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無非笑笑別人再被人笑笑
蘇東坡,以他達觀豪邁的氣度、真誠坦率的性格、詼諧幽默的表達,千百年來受到社會各階層人士的喜愛,也留下了一個個耳熟能詳的段子,供人們不斷咀嚼品評。
在他自己的記載中,他的幽默的小箭,常常是射向別人的。
比如他的好友、詞人張先,據說在80歲時娶了一個18歲的小妾,蘇東坡知道此事後寫詩調侃道:
十八新娘八十郎,蒼蒼白髮對紅妝。
鴛鴦被裡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棠。
好一句「一樹梨花壓海棠」,形象地寫出了白髮蒼蒼的老夫和嬌嫩欲滴的少妻之間的鮮明對比,讓人浮想聯翩,忍俊不止。
再比如,他被貶黃州時最好的朋友陳季常,妻子是河東世家大族的女兒柳氏,馴夫有術。蘇東坡又出來向朋友發射幽默的小箭了。他作詩道:
龍丘居士亦可憐,談空說有夜不眠。
忽聞河東獅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
他創造「河東獅吼」這個詞,成為一切治家嚴格、管理丈夫有成效的女性的代名詞。而他瀟洒俊逸、豪邁爽朗的好友陳季常,自此被小說戲劇塑造為一個怕老婆的猥瑣男的形象。
蘇東坡的幽默都是很有文化內涵的,他創造典故,同時也很善於運用典故。
熙寧七年(1074)九月,蘇軾離開杭州赴密州任太守,與楊元素、張子野、陳令舉等同至湖州,剛巧湖州太守李公擇喜得麟兒,大宴賓客,蘇軾就應景而作《減字木蘭花》一首:
過吳興,李公擇生子三日,會客, 作此詞戲之。
維熊佳夢,釋氏老君親抱送。壯氣橫秋,未滿三朝已食牛。
犀錢玉果,利市平分沾四座。多謝無功,此事如何著得儂。
起首兩句,化用杜甫《徐卿二子歌》中「徐卿二子生絕奇,感應吉夢相追隨。孔子釋氏親抱送,並是天上麒麟兒。」的詩句,誇獎讚美孩子。還算是一本正經。
下闕即轉入調笑戲謔。前兩句是討「利市」,增添喜慶的氣氛;關於後兩句,蘇軾在題下作者自注中引秘閣《笑林》的典故:
晉元帝生子,宴百官,賜束帛,殷羨謝曰:「臣等無功受賞。」帝曰:「此事豈容卿有功乎!」同舍每以為笑。
蘇東坡引用晉元帝、殷羨兩人的對話,在詞中將其變成自己的獨白,把第二人稱的「卿」字換成第一人稱的「儂」(我)字,意思是多謝、多謝,我是無功受賞了,這件事情,怎麼可以該著我有功呢?
現在還有很多男士在祝賀別人得子時在開這樣的玩笑,卻不知典出何處,更不知巧妙運用,差距大啊!
這樣的故事在東坡身上自然還有很多很多。
蘇東坡常常調笑別人,有時難免自己也被人取笑。就是俗話說的:放鷹的被鷹啄了眼。
傳說蘇東坡有個妹妹叫蘇小妹,是個思維敏捷、活潑善良的才女。一天蘇東坡拿妹妹的長相開玩笑,形容妹妹是個「鏰兒頭」:
未出堂前三五步,額頭先到畫堂前。
還說她是深眼窩:
幾回拭淚深難到,留得汪汪兩道泉。
妹妹當然不高興了,當即反唇相譏:
一叢衰草出唇間,鬚髮連鬢耳杏然;
口角幾回無覓處,忽聞毛里有聲傳。
譏笑哥哥那亂蓬蓬的絡腮鬍須,不過癮,接著又說:
天平地闊路三千,遙望雙眉雲漢間;
去年一滴相思淚,至今流不到腮邊。
得,這位哥哥額頭扁平,了無崢嶸之感,又一幅馬臉,兩眼間距寬,五官搭配極不合理。
蘇軾這次沒佔到便宜。
當然,據考證蘇小妹是傳說中的人物,這些段子自然也是傳說。但是蘇東坡與佛印是志趣相投、情意相通的好朋友,他們之間也有很多類似的段子,而且往往是蘇東坡居於下風,被佛印奚落。
「鳥」在中國的俚語里,常常是一個用來罵人的非常不雅的詞語。
一次,東坡對佛印說:「古代詩人常將『僧』與『鳥』在詩中相對。舉例說吧:『時聞啄木鳥,疑是叩門僧。』還有:『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我佩服古人以『僧』對『鳥』的聰明。」
佛印早就了解東坡的這一套了,他聽了後也沒有爭辯,不動聲色地回復道:「這就是我為何以『僧』的身份與汝相對而坐的理由了。」
東坡登時啞口無言。
當然,東坡的玩笑向來不含有惡意,也從來都是無傷大雅,他懂得分寸,點到即止。所以,被取笑的人往往只能尷尬的、無可奈何的一笑了之。這樣的小箭即使被人擋了,返回來,也不會傷到自己。
正是這種隨時隨地的、信手拈來的、與人無傷的幽默,才映襯出蘇東坡的樂觀開朗,率真赤誠,曠達自信的天性,贏得了千年以來各階層人士從未間斷的熱愛和追捧——他活出了我們每一個人理想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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