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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永朝:互聯網重啟人類認知,確定性世界正在崩塌

南風窗

要接受智能機器是人的一員,以及他們之間的共生演化,就很難用過去的知識體系去思考。換一種知識體系,這就是認知重啟。

大數據、共享經濟、區塊鏈、人工智慧,這些充滿科技感,以及那麼一點神秘主義的名詞,正在重新改變互聯網的遊戲規則。同時,也在瓦解和重塑一切沉浸其中的人的身份。

身處互聯網的巨浪之中,我們不僅僅要樂於追趕潮流,更應該重新定義、重新思考習以為常的概念,比如事關財富和階層的 「財富」、「商業」、「市場」、「交易」 ,甚至是更遠大的「人類」、「時代」。

不過,「詩意地棲居」或許才是互聯網本該為人類帶來的終極體驗。日前,《南風窗》專訪了被稱為「跨界思想家」的段永朝。

他是中國「數字論壇」發起人之一、中國計算機學會高級工程師,擁有三十年IT及媒體從業經驗,現為財訊傳媒集團首席戰略官、阿里巴巴商學院特聘教授。他認為,當下的互聯網正面臨著「認知重啟」,未來很漫長,但近在咫尺。

段永朝

互聯網周期論

《南風窗》:你多次說到互聯網的發展有周期可循,從門戶時代、搜索時代到社群時代,我們即將進入哪一個周期或者時代?互聯網會一直停留在社群時代嗎?

段永朝:周期的說法也只是對過去20多年的歷程做了一個概括。我把互聯網發展分成三個周期,第一個是門戶時代,信息堆積如山。第二個是搜索時代,第三個是社交時代。這三個周期大概每一個長度是7年。

20年前甚至有個說法,互聯網7年等於過去100年。現在我們正進入到第四個周期,智能時代。其實你看,互聯網的起點是1994年,經歷3個周期,正好是過了21年。第四個周期是從2015年開始的。

《南風窗》:門戶時代、搜索時代和社群時代這三個時代,對互聯網企業的商業模式分別提出了什麼樣的不同要求?

段永朝:商業模式的話,第一個時代是以門戶為主。第二個時代是搜索時代,經歷了.com泡沫後,積聚了能量,人們開始對信息獲得的渠道感興趣,電商也是在這個時候崛起。第三個是移動互聯網,通過手機終端,社交媒體興起。第四個階段,現在模式也不是很清晰,我認為有一個革命正在孕育之中,就是區塊鏈。

比特幣不能被玩壞

《南風窗》:比特幣是一種基於互聯網技術的虛擬貨幣,也是當下的大熱門。你怎麼看比特幣?

段永朝:比特幣剛開始出現是2008年,技術支撐是區塊鏈,用區塊鏈的方式來組織的。區塊鏈是一個底層的支撐技術,有更大的寓意,不是數字貨幣能夠覆蓋的。

區塊鏈是賬戶系統的構建方式,狹義上是構建基於數字貨幣、代幣的賬本,覆蓋了交易行為、經濟活動,特點是分散式。

廣義上它包容全部人的行為,未來賬戶體系不是基於經濟的體系,而是基於人的交往的賬戶體系。我們點一個贊,轉發一個圖片,相互有個行為,都可能在區塊鏈中留下記錄。

我認為它是未來整個社會結構的基礎設施,怎麼想像都不為過。人的生活、組織方式都將因此改變。

比特幣的種類很多,有幾百種,數字貨幣將來是比較好的嘗試。我對現在的玩法很擔心,因為大家都看到了區塊鏈的增長潛力,大家都在涉足研發應用,可能導致形成區塊鏈孤島,彼此之間沒有互聯互通,區塊鏈大有被玩壞的可能。

不確定的世界

《南風窗》:你強調「認知重啟」,對工業時代的「確定性」發出質疑,那麼我們該如何理解充滿「混沌」的互聯網時代?如果說工業時代的經濟學、社會學等學科都已經無法詮釋互聯網,那麼我們需要什麼樣的學科?

段永朝:簡單說,互聯網到了第四個周期,大家都有一個感覺,就是張力和撕裂感越來越強烈,大家很惶恐。特別是前年,阿爾法狗給人們帶來的心理上的衝擊,非常大,人們都在思考人和機器的關係。

第二個,大家又感覺很困惑,特別是虛擬現實,改變了我們的感官界面。這兩個情況加起來,最後人們怎麼面對未來,就是一個大挑戰。

面對機器存在一種思想——機器終歸是人發明的,逃離不了人的掌控。但是有人文背景的人表示憂心忡忡。這麼深刻的問題激發出來了,然後就有一個根本的問題,我們的方法論、認識論的框架並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

人們總是覺得,一定要腳下踩著堅實的土地,手裡抓著扶手,才能搞清楚這個世界,這是比較可疑的事情。

我們要面對的基本問題是人和機器的關係,要接受智能機器是人的一員、以及他們之間的共生演化,就很難用過去的知識體系去思考。換一種知識體系,這就是認知重啟。

而且需要從幾個層次去理解。首先,工業時代的學科體系不足以解釋未來,因為它很難把新的東西納入到過去的框架中。

第二個,問題出在要構建未來的知識體系,不能沿用過去的方法。因為要面對的是深層的挑戰,不能靠打補丁。

第三個,我們很多基礎假設都已經發生了動搖。這些層次集中到一點,就是確定性世界的崩塌。

《南風窗》:80年代流行過一陣子未來學,你認為它能解釋不確定的世界嗎?

段永朝:寄希望一套理論能給我們確定的東西,都不可靠。我們不可能期望對未來有一個乾淨、漂亮的理論體系,像工業時代那種一套學說包打天下的局面,永遠喪失了。如果將來有一種未來學,也不是和未來長得一樣了。

《南風窗》:後現代的哲學家,像德勒茲、鮑德里亞、詹明信的理論,是否能夠作為互聯網時代的註腳?

段永朝:他們也只是一個腳手架,他們理論比較突出的方面是解構、批判。優點是對過去的耳熟能詳的這套方法進行不留情面的批判,瓦解了我們對知識信仰的組成部分,雖然他們把舊的都敲碎了,但不是建構。

建構這件事也是他們所批判的。他們不願意蓋房子。後現代的思想家有什麼用處?在於讓我們保持警惕,對過去的知識體系保持批判的張力。

互聯網越來越無趣?

《南風窗》:最近國外也有不少聲音,反思現在的互聯網比起「搜索時代」無趣得多,我們被動地接受演算法為我們量身定製的信息,真正做到了「只看到想看到的東西」;大數據的相關性也往往導致了歧視。如果說工業時代甩出了靈魂,那麼互聯網時代就真的更在意「靈魂」嗎?

段永朝:從工具意義上來講,智能工具已經走到了它的反面。就像80後,有幸或不幸生活在互聯網時代,被叫做「互聯網原住民」,經受著互聯網的洗禮,但是我們沐浴在偽互聯網之中。

今天的互聯網不是在真空產生的,它跟傳統的工業社會同步而行,在商業倫理和行為上行走在工業時代的延長線上。比如用戶畫像、精準營銷,都沒有和過去脫離干係,它扮演著傳統資本主義的得力幹將。

我們今天的互聯網屬於前互聯網。

《南風窗》:在互聯網的「下半場」,中國人是不是有機會真正與互聯網時代對話,我們可以從哪些角度來表達?

段永朝:下半場這個詞,我一開始就不喜歡。最早好像是王興(美團創始人)提出來的,還是一種商業套路,我就「呵呵」了。

當然,周期論、階段論還算是一種方便法門。當假設一件事情有上下半場的區隔,我們就可能期望下半場對上半場有什麼繼承或是根本區別。

上下半場,我們會指望風水輪流轉,一代梟雄已經老去,該我們披掛上場。商業層面也許成立,但思想上沒有新東西。

從總的方向上,互聯網會掀起越來越強的波瀾,將會走到核心地帶,激發人們的思考,不管他什麼職業:第一,我們活在這個世界上到底意義是什麼?貧乏還是富足?這個問題不可能消滅,是要重新面對的基本問題。

第二,感受界面發生巨大變化,虛擬現實、人工智慧進入生活,打破了實在感,我們自己很難分辨現實和虛擬。

這種情況帶來人格的分化,多重人格、多種情緒表達方式,有時那種猙獰面目自己都感到吃驚,促使人們深度思考。不是說每天假裝思考,而是通過日常生活讓大家往那個時代去找。

中美互聯網不可比

《南風窗》:有人說,中國互聯網產業正在對美國「彎道超車」,比如移動支付、社交遊戲、線上線下融合等,你認為真的如此樂觀嗎?

段永朝:現象是存在的,但不是彎道超車,中美互聯網不可比,不具有可比性。基因不一樣,土壤不一樣,發展路徑不一樣。硬要比,不是誰來超越誰的問題,那樣太過狹隘,而是應該問,為什麼會有這個區別?

兩年前就有諮詢公司跟我要來談這個話題,我就說沒什麼,兩個國家就是不一樣。我們要更多研究為什麼,要從文化土壤去了解。

美國的互聯網建立在成熟的工業底座之上,追問世界本源,表達為對未知世界的探索,矽谷的人試圖去探索外太空,移民火星,這對他們來說是一件重要的事情。他們駕馭、把握世界的出發點,就是世界是迷人的、值得探索的,是所有創新的源泉。

中國的互聯網,實用的色彩非常明顯,人從哪來到哪裡去,不感興趣。中國人對沉思從未表示過強烈的慾望,他想的是好用不好用、好使不好使。主要是嬉戲、娛樂的興趣,中國人樂於把互聯網結合在生活里。於是就各種套路和玩法,體現為模式創新。

文化土壤不同,方向大相徑庭。未來有沒有可能彼此借鑒和融合?美國人當然不能忽視,中國有龐大的用戶群體,充滿激情的現實主義者,以及非常有效的互聯網模式的試驗場。

一個產品要能承受得了中國人的模式,就能接受全世界市場的考驗。

「詩意地棲居」

《南風窗》:中國的科幻小說,從鄭文光到劉慈欣,本質上都是工業時代的產物,我們似乎還沒有「賽博朋克」的代表作。但對於美國人來說,「賽博朋克」都已經過去了,如今科幻小說的主題更多是「平權」而不是技術,而且人們在命名科幻小說上也已經失語。你怎麼看待這一現象?

段永朝:科幻這件事情,人類進步重要的標誌,要有想像力、好奇心。我的隱約感受是科幻似乎是一種道具,現在拿作品當道具,一是科幻的道具,很像是批判現實、魔幻現實主義的文章,對於人的權利的提醒。

二是從我自己來看,他們極度缺乏對未來的想像力,這是很糟糕的事情,當我們科幻寫作的時候,都是希望對某些基本的物理定律、人際關係、社會形態、倫理道德有一些放誕無忌的想像,可是你飛得太高,跟我們過去的文化血脈沒有一種千絲萬縷的紐帶,我對這種作品就不是很欣賞。

好的科幻是既要打開想像,還要有很深層次的關切,關切長時段里人的命運的焦慮。

《南風窗》:我們看到的現實是中國階層分化也在加劇,那麼互聯網創業還能成為逆襲之策嗎?還是說,現在的互聯網,越有資源(關係、資金)的人越容易創業成功?

段永朝:我們要問一個問題,什麼是成功?還有「逆襲」、「創業」這些詞也很可疑,人們對這些術語的使用已經包含了一些污染。

人們對互聯網寄予了太多的期望,也是一種傳統意識形態的自然體現,跟財富的概念一樣,就是掙錢,改革開放40年,談錢不像過去藏著掖著,都克服了心理障礙,不像40年前,談錢真的很難啟齒。

但是我們需要問:財富僅僅等於錢嗎?今天我們要重新定義財富,重新理解什麼是財富,不再是賬戶上的錢、不動產,不再是你佔有的東西,而是關心快樂、健康,財富有了新的定義。

什麼是成功?更高更快更強?真正了解互聯網的人並不把它當成生命的全部。我很欣賞「斜杠青年」這個說法,因為他們看到多樣化的世界,不存在一個統一的社會標準。真正的成功被忽略了,成功應該是你真正的內心感受,不能比大小。

階層分化不可怕。它的背後都有潛台詞。換一個角度,階層是一個正常的現象,現在都在講「生態」,大家講生態都有一個潛台詞,都想當生態的王者,他當然沒說,實際他想呼風喚雨,想駕馭這個生態。

那這個生態是很邪惡的。大自然的生態就是生生不息,生命現象只是一個環節,整個生態環境保持一個健康、平衡的狀態,當我們使用生態的東西,我們必須承認生死,我們希望生死符合道義,不能希望不生不死。

階層分化是正常現象,階層必須分化,花鳥魚蟲,都有自己面向,不可能物種都是格式化的。階層提供了足夠的可能性,不能固化為階級,一個階層的人沒有指望改變的可能,這就不是健康的社會階層。

要承認什麼是正常階層,什麼是良性和善的社會分層,為多樣性保留可能,為不同物種的遷移保持可能性。

而且成功是機緣,看你怎麼樣去定義成功。我想說就是個人的喜悅,用詩人荷爾德林的話說就是「詩意地棲居」,在細枝末節里享受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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