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洪雅 三畝良田

背著二娃走在娘家的小路上，經過一塊又一塊自家的良田，只見裡面雜草叢生，不禁思緒萬千……

娘家有三塊大良田，從小我們便在其間穿梭。小得不能幹活時，老人做好飯後，我便負責到田間叫父母回家吃飯；大一點點了，可以在田裡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如扯草草、摘菜葉；再大一點點，栽秧子、割穀子，那時候似乎覺得自己已經長大了；真正長大時，離開了老家，讀書、教書、結婚……

那段在田間穿梭的日子裡，三畝良田是全家的希望，也是母親生命的全部。在那個年代，對於一對白手起家的夫妻來說，要養兩個孩子有多麼不易，只有自己才知道。於是，母親儘管身體不好，也定把這三畝良田侍候得妥妥噹噹。而父親則是出了名的勤快人、耐煩人。他是老師，但每天我們起床時，他已經起大早挑了幾擔糞到田裡了，下午回家又馬不停蹄直奔田裡。

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每到收穫季節時他們臉上的興奮與滿足。

每年打穀子，都恰逢暑假，我和姐這兩個懂事的女兒自然不甘落後，為的是向那個年代曾經有過一絲絲重男輕女的父親證明：誰說女子不如男？那段日子是全年最辛苦的時候，但是其中的幸福不亞於過年。為了躲開中午的烈日，早上六點不到，全家就行動，太陽發威時就回家，我們休息，父母還在烈日下曬穀子。曬完穀子，父親總會到推銷店買五塊雪糕回來。因為沒有冰箱，全家人就「趁熱吃」。下午，我們總是催促著趕緊出發，而父親總會推三四回：「不慌，太陽還大，太熱了，整出毛病了咋辦？」「不慌，太陽還大，出去早了晒成焦炭就不漂亮了。」「心慌啥子，你看你都成非洲黑娃了。」「等我燒一桿煙再走。」……每年，別人家田裡的活兩三天就幹完了，我家要干一個星期甚至更久。母親會說：「不心慌，如果每天都有穀子打，打三個月都安逸。」看著母親的樣子才特別能體會什麼叫苦盡甘來。

若是遇上下雨，父親可犯愁了，他總是望著水霧迷濛的稻田緊鎖雙眉：這得打掉多少穀子呀！淋過雨的穀子就不白凈了！稻草在田裡要爛掉了……我們表面上也會跟著他假惺惺地嘆幾口氣，心裡卻是另一種快活。因為這種時候全家人都呆在家裡，或是磨豆花，或是炸油炸粑，或是烘玉米粑……嘴裡嚼著美味，全家守著黑白電視機看《西遊記》，那簡直是人間享受！每一個精彩的情節播完，父親都會出門觀望天色，他心裡始終掛著那三畝良田。

如今，三畝良田依舊在，可今天我才發現，自己很久沒有看望過它們了。曾經那麼熟悉的道路，那麼熟悉的泥土，早已存留到了記憶深處，路上奔跑的小孩幾乎叫不出名字。看看田裡雜草肆虐，心中不禁生出一分涼意。為的不是良田的荒廢，而是為母親常年的病痛和父親的衰老。我和姐姐都已成家，父親也有退休工資，不種這三畝田絲毫不會影響我們的生活。但父親天生勤勞，以前勸他不種地時，他總說：人要活到老乾到老，越幹才越精神。可現在，他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現在，我也許能理解他為什麼不願到外面多走動了：自己看著土地荒蕪都覺得心疼，何況是在上面耕耘了幾十年的父母？

再過幾個月，父母也將離開這兒搬到城裡。這在我們看來是最好不過的事了，但一想到這片土地，心中也會生出幾分留戀，幾分擔憂……

（文/楊薈）

最洪雅

主編：山眉 編輯：楚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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