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料科研人員的野外工作：踏雪尋猴
很多人好奇一線科研人員的野外考察工作，在大多數人眼中我們是一批神秘的存在，穿梭在各大保護區內，深入不毛之地，和各種瀕危野生動物打交道，優哉游哉，不亦說乎！其實真正的野外工作沒有那麼輕鬆寫意，為了再現真實的野外考察工作，我自己爆個料，一來給自己解悶；二來滿足下大家的好奇心。2018年1月24日到29日，受西華師範大學王老師的邀請，我前往四川白水河國際級保護區調查川金絲猴、藏酋猴的種群和分布。簡單說就是找猴。眾看官有所不知，這找猴可是門技術活。茫茫林海這麼大，而猴兒行蹤敏捷、飄忽不定，想找到它們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廢棄的水電站趙序茅攝
1月24日早晨，在王老師的安排下我們兵分三路，進山尋猴。天公不作美，還未進山，就下起了小雪，山中雲霧繚繞，如夢如幻，似仙非仙。我們沿著一條當地名為鍋礦岩的溝進山，溝的開頭是一座廢棄的水電站，在汶川地震中毀掉了，如今已成廢墟。河床上橫七豎八躺滿了花崗岩，中間一條小河正處枯水期，水量不大，勉強維持。
過了亂石灘，我們開始進入柳杉和厚朴形成的人工林。厚朴是當地百姓種的一種藥材，葉片比我手掌略窄，但要長得多。中間一條小路，雨天泥濘難走。小路兩側時不時冒出一片八月竹，這是一種葉子很大的竹子，因八月出筍而得名。話說這個八月竹可不是善類，它的竹節上長滿了刺，一不小心就會被刮到。
在林中小道穿行，一坨糞便橫在路中間。這是何「人」所為？野外考察就如同偵探破案，不能放過任何蛛絲馬跡。我判斷，這是豹貓的糞便，如果家裡養過貓的鏟屎官們可以輕鬆地看出來。因為，豹貓的便便和家貓的便便在外形上很像。不同的是，家貓喜歡將便便埋藏起來，而豹貓卻大大方方拉在路邊。我前段時間在唐家河尋猴的時候，經常看到這種糞便。從外觀上，豹貓和家貓長得非常像，以至於經常有人將二者混淆。可是此貓非彼貓。二者最大的區別看花紋，家貓是條紋貓，而豹貓是斑點貓。在幾十年以前，豹貓在中國數量非常多，它們對環境的適應能力較強，中國大部分地區山地林區都有豹貓分布。在20世紀80年代到90年代，人們為了獲得豹貓的皮毛，曾經大規模獵殺。1993年，中國政府宣布停止出口豹貓毛皮。隨著近10幾年保護力度加強，豹貓種群有恢復的趨勢。我們在野外也拍到很多。加上豹貓生存能力強，如今大型食肉動物和大型猛禽瀕危，豹貓在野外幾乎沒有天敵。
豹貓維基百科無商業用途
到此，眾看官可能會疑惑，「不是尋猴嗎，咋扯到貓上了。」諸位有所不知，在野外不八卦的科研工作者，不是一個優秀的科研工作者。猴群周圍生活著的動物同樣重要，如同我們人類的鄰居一樣，想要了解一個人，不僅看這個人自己，還有看看他周圍的鄰居。
野外觀察往往驚鴻難一瞥，動物的痕迹可以輕鬆看到，但是見「本尊」卻很難。我們來的一個叫黃泥崗的地方，此黃泥崗只是當地一個叫法，和水滸中智取生辰綱里的黃泥崗不是一個地方。黃泥崗長滿川梅和繡球，附近一棵高大的珙桐鶴立雞群，這珙桐可是國家一級重點保護植物。它的花很美，像鴿子，又名鴿子樹。突然，一隻紅腹角雉從我們眼皮子地下飛過，遺憾的是無法捕捉它的倩影。紅腹角雉是一種非常漂亮的雞，有多漂亮呢？它的美難以言表，只能看圖。過了樹林，是一個山谷，上面堆滿了亂石，多是花崗岩，有大有小，稜角明顯，一看就不曾經歷太多磨練。河灘上有一排排戚樹，如今只剩下果實，葉片如同翅膀，風一吹旋轉而下，優雅十足。在一片滿山枯黃，落葉堆積的地段，小葉杜鵑卻獨樹一幟。它的葉片沒有落下，而是蜷縮起來，這樣可以減少蒸騰，並保證空氣流動，確保冬季不會結冰。
海拔到了2000米，地面上有了積雪，空中的雪花越來越緊。踩在厚厚的積雪上，咯吱咯吱響，顯得山谷更加幽寂。中午簡單吃點乾糧，繼續趕路。路上發現了羚牛和林麝的糞便。這倆哥們都是國家一級重點保護野生動物。二者來頭都不小，羚牛號稱是不丹的神獸，林麝則被稱為陸地上的吸血鬼。這倆哥們我會在其他篇章重點介紹，此處不再啰嗦。
下午兩點，我們走到2400米的地方，這是一片喬灌混合林，灌木居多。喬木胸徑約15厘米，高5-9米。灌木直徑多5-8厘米。在一條僅能容下一隻腳的小路邊，我們發現了川金絲猴的食跡。你看，那地面上散落的一節節，長約30-50厘米，直徑1-2厘米，被刨得光禿禿的繡球枝條，就是川金絲猴的食物痕迹。樹皮的散落一地。如今天寒地凍，草木枯黃，食物短缺，金絲猴只能啃樹皮充饑，這也是川金絲猴一年中生存最為艱難的時候。由於樹皮的能量含量極低，冬季川金絲猴們只好開源節流，增加覓食的時間，減少移動的時間。我們在食跡的周圍還發現了幾處川金絲猴的糞便。根據地面的食物的痕迹和留下的糞便，可以粗略的估計，本猴群至少有幾十隻。作為疣猴亞科的一員，川金絲猴棲息在環境寒冷且潮濕的陝西、四川、甘肅和湖北等地的高山森林中，常是數百隻成群而居，這種龐大的群體在一個地區活動或遷移時所表現出嚴密的社會組織和結構，是其它靈長類動物中罕見的。
不過，一提到猴群，很多人自然而然的會想到那威風八面的猴王。不過，川金絲猴可能讓你失望了，它們的世界中，不存在猴王。那麼這麼多猴聚在一起，又是如何組織的呢？有猴的地方就有社會，存在社會就有一定的社會結構。人類縱觀全球，人類社會多是一夫一妻制度（當然中東地區存在一夫多妻制），群居型的非人靈長類的社會結構比人類複雜得多。人類中有的社會結構它們都有，人類中沒有的它們也有，它們的社會主要包括一夫一妻制，一夫多妻制，和多夫多妻制以及混交制。川金絲猴群是由兩種基本單元組成的重層次的社會結構，一個基本單元是由一個成年雄性和多個成年雌性及其子女組成的社會單元(One-male unit ,以下簡稱OMU)；另一個基本單元是由數個不同年齡段的雄性組成的全雄單元(All-male unit ,以下簡稱AMU，俗稱光棍群)，以這兩個基本單元構成基層組織。這就好比人類的社會，一個個小家庭組成一個村落。不過與人類社會不同的是，川金絲猴的社會中多了一個全雄單元，人類社會中雖然也有光棍，但是並不生活在一起。此外，川金絲猴雄猴一般到3歲左右離開家庭，雌猴可以留下，而人類多是女子成年出嫁，男子繼承家業。
川金絲猴糞便趙序茅攝
說到這裡，眾看官可能坐不住了，講來半天，就講了個便便？哎，能看到個便便已經不錯了，虧得小弟有點經驗，否則連個便便也看不到。
欲知尋猴下落，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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