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負責修理胳膊腿,她負責修理「人腦」
文 / IFMe小編 安安子
IFMe另一種生活,生活原來還有另一種可能。
如果你是精神科醫生,你的生活會是怎樣?
本期IFMe帶你探秘精神科醫生的世界。
IFMe第8期主人公---米絲
北京人
職業:精神科醫生 (任職於北京的一家精神科專科醫院)
年齡:30歲
工作時間:八年
北方女孩米絲,自嘲患有「社交恐懼症」,這個看似不善交際的女醫生曾走進過許許多多人的精神世界,而當我們聊起關於「精神病的一切」時,她的語調中少了一種淡然自若,千萬種情緒似乎都即將一瀉而下。
(圖為本期採訪的主人公---精神科醫生米絲)
米絲醫生是今天被講述的主角,她接觸精神科這個領域已有7、8年之久。在外界眼中,她是唯一穿插在「正常」與「非正常」之間的紐帶,而我也甚是好奇:一個天之驕女,為何要長留於此等「烏煙瘴氣」之中。
人類總是擔憂的太多了
被過多影視作品渲染,精神病院全體被貼上「神秘」的標籤。再加上戒備森嚴的層層道道,看起來恐怖意味十足,於是,「精神病醫院」這個只見符號不見細節的概念誕生了。
真正的精神病醫院到底是什麼樣的?醫生米絲隔空向我勾勒出現實版的「瘋人院」:
「嗨,現實中精神病院對待病人的方式早就發生了非常大的改善啦。」
米絲將自己的醫院作為例子,向我一筆一划地描繪起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對於我們卻有致命「吸引力」的地方。
門診和其他醫院差的不多,不過在診室里會安有一個警報器,在遇到危險的時候醫生可以緊急啟動警報,保安就會衝過來維護醫療秩序。在急診的話,戒備相對高規格些,因為急診的病人相對風險更高,保安一直在診室里站崗。
(醫院的病房外觀)
在米醫師的描繪下,我的腦中漸漸浮現出這般情形:與其說這高牆之內是「囚獄」 ,不如說這裡倒更像一個「庇護所」:之前是不願出去,因為外面的世界不接納他們,小小的白色的空間反而成了他們的避風港:大多數病房是封閉式的,一共有兩道門,病人們起居的病室在最深處,裡面設有一個安滿玻璃窗的護士站,方便護士們隨時觀察病人們的情況,這裡有一道上鎖的大鐵門,病人想要穿過它必須經過工作人員的允許;從這個一道門出來之後就是大廳,用作食堂和探視時的會客室。大廳通往兩個方向,一個是活動室,另一個就是出口了。出口有二道門,同樣只有工作人員出入。「被關起來的可不只是病人,護士會和他們一同被鎖在鐵門裡面,所以說和病人接觸最密切的就是護士了。」
在精神病院里,人人都是超現實主義的存在
那麼,在精神病院里真的上演著常理之外的事情嗎?人們好奇著,害怕著,卻又忍不住想要知道真相,我也不例外。對於我的問題,米醫師似乎沒有一點兒意外,「我說兩個比較特別的吧。」
STORY ONE:幻聽有時不會讓思維生鏽
有一個小夥子,因為有幻聽來住院。他問我,你知道「腦控」嗎?我當時有點懵,他說,你去百度搜吧。剛入職沒多久的我坦誠地告訴他,我不太了解,你能不能簡單跟我解釋解釋?他說,就是腦子被人控制了,我總能聽到一個聲音給我講課,講天文、地理,什麼都講,特別有意思,我文化水平低,就念到小學,可喜歡聽這個聲音講課了,我覺得它就是我的一個老師。他說自己在村裡的工廠上班,每月收入四五千,表情很得意。我當時很黯然,自己一把年紀讀到碩士畢業,也沒比人家多掙多少。他還告訴我,這個聲音只在下班的時候出現,白天工作的時候很安靜。小夥子住院後用了一段時間葯,但是效果不太明顯。他開始變得焦躁,和我大鬧了一通,說你們的葯沒用,我要出院。
我拒絕了他,說藥物只是還沒開始起效,如果真的無效醫生也可以幫他換藥。他的大眼睛怒氣沖沖地瞪著我。第二天家屬來探視,他成功說服了家屬接他出院。走之前,他跟我解釋說,我其實還挺喜歡這個聲音的,不想把它去掉。我問他那你為什麼還來住院呢?他回答我,當時想著要是聲音能去掉,或許會有另一種生活,也挺好的,但是現在看來藥物也不一定能改變什麼,我還是過我原來的生活吧。這個病人對我的觸動很大,他明明有幻聽,明明有妄想,我從慣性上就認為他應該接受治療。但這個病人很特別,他的癥狀沒有對他產生負面影響,甚至還「教授」他知識,既不打擾工作,也不影響心情。他的話也很有道理,這樣的癥狀為什麼一定要去除呢?如果你周圍有一個人很怪,但是他又不太影響別人,也自得其樂,你會怎麼看他?這其實就涉及到包容性的問題,也讓我思考所謂病人和正常人的邊界到底是什麼。
STORY TWO:另一種形態的「桃花源」
另一個是一位老病人,他實際年齡並不老,從年輕時住院,住到了中年,管他的醫生換了一茬又一茬。老護士說,家人曾經嘗試過接他回家,但是他一回去就自殺,於是就一直住在醫院裡了。除了偶爾跑來和醫生探討他身體的某個部位有異常之外,這也是妄想的一種,你基本上看不太出來他哪有問題。他總是很熱心地給醫生護士幫忙,甚至半夜起來幫助護理生活不能自理的其他病人。
(病人畫的畫)
但他並不是躁狂,樂於助人是他的常態。有次我找他幫忙,想要感謝他,他很淡然地拒絕了,說我在這住院,啥也不缺,啥也不需要,煙酒糖茶我一樣不沾,除了結過婚,我的生活基本跟和尚差不多。他扶著眼鏡打趣兒道。我也開玩笑說,醫院真應該發你一份工資。可他卻很認真地回答我,我住這麼長時間的院,花的都是國家的錢,做這些完全是應該的。我當時覺得自己真庸俗,太自慚形穢了,簡直羞為一個所謂的「正常人」。
米醫師告訴我,同精神病人接觸時間長了,給她帶來了一種新奇的感官感受:被限制的走動範圍反而讓那些過於「發散」的思維產生了另一種可能,限制帶來了自由。
我當精神科醫生,不是被逼的
醫生米絲對於這份職業的卻懷著特殊的情懷。
「我主動選擇這份職業的時候,不少人很驚訝。」
米絲說,曾經有位長者打趣,他說人就像一部機器,哪壞了哪修。那時候她就想,大家搞內科啊,外科啊,都是在「修理」人的身體,而關注人「精神」以及內心世界的人卻太少。「我那時年輕,就覺得自己有種使命感一樣,覺得社會需要自己投入到這樣一個不太受人關注的領域。現在想起來,其實是希望能對他人有所影響。你想,你從精神層面去醫一個人,這個人是不是很有可能會有不一樣的人生?這種感覺是很酷的。」
過去一旦發現精神病患者,只能將他們送去偏遠的精神病醫院,隔離治療。長久以來,精神病人極有可能一輩子與親人隔絕,在病痛和歧視的雙重摺磨中艱難生存,抱憾離世。
很多時候,他們仍舊很難重返社會,往往繼續留在白色的庇護所中,過著簡單或有些些孤獨的生活。
在採訪結束的時候,米絲告訴我,事實上這份工作也確實是有風險的,有一定的概率會被攻擊,但不光是被病人,還有家屬。精神科的病人並不是都具有攻擊性,會攻擊他人的只是其中的少數。比如他妄想你要害他,他為自保可能會攻擊你,或者躁狂的病人,非常易激惹,一言不合就可能會攻擊你。一般醫生們都會注意防範的,只是常在河邊走,難免也會有濕鞋的時候。
我感謝米醫生帶我們隔空近距離的參觀了現實中的「瘋人院」,她的咯咯笑聲以及呀呀碎語都讓我在冬天感到格外溫暖,特別是她與我說的最末一句話:我不介意別人的好奇到底抱著什麼目的,但,如果他們可以因此知曉更多一點關於精神病的事情,又怎麼能說不是件好事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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