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選擇關隘的《索特尼科夫》和1982年的一本《國外文學》
人生選擇關隘的《索特尼科夫》和1982年的一本《國外文學》
記憶最深刻、生命中接觸最早的頂尖學術期刊，沒想到居然是從外婆家搜到的一本北京大學出版社《國外文學》1982年第1期。這本以書代刊形式的雜誌，給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錢鍾書先生論述翻譯的一篇文字，大意是說外語的詩歌本身是押韻和充滿本國語言之美的，一旦翻譯成別的文字，原有的意境與韻味不復存在。這篇文字一直影響了很多年我對外語類翻譯的看法。這也是我後來看海涅、普希金等人的漢語詩集覺得非常一般，但是也見怪不怪的原因。因為我知道翻譯並不能帶入那國語言韻味和意境。一直到了大學之後，再度讀這篇文字，才知道作者錢鍾書，那是一位大師。無形中讀大師，而後知其名，乃是人生的一大快事。
還有一篇幾乎每年只要回家都會翻出來讀一遍的蘇聯中篇小說《索特尼科夫（上）》。由於在千里之外的蘭州求學的原因，每年回家要麼是暑假最熱、要麼是寒假最冷的時期。而春節前後大雪紛飛的日子，非常適合讀《索特尼科夫》。二月寒冬的夜晚，對抗德軍的游擊隊員雷巴克和索特尼科夫，艱難行走在森林裡遍地積雪的道路上。他們的支隊被敵人圍困在了戈列雷沼澤地，處境非常困難，補給遇到了問題。他們的任務是給支隊找給養。他正趕到庫利加耶夫村發現已經被德國人焚毀。索特尼科夫一路上不斷咳嗽、喘氣，步履蹣跚。他感到體力不支，但仍然堅持著。他們沒有找到需要的給養，只好另外尋找別的村莊。田野上寒風刺骨，比森林裡冷多了。他們遭遇了警察發生了槍戰。佛曉時，他們到了波社比依村的傑姆奇哈家，結果被警察發現。他們都被捕了。雷巴克為了活命，願意當警察，其他被捕的人被處絞刑。雷巴克活了下來，但街道兩邊的人投來憎恨的目光。他成了大家的敵人。
《索特尼科夫》是蘇聯作家貝科夫的代表作之一。雷巴克被捕以後，求生的慾望壓倒了一切；只要活命的自私想法使他對別人命運採取冷漠態度。這些都導致他成為叛徒。雷巴克是個普通的人，並非生來就是叛徒。當他還沒有喪失起碼的道德準則和責任感的時候，他能夠關心和幫助索特尼科夫。但在生死考驗面前，個人主義佔了上風。正如評論所云：「雷巴克的心理變化過程清楚地表明，自私自利導致道德淪喪，這和背叛行為只有一步之差，反映出一個普通人墮落的全過程」。
《索特尼科夫》吸引人之處在於他清楚地描述了兩個普通人的心裡過程和行為結果。索特尼科夫軟弱、虛弱，但內心非常強大，對原則是堅持的，甚至不惜以死為代價。而雷巴克的變化也是符合一般人的行為邏輯的。
這部小說常常使人反思，如果有那麼一天，自己作為普通人遇到這樣的情況會怎麼辦。是自己活命要緊，還是看似虛無縹緲的原則要緊。這些既是問題，也是照妖鏡。有時候，會覺得自己是矛盾體。可能會這樣，也可能會那樣。年齡不同，選擇也會有差異。崇高和平庸，其實都存在於人性和人心，兩者的距離常常只有一步之遙。思考自己會崇高的同時，也害怕自己會選擇懦弱和背叛。
《索特尼科夫》穿插描述的俄羅斯大地冰天雪地的美，又恰似年少時聖誕賀卡美麗的圖案，讓人在戰爭的殘酷之餘，有一種魂歸大地的感受。這也是這部作品的魅力所在。
（2018年2月9日九戒書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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