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歐認同與反移民問題

今年是奧匈帝國崩潰一百周年，雖然奧地利和匈牙利在一戰之後已經分開了，過去一百年時間裡，兩個國家的關係並不是很親密，尤其是冷戰期間分屬兩個不同的陣營。最近兩國在反對移民這個問題上有了最大的公約數，匈牙利還邀請奧地利加入維謝格拉德集團。反對非法移民，禁止難民入境，已經成為中東歐認同的重要的組成部分。因難民危機，歐盟再次分為東西歐洲，這要比2003年美國打伊拉克時的分裂更為嚴重。

研究歐洲歷史的權威托尼·朱特就是認為東歐是一個非常具有流動性的概念，其實東歐一直作為西歐的「異類」存在。從歷史來說，歐洲的核心還是西歐，就是原先查理曼帝國留下的遺產，隨著基督教的擴張，歐洲也在擴大。在近代歷史上，東歐就是西歐強國與俄羅斯帝國之間的戰場，波蘭被瓜分，最終亡國一百年。冷戰結束之後，東歐國家的未來就是要加入到歐盟之中，就像匈牙利的外交部長說的，「冷戰結束之後我們認為歐盟就是我們的未來」，當然，他又說了下一句，「現在我們才是歐洲的未來。」布魯塞爾已經沒有吸引力，整個中東歐國家出現了越來越明顯的右轉的傾向，而布魯塞爾幾乎並沒有什麼辦法。

難民的問題是布魯塞爾與中東歐國家的一個癥結，當法國和德國，也包括義大利都希望通過歐盟層面來解決這個問題的時候，中東歐國家集體反對。難民進入歐盟的路線也從巴爾幹半島轉向了義大利，而現在奧地利準備採取措施防止難民從義大利進入奧地利。非常巧合的是，中東歐諸國的領導人多半是右翼，波蘭、匈牙利、捷克，再加上剛上任的奧地利自由黨領導人庫爾茨，歐盟內部不僅出現了「多速」歐洲，經濟發展的水平和速度不一樣，而且在認同上也出現了很大的分野。西歐接受了多元主義價值觀，尤其是德國基本完成了戰後的轉型，德國接納了100多萬難民，雖然默克爾第四屆政府組閣的時候出現了一些障礙，但是依然沒有改變權力的基本盤，而且法國總統馬克龍是親歐的總統，布魯塞爾的基本政策也不會有太大的調整。

布魯塞爾沒有變，變化的是歐盟以及東歐。一是歐盟已經將東歐國家納入其中，但是東歐與西歐之間的差異並沒有因為歐盟而被消弭；二是歐盟是國家的聯合體，雖然成員國讓渡了一定的權力，但是主權國家依然是基本的單位，也擁有最終的決定權。加入歐盟之後的東歐國家在三十年後，出現了一種新的思潮就是民族主義。匈牙利與德國談的已經不是如何從歐盟中獲得益處，而是德國曾經對匈牙利的佔領，更有甚者，在匈牙利眼中，德國是個年輕的國家，匈牙利認為自己有1100年的國家歷史，而德國呢，只有一百多年。

歷史記憶往往是建立民族認同的資源，但是對歷史的不同的解讀會建立不同的認同。中東歐在歷史上很難說建立了穩定的認同，因為這一地區一直是帝國的區域。對於中東歐地區來說，民族國家或者主權國家還是非常新近的事情。因此，中東歐國家書寫的歷史與西歐是不一樣的，他們經歷的歷史不一樣，歷史觀也不一樣。面對從中東湧來的難民，中東歐國家激活的歷史記憶就是過去幾百年與奧斯曼帝國之間的戰爭與博弈。當中東歐國家開始建立自己的認同感的時候，布魯塞爾並不能提供什麼幫助，而源於法國大革命帶來的民族主義則是中東歐這些國家可以發揮的資源。匈牙利學者認為這是關係到歐洲未來的爭論，國家的聯盟、帝國還存在嗎？蘇聯、納粹德國、大英帝國今何在，但是匈牙利依然在這裡，已經1100年了。這樣的認知意味著歐盟的認同發生了深層次的矛盾，甚至是斷裂。

弔詭的是，當初波蘭、匈牙利、捷克等國為了加入歐盟而組建的維謝格拉德集團，在這些國家加入歐盟之後，這一鬆散的聯盟並沒有消亡，現在要轉型變成中東歐的平台。波蘭、匈牙利都在其中發揮作用，如果將奧地利拉入其中的話，東西歐之間的裂痕會更深。毫不懷疑，維謝格拉德集團的擴大必然是以反移民為共同目標的。

天下論壇 孫興傑專欄

(作者系國際關係史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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