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彪二弟林向榮犧牲前後
文/朱岩
前些年曾出版過一部叫《林家三兄弟的不同歸宿》的書，講述了林彪與林育英、林育南兩位烈士的各自人生道路。然而這兩位烈士畢竟不是林彪的同胞兄弟，而僅僅是同族的堂兄而已。不過林彪的同胞二弟林向榮倒是解放戰爭中太原戰役時犧牲的一位烈士，雖不及那兩位堂兄聲名顯赫，但也有過一整個英雄的人生道路並且死得光明正大。
四兄弟中林向榮是投身革命又一人
林彪之父林明卿有過六個子女，最大的和最小的都是女兒，中間是四兄弟，他們從大到小分別叫慶佛，育容(林彪)，育菊(林程)，向榮。這四兄弟字型大小按照「正、大、光、明」四字排序，林彪字「祚大」，而林向榮字「祚明」。林彪與林向榮都與其母親容貌相似，但二人性格卻迥異:林彪沉默文靜，而林向榮活潑好動。大革命時期林彪就離開家鄉南下廣州成了黃埔軍官學校的四期學員，此後長時間沒有和家人聯繫。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前夕也就是1937年初，大弟林育菊曾經到了延安並見到了二哥林彪，林彪時任紅軍大學校長，他向大弟介紹了全國的革命形勢並且送給他一份「紅大」的招生簡章，讓他帶回去廣為宣傳，使家鄉的青年前來投奔革命。正在家中的林向榮知道了二哥的音訊特別是看到這份簡章後欣喜異常，立刻表示要去延安報效革命，他還召集了另外幾個青年一行9人一起上路，其中還有林彪的侄子林欣然，外甥陳得之。1938年林彪去蘇聯病休之後，林向榮已成為了紅軍大學後身抗日軍政大學的四期學員。他畢業之後分配到晉察冀邊區第三軍分區。到解放戰爭開始之後的1946年6月，林向榮已經擔任晉察冀軍區獨立第五團的團長了。當時我父親朱卿雲是他的搭檔，該團的政委。從1941年起他就與我父親並肩戰鬥。林向榮擔任團長後，他們一起率部參加了解放石家莊、綏遠、天鎮、豐鎮、應縣、集寧等地的戰鬥。平津戰役時他們團參加了張家口戰鬥，從山洞裡生擒了敵軍271師師長張進修和副師長梁超。此役僅僅用了16個小時，卻在全縱隊創造了首次殲敵一個整師的記錄。1949年2月，他們所在的華北軍區第一縱隊第二旅在順義改編為第二十兵團第66軍第197師，父親任師政治部主任，林向榮則任該師590團的團長。
出師太原志在必得
這時遼瀋、平津、淮海三大戰役已經勝利結束，渡江戰役在即，解放戰爭已經到了最後取得全面勝利之時，66軍奉命參加解放太原的會戰，以便最終徹底解放全華北。66軍於3月12日出發，經歷了其在解放戰爭中最長的一次行軍後，3月20日到達太原北郊。
◆林向榮
太原是閻錫山經營了20多年的老巢，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再加上多年不間斷地施工，形成了縱深達五六十里，前後共設有三層的所謂「百里防線」，其中包括「三大要塞」，「四道核心」，「五列屏障」等，其間築有5000多個堡壘，配置了600多門大炮，有八萬四千守軍，還有千餘名投降後被其收編的日軍骨幹。城內的兵工廠可以不斷地提供彈藥給養，還有陳納德航空隊直接參戰，靠著這些資本，閻錫山認為這是個名副其實的「金城湯池」，命令部下血戰到底。
我軍審時度勢，調集了一切可以投入的部隊，包括18、19、20整整三個兵團，加上第7軍，還有軍委第1、2、3炮兵師等部隊，成立了以徐向前為司令員兼政委的太原前線指揮部，中國人民解放軍副總司令彭德懷也親臨現場指揮。
◆1946年6月，河北順平晉察冀軍區獨立五團領導合影。左坐者為團長林向榮，右坐者為作者父親朱卿雲。
4月19日晚，66軍進入發起進攻的陣地，準備拂曉開始行動。半夜裡197師陣地前面陽曲鎮的守敵71師212團(欠兩個連)在團長的帶領下全體主動投誠，於是197師兵不血刃佔領了陽曲鎮。次日早晨3時，197師從陽曲鎮出擊，直撲設在黃花園、溝南的敵暫編39師師部，當場擊斃了試圖頑抗的敵師長劉鵬翔。全師乘勝向敵縱深發展，向南攻佔了古檀、新店，接著與198師會合，繼續沿鐵路向南橫掃。經過兩個小時激戰，又連克七府墳、十里鋪、新城鎮車站和鍊鋼廠的敵據點，在這些戰鬥中先後殲滅了敵第46師一個團和27師89團。
苦戰化工廠英勇犧牲
部隊繼續向化工廠進攻，這是敵人北郊防線的核心據點。就在此時，戰場上出現了蹊蹺的情況。對面的敵人打出了白旗，並用擴音機喊話:「我們同意休戰，請貴軍師級長官前來商談受降事宜。」
據先期偵察，這裡正是敵軍刻意經營之處，他們能輕言放棄嗎？然而戰場上臨機處置時，又不得不考慮敵軍投誠的可能性，如果強行攻擊，整個部隊也會招致不必要的損失。我父親作為師政治部主任，下面就有敵工部的設置，專門負責出面接洽受降事宜。綏遠戰役中他曾和師長成少甫一起深入虎穴談判，以後也多次成功地這麼做，解決了一個個難啃的骨頭。如果這次首長們研究同意的話，他肯定會前去。
正在此時，林向榮團長主動請纓，他認為敵人完整投降的可能性不大，不應讓師領導冒險前往。他表示應由他帶領一排人前去試探，萬一敵人施展詭計我們也能隨機應變，利用地形靈活反擊。即使是正面強攻本來也應採取這種做法嘛，反正總要有個突擊隊前行。他帶隊前往還可兼做受降的準備。他說得句句在理，師領導同意了他的意見並叮囑整個部隊：隨時準備出擊接應！林向榮與其警衛員各自騎在馬上，走在最前頭，去探虎穴。
◆1948年10月，晉冀軍區獨立第二旅五團領導在進軍綏遠途中。右一為團長林向榮，左一為作者父親朱卿雲。
他們這一行人出發了，這段時間好像特別漫長，大家的心裡也忐忑不安，突然間，敵人陣地那邊響起了猛烈的槍聲，果然有詐！大部隊隨即出擊接應，但立即被敵軍密集的火力所阻擊，傷亡嚴重，不得不停止進攻。到了21日凌晨，上級指揮部調來了炮兵增援，197師在炮火的有力支援下，採取兩面夾攻的打法，經過一個多小時的苦戰，完全摧毀了化工廠的敵人工事，殲滅了守敵，從而也突破了北郊工廠區的防線，接著諸如機床廠、皮革廠、修造廠、毛織廠、窯廠等一個個據點的敵人很快就被分割包圍、消滅。197師按照預定目標肅清了環城鐵路以北、大北門以東、卧虎山以西的外圍之敵，全面控制了北郊工廠區一帶的防區。
再來看看林向榮和他那一排人的下落吧。直到解決了化工廠那個據點裡的敵人之後，大家才發現，敵人有意把他們引到了一個三面受到交叉火力威脅，又無險可守、無有利地形可利用的一片「絕地」中。看來這伙敵人的胃口不小，想在這裡重創我大部隊並結束我一些高級首長的性命，太陰狠了。據一個僥倖生還的戰友說，雖然面臨絕境，林團長仍試圖反擊，交火中他的警衛員先中彈倒下，就在團長上前救護時，也被機槍子彈擊中，當場犧牲。
林彪當年忍痛做出高姿態
出征太原前，當部隊還在順義時，林彪還曾把林向榮接到北平城內住了幾天，這是他們兄弟參加革命後的首次長聚。林向榮回到部隊後說，哥哥看到他的成長十分高興。還勉勵他今後更加努力學習勇敢戰鬥，爭取再立新功。沒想到這竟成了他們的永訣，他犧牲時還沒有結婚。
師領導得知此事十分震驚和痛心，主持師政治部工作的父親更為失去這位多年相伴的戰友難過至極，在某種意義上說，是林向榮的挺身而出解救了他。由他起草的師黨委發給林彪的慰問信中，全體領導向林彪表達了哀悼痛挽之情，並且檢查了自己方面過於大意對同志愛護不夠的責任。林彪很快就回了信，他沒有怪罪任何人而是只用簡短几個字表達了自己的態度：為革命而犧牲完全應該，這事完全可以理解！他當時這種坦然、大度的處理方式令所有人感動不已。
的確，在那場空前慘烈的太原戰役中誰也不會退縮，並且誰也說不準自己會不會犧牲。第二天，林向榮590團的政治處主任吳俊覺也壯烈犧牲。而我父親雖然躲過了這一劫，但更大的危險降臨了。他在一次夜戰後正在睡覺突然被叫醒，他當時還說「別吵，我太困了。」這時陳納德航空隊的炸彈已帶著呼嘯聲下來，他看了一眼手錶計算時間已來不及出屋，就順勢把那床三斤重的棉被捂在了頭上，三天後重傷的他醒來才知道周圍的同志都已犧牲，是厚厚的棉被救了他的命。
◆解放軍向太原城北工業區發起攻擊，林向榮所在部隊參與了作戰。
艱苦的戰鬥終於現出了勝利的曙光，4月24日5時30分，太原戰役總攻打響，197師589團一營教導員葛和睦高舉著一面滿是彈孔的紅旗奮勇衝鋒在前，率領兩個連隊冒著槍林彈雨把這第一面勝利的紅旗插在解放的太原城頭上，他們團被授予「登城先鋒團」的光榮稱號。整個太原戰役我軍陣亡人數高達四萬五千人，超過了全國任何一次攻城戰役。這一勝利是所有像林向榮那樣的烈士們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
林彪後來一直未將二弟犧牲之事告訴自己的父親，總是說他出國學習去了，不料林立果17歲時在爺爺面前不經意地說了一句，「我二叔1949年就已經在太原犧牲了……」老人頓時崩潰了。
「文革」時期舊事重提用心險惡
不料到了後來「文革」時期，徐向前元帥被打成了「二月逆流」黑幹將，當年林向榮犧牲一事又被林彪一夥重新提起。1967年3月29日徐向前被宣布接受審查。4月1日上午，葉群對吳法憲等人說：「林總的親弟弟林向榮同志死在太原戰役中，據說他的死很蹊蹺，你們要為首長分憂。」 李作鵬又傳達葉群的話說：「首長認為，徐向前在太原戰役之前和彭德懷的接觸不是偶然的，可以專門審查一下彭德懷，去秦城調薄一波來問，趙爾陸已死，周士第還在，可以問周，聶榮臻也是前委的人也要問到。」林彪一夥布下了一張大網，要藉此事大整一批老幹部，而徐向前本人當時毫不知情，周恩來也不知道這件事，就連江青、張春橋也不知道。
1967年4月8日，外調工作組回來向葉群、吳法憲彙報:「林向榮死於機關槍子彈，左前胸和腹部各中彈一枚，當場犧牲，沒有後背中彈的記錄。」由此看來並無可疑之處。4月11日，中央召開批鬥徐向前的會議，吳法憲等人質問徐向前此事，徐帥勃然大怒，回答：「這是早有定論的事，你們又翻騰出來居心何在？」會場一片混亂。周恩來當即制止再議此事。江青也問吳法憲:「這是誰讓搞的專案？中央一專、二專怎麼不知道？富治同志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總理也不知道，你們為什麼不請示中央？不上聯席碰頭會？」葉群說：「這是一件和彭德懷有關的事，林總事前知道。」
武漢「七二Ｏ」事件也即陳再道事件之後，林彪一夥迫害徐向前同志的行徑達到了頂點，但毛澤東7月30日表態：「徐向前還應繼續擔任軍委文革小組組長。」周恩來轉達說：「根據偉大領袖毛主席提議，向前同志還上天安門。」但到了9月13日，黃永勝又批示：「徐向前對於林向榮之死不能說完全沒有責任。」於是，審查小組繼續追查此事。
◆華北烈士陵園林向榮墓。
10月18日，八屆十二中全會期間，毛澤東對林彪說：「戰爭年代誰家不死人？我的兩個弟弟都死了，他們也都是烈士嘛。」林彪於是表態:「主席一門忠烈，是我們的表率。」林彪死後，毛澤東對周恩來、徐向前說:「林彪、葉群他們搞了一個專案，我事前不知道，總理也不知道，是江青告訴我的，我早就說過戰爭年代誰家不死人？我的兩個弟弟、六個親屬都死了，我還能找誰去查？這件事一風吹了，不準再提，都是林彪背著我搞的。」至此，這事才算完全平息。
我父親朱卿雲是河北順平人，1937年10月參加八路軍，曾任國防科委政治部主任，石家莊高級陸軍學校政治委員，2007年逝世。
父親生前總說：「我將來最終要和這兩個戰友去作伴，一個是我的入黨介紹人，另一個就是林向榮，他們是我一生永遠不能忘記的人。」現在他們已全都安息在石家莊華北軍區烈士陵園裡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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