆嫩芽破土而出享受陽光雨露茁壯成長的代名詞。然而,有些孩子小小的身軀里卻駐進了病魔的種子,在生命剛剛開始的時候就命懸一線,生死未卜。
范昱澤,4歲,患有神經母細胞腫瘤,並且已經轉移到了骨髓。聽都聽過的病吧?怎麼這個世界會有這麼多的疾病,怎麼癌症如此猖獗?這種癌症極為兇險,五年生存率不到30%,腫瘤的發病部位十分隱秘,一旦確認幾乎就是晚期,手術切除也具有極大的難度。
范昱澤的爸爸說:第一次檢查結果出來的時候,淚流滿面,孩子還一直問爸爸你為什麼哭。
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種殘酷,在一個4歲孩子面前,他那麼天真可愛,完全信任父母,但卻被判了死刑,你要如何強顏歡笑對他撒謊?
為了手術摘除腫瘤,范昱澤已經進行了四個月的化療。手術前,醫生找父母談話談及手術的風險:術中可能血管斷裂,可能需要摘除腎臟,可能腫瘤蔓延根本切不幹凈,可能孩子無法從手術台上下來…….你不必為人父母,僅聽聽這些字眼就已經渾身癱軟無法站起來了吧?然而手術卻是唯一的選擇。
但,手術進行得非常不順利,小朋友幼小的身軀里,內臟和腫瘤挨得太緊密,醫生開了刀卻被迫終止。
王天奇,5歲,惡性腫瘤引起併發症腎衰竭。但腫瘤種類的確診是醫生面臨的一個難題。手術取活檢是確診的唯一辦法,手術需要麻醉,而腎衰竭也許無法承受麻醉。原發病和併發症出現如此大的矛盾,王天奇的父母被逼到了死角。但,不手術,連治療都無從下手。王天奇的父母在手術單上籤下字時,他們不知道兒子是否能活著出來。
王天奇是幸運的,他挺過了手術,挺過了術後兇險期,片子的結尾,小傢伙恢復得不錯,終於看到他父母開心的笑臉。
而范昱澤還需要繼續化療,等待第二次手術的機會。
醫學給了人類挑戰病魔的力量,但依然有很多疾病無法攻克。「有時治癒,常常幫助,總是安慰。」這是長眠在紐約東北部的撒拉納克湖畔特魯多醫生的墓志銘。每一個走進醫院的人都希望治癒疾病,但醫生不是神,治療可能是一個隨時停擺的過程,我們需要突圍,但也需要明白——醫學的邊界。如此,也該明白,生死之外,人間的磨難都是活著的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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