漲跌如同過山車的比特幣，蜂擁的炒幣人究竟是在掘金，還是在掘墓？

編者按：

近段時間，「比特幣」和「區塊鏈」這兩大熱詞顯得尤為惹眼。

先是曾經一度躥紅卻又銷隱數年的加密數字貨幣「比特幣」，從誕生以來的「一文不值」到強勢衝破萬元大關，依靠多次刷新歷史最高價又重回到大眾的視野，並順勢迅速帶動了「區塊鏈」這一潛伏已久的技術概念熱潮。

隨後，一大波數字貨幣及相關平台如雨後春筍般湧現，市場上的炒幣人蜂擁而至，同時引來局外人艷羨圍觀；「區塊鏈」則成了各界爭相引入的技術，從金融到社交網路，從快遞行業甚至到遊戲「養貓」，彷彿無所不用其極。

另一方面，依託於「區塊鏈」技術的「開放性」、「去中心化」、「不可篡改」、「匿名性」等特點誕生的比特幣，一邊上演著如坐山車般暴漲暴跌的蹦極行情，一邊卻陷入了曾經繁榮背後所可能掩蓋的投資欺詐等泥潭。

那麼，看似泡沫的比特幣是否真的能夠代表未來世界貨幣的發展態勢？當今蜂擁而至的炒幣人究竟是富有預見力地在掘金，還是在投資的騙局中掘墓？

貨幣，這個讓人既愛又怕的古老創造發明。毫無疑問，需要我們從回顧歷史的發展看問題，以放眼未來的思維想利弊，順帶以科幻的眼光開腦洞。

周末時間，就讓我們通過劉維佳老師的這篇精彩文章，分級漫談一番未來世界的大貨幣，我們始終關心的「小錢錢」。

PS：因篇幅緣故，分為上下篇發布。

一錢何得買江天（上）

文/劉維佳

——本文發表於《科幻世界》2014年第2期

當下，經濟學已然成為當仁不讓的顯學，其影響力也明顯波及科幻領域。2013年11月16日晚，科幻世界舉辦創作筆會期間，科幻作家和學者們受邀前往四川大學參加科幻進校園活動，提問環節，在大學生們提出的五六個問題中，就赫然出現了「未來星際時代文明間的貨幣會是何種物體」這樣前瞻性的經濟學問題。而2013年第3期本欄目刊登了《淺談世界末日災變後的文明復興之路》一文後，在筆者收到的讀者來信中，也不乏讀者提出的「末世倖存者將以什麼作為一般等價物」這樣的問題。（在此順便給出筆者的答案吧：在文明退化的世界，其貨幣也將退化，順著時間線朝後看看就知道答案了——隨著政府的消失，主權信用貨幣自然也會消失，通行貨幣將退化到金本位時期，倖存者們將會撬開各大銀行的金庫取出黃金作為貨幣。）

經濟學在科幻領域的出鏡率如此之高，足見當前其影響力之巨大。象牙塔里的學生們都如此關心科幻中的貨幣，我等科幻人士自不能一直目中無幣。科幻嘛，核心本就是暢想不羈的思想實驗，在此不妨敞開思路，漫談一把未來社會的貨幣。當然，真要猜中未來時代的貨幣類型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經濟學問題，也許不是最高端的，但卻是最難捉摸、最難形成統一認識的，連下周股市的漲跌都無人敢說能準確預測，未來經濟發展趨勢更是不可捉摸。科幻存在的意義既不是充當先知，也絕非存心忽悠，而是為了探討各種可能性。撰寫這篇小文的目的，就是期冀引發有興趣的人就「未來貨幣」大加思考，希望碰撞出些新穎的有道理的觀點。

漫談全球統一時代的貨幣

無數科幻小說、電影、遊戲，都提到了未來地球上將會出現一個「一統江山」的全球政府，看來將來「全球政府」的出現，可能是大概率事件。政治上的全球一體化，則世界經濟必須要有世界貨幣。

說到世界貨幣，自然要談到這幾年鬧得沸反盈天的比特幣。因為這種不能複製的網路虛擬貨幣最大的噱頭，就是江湖傳言它將成為超越國家民族地域限制的未來全球貨幣。

這事的難度可大得超乎想像。

極客們期待完全由民間發行的、不具備任何官方屬性的比特幣鬧出個前所未有的貨幣大革命，一舉而成世界貨幣，如若成功，那實際就是奪了世界各國主權信用貨幣的大權。

什麼是主權信用貨幣？現在的美元就是。中國古代的「孔方兄」也是。

如今乃是信息時代，無數人都知道，人類最早是拿貝殼一類的東西充當貨幣的，直到今天，「貨」「財」「賬」「貸」等與錢有關的漢字里，都還留存有這位貨幣開山鼻祖的身影。後來人多了，買賣做大了，貝殼不夠用了，老祖宗就煉銅照貝殼的樣子做了貝幣，從此，中國就流行使用銅幣。

但是，大家不要被中國的銅幣給騙了。這東西和羅馬帝國之前地中海文明流行的金幣銀幣絕不是一路貨。中國的銅錢，實際應該說是一種主權信用貨幣。因為中國的銅幣經常處於不足值狀態，靠的是朝廷的信用和法律的強制力來行使貨幣職能。不得不承認，在貨幣方面，中國是極其先進的，打從秦始皇那時起就會玩貨幣名目論了（現在出土的秦半兩錢有輕有重）……這是因為「萬歲」們都看中了主權信用貨幣的妙處——發行者可以隨意濫發。所以皇帝們經常減少銅錢的重量，甚至發行「當十」「當百」的「大錢」，大肆掠奪民財。宋朝和元朝玩得更先進，乾脆發起紙鈔來了。元朝是中國古代使用紙幣的巔峰時期，它的短命，就和紙幣滿天飛有很大關係……這種玩法和現在美國的「量化寬鬆」一個樣，只不過中國皇帝膽子大得多，下手重得多。濫發，就是主權信用貨幣最大的弊端。

而古典時期地中海文明選擇的是貨幣金屬論，人們認的是足值的金幣和銀幣。筆者在這裡展望世界貨幣，其實，人類早就用過世界貨幣了。黃金，就是一種超主權貨幣。黃金具有體積小、總量少、提煉難、化學特性穩定、容易分割、攜帶方便等特點，故最得人類青睞。金銀產量少，能在一定程度上限制統治者濫發貨幣，所以幣值穩定，於是，金銀成了地中海沿岸各國的世界貨幣。不過也不能迷信使用金銀就絕無濫發，其實當時歐洲金銀幣幣值穩定，更主要的原因是地中海沿岸城邦林立，彼此文爭武鬥，競爭激烈，各國都不敢玩弄貨幣坑騙人。後來羅馬帝國一統江湖，天下無敵了，羅馬皇帝也就敢放膽往金銀里摻假了——這樣就可以做出更多的金銀幣，搞到最後，銀幣含銀量只有愷撒時代的六千萬分之一！古代的通貨膨脹那才叫放肆瘋狂，真正是和尚打傘——無法無天。幸虧現在是「將權力關進籠子」的民權時代，已極少有國家敢如此肆無忌憚了。

有學者撰文指出，比特幣之所以讓一些人產生它也許會成為未來的超主權貨幣的感覺，是因為比特幣的設計其實是以數學概念模仿了曾經的超主權貨幣——黃金的所有特性，可以說就是黃金的網路翻版，並將其中一些特性人為放大。比如通過「挖礦」獲得、稀缺性、分布分散、易分割、去中心化等等。但黃金在幾十年前就已無法勝任世界貨幣的職能而蛻變為了一種投資商品，比特幣設計者對人類貨幣發展歷程可能理解不深，模仿了一位過時的「貨幣之王」，其實並不先進，恐難成大事。到如今，大起大落的比特幣越來越不像鈔票，而更像股票。它目前所做到的唯一的事，只是讓一部分持幣者（主要是先下手者）變得富有而讓另一部分人變窮，這不是貨幣該做的事。貨幣其實不過是社會商品和服務的「提貨單」，比的實際是發行者所掌握的資源和財富。主權信用貨幣背後是整個國家的實體經濟；但憑空誕生於網路的比特幣沒有什麼實體資源，它的創新性僅停留在技術層面（這方面的成果或許能幫助未來的信用貨幣提高流通與支付效率），其信用支撐僅是追捧者的信心，這點本錢和密碼學上的一點突破，能夠支撐一場全球規模的貨幣革命嗎？實體資源方面，國家佔盡優勢，西漢《鹽鐵論》中就曾指出：「幣由上，則下不疑也。」主權信用貨幣雖有政府濫發的風險，但現在對於國家權力的限制措施越來越多：立法，道德，文化，輿論……主權信用貨幣隨著時代的進步，會越來越可靠；惡性通貨膨脹，也會越來越少見。現在比特幣受追捧，無非因為美國連續「量化寬鬆」，令美元信用受損，致人心浮動，一旦美聯儲有所收斂，美元依然是最強悍的貨幣。

相比前景可疑的比特幣，歐元誕生的意義要大得多。

歐元是歷史上第一種超主權的不兌現的信用貨幣。與兩手空空的比特幣不同，歐元的背後是歐元區各國的實體經濟在做信用支撐。歐元超越各國主權，但絕非可以脫離各國綜合國力的支撐。實際上，歐元是以德國馬克為中心的，強盛的德國經濟是歐元的重要支撐。

沒有國家的信用貨幣是人類的一項偉大發明。歐元的誕生，是歐洲人的一個極大的「野心」，堪稱人類歷史上的偉大創舉——歐洲的精英階層希望用和平的手段達成統一，徹底消除千年來一直籠罩在歐洲大陸上空的戰爭陰影，完成法蘭克帝國和神聖羅馬帝國都沒有完成的事業：即徹底與人類從前的做法反其道而行之，通過經濟一體化，來最終實現政治一體化！從來沒有一個大陸曾經做到這一點。人類放棄武力，而將整合統一的歷史重任放到了貨幣的肩上，由此可見貨幣的力量！

歐元現在並不完美，但歐元過去、現在、未來所經歷的一切，都是人類的寶貴財富。歐元的推進者們毫不畏懼困難與危機，他們認為世界上從來沒有完美的事物，危機可以成為歐盟推動內部貨幣金融合作的動力，以及完善和修整制度設計的機會。現在歐元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在為全人類而冒險，它很可能是未來世界貨幣的先行者。

由此看來，只要不靠武力統一全球，那麼在未來全球政府出現之前，「世界元」就會出現。不靠武力統一，那麼很可能將依靠財力。「世界元」最重要的作用，就是整合全球各國。它不僅將超越國界，還會超越洲界，超越區域經濟體，最終促成天下大同！筆者似乎能隱約看到它的輪廓：它還是一種信用貨幣，它像歐元一樣是超主權貨幣，它很可能是以當時最強勢的主權信用貨幣為基礎的（歐元是以德國馬克為核心基礎的，擔當「定海神針」需要強大的綜合國力和高度的責任心，只有最強大的國家才能承擔）。其實很多科幻作家也看到了它的身影，在他們筆下，未來人們手中通行的貨幣，名曰：「信用點」（代表作就是楊平的《MUD——黑客事件》），看上去就是一種徹底全球化的、發展十分成熟完善的超主權信用貨幣。

（上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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