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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等待炬火

一九一八年五月十五日,魯迅在《新青年》第四卷第五號發表了日記體小說《狂人日記》,文中寫道:

「至於我家大哥,也毫不冤枉他。他對我講書的時候,親口說過可以『易子而食』;又一回偶然議論起一個不好的人,他便說不但該殺,還當『食肉寢皮』。我那時年紀還小,心跳了好半天。前天狼子村佃戶來說吃心肝的事,他也毫不奇怪,不住的點頭。可見心思是同從前一樣狠。既然可以『易子而食』,便什麼都易得,什麼人都吃得。我從前單聽他講道理,也糊塗過去;現在曉得他講道理的時候,不但唇邊還抹著人油,而且心裡滿裝著吃人的意思。」

刊登在《新青年》上的《狂人日記》

小孩子若經歷這樣的事,一定是嚇得魂飛魄散。不要說什麼「易子而食」、「食肉寢皮」,就是單聽到「吃人」二字,就足夠生產一個童年的噩夢,人生觀也就此翻開新的篇章。

小時候最怕大狗,雖然沒被咬過,但是那若隱若現的大白牙、難以預測又兇悍震聾的吼叫,不禁使我心裡沒底——誰知道哪天心情不好啃我一口。偏偏每天上學放學要經過一條巷子,早上不走過去,就沒法上課,不快點戰勝自己就會遲到闖禍。大家都在學校,你不去是很可怕的,也不敢回家,沒有回頭路。傍晚不走過來,就回不了家,再等天會更黑,會讓這趟路程更加精彩刺激。

巷子曲折周轉,每個轉角都充滿了未知,你不知道轉過彎去等待你的是黃色大狗,還是黑色大狗,還是一群大狗。每次都要在巷口打很久的心理戰,最後面紅耳赤心亂跳地邁開步伐,雙腳瑟瑟發抖,身體輕飄飄的。只要看到大狗,身體都會打個寒顫,並且下意識地叫出聲,這個時候一些心理素質差的大狗也會被我嚇到,朝我大吼幾聲,身體便已經不是我的了,心臟跳得要起飛了。大腦飛速運轉,這個時候怎麼辦。

沒有人教過我這種情況該怎麼辦,但是大家都說一定不能跑,可我也困惑,如果它沖了過來,我跑還是不跑?心裡預想過無數次,實戰遇到還是依舊困惑。

有人教我要蹲下來,這樣它以為你要撿石頭扔它,就會怕你。但也有這樣做最後被咬的,明明沒有惡意的狗硬是被挑釁出來battle。站著不動很奇怪,狗會怎麼想,為什麼你看到我就不敢動了,你是不是心虛了。繼續走過去也很奇怪,它都吠你了,你還走過去,狗也需要台階下吧。

嗯?你是不是心虛了

後來走的多了,加上我媽也告訴我,正常走過去就行,不要看它的眼睛,狗也不會憑空惹事。我常在想,萬一它餓呢。最可怕是有一次,一群狗在吵架,吵到最熱烈的時候,我出現了,它們好像被打擾了興緻一樣,又像上晚自習班主任突然進教室一樣,全班都安靜了。

但它們也不避開,就站著堵住去路,我能怎麼辦,真的很絕望,用盡人生所有勇氣一步一步在它們中間擠過去,生怕踩到地雷一樣,生怕一個抬腿的動作不對,就馬上會被瓜分。心裡默想我那麼瘦,哪裡夠這群野狗飽腹。走過之後頓時全身放鬆,身心輕快。

然而,我沒有選擇,只能日復一日一遍一遍地走。

母親留意到,有幾次特意到巷口等我一起走。這條路也是她每天晚上下班回家的必經之路,我常在想,為什麼一個婦人有這樣的勇氣,每天深夜下班都能一個人走回來,我常困惑,為何要讓一個婦人經歷這些呢。

誰的眼裡沒有塵埃

真正擺脫童年被狗支配的恐懼,是在長大以後。

陪家人走在路上經過大狗時,不知是誰給的勇氣,竟義無反顧擋在前面,絲毫不怕被吃掉。我常覺得有趣,不知是誰在人類的限制之處,設計了充滿藝術性的奇妙反應。

年歲漸長,雖然不再怕狗,但那種全身放鬆、身心輕快的體驗也不再有了。巷子的轉角處還是經常會有狗,常常會有吃人的存在,那份提著的心也已拎不動了。心裡默念不必害怕,因為怕也沒用,從此木訥地走在巷子里迎接各種有常和無常。

我們像極了擺在餐桌上的一道道菜,不知道下一秒會有刀叉還是筷子從幾點鐘方向出現,不知道是背叛還是歧視,是窮困還是慾望,是親人卧病還是愛人離去,是千夫所指還是萬人高捧,是千軍萬馬隨大流還是一意孤行做行者,又或是一句話、一張紙、一個念頭、一場意外,把我們一塊塊吃掉。

友人曾與我分享一件事。

他清晰記得,舊時的一天他母親用一整天掙的錢在街邊買了一箱牛奶,帶著滿滿的成就感回家,開心地將牛奶遞給他,讓他去學校每天按時喝。當他告訴母親這箱牛奶第二天就過期了,所以才這麼便宜時,那一刻,母親深陷的眼眶裡,溢滿了驚愕和難過,時間如定格一般,那是他這輩子都無法忘懷的空洞無望的眼神。

為何要讓一個母親經歷這些?又為何不給她流淚的權利?

就像天底下人們對母親的定義一樣,她當然是笑著說沒事,背身離開。留下心痛的友人強忍淚水做作業,那天開始他便知道自己已不再完整。

斷臂的維納斯

加繆說:「在這個包圍我衝撞我或驅使我的世界中,我可以對一切置之不理,但不包括混沌,不包括千載難逢的偶然和產生於混亂的神聖等值。世人終將找到荒誕的醇酒和冷漠的麵包來滋養自身的偉大。」

知道自己活在什麼樣的定義下,知道最終把一切吃掉的是死亡,確是可悲的。

然而人類的偉大,或者說辨證論的偉大,在於我們可以在荒誕中給一切事物賦予意義。包括我們被吃這件事,也同樣有它的意義。

帶著傷口,我們去做正確的事,去勤奮學習努力工作,去回饋親人照顧愛人,去愛自己,愛家庭,愛事業,愛祖國,愛世界,愛生靈萬物,愛浩渺宇宙中的荒誕與可能,這才是賦予傷口意義的做法,是世間救贖的真諦。通俗點講,就好似昔日的少年已經可以在職場忘我地幹活,年過半百的母親也終於可以愜意地在家裡看看電視跳跳廣場舞了。

同樣的沙塵,不同的筆觸

去年我得知同學養了一條寵物狗,名曰雪碧,特意趕去他家吸狗。人生第一次把狗抱在懷裡,還挺可愛的,非要說缺點那就是太黏人,興沖沖地不允許你不理它。不得不說,狗狗是人類的好朋友。

人類的好朋友

一九一九年一月十五日,一篇署名唐俟的文章《隨感錄四十一》發表在《新青年》第六卷第一號,文章寫道:

所以我時常害怕,願中國青年都擺脫冷氣,只是向上走,不必聽自暴自棄者流的話。能做事的做事,能發聲的發聲。

有一分熱,發一份光,就令螢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裡發一點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後如竟沒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倘若有了炬火,出了太陽,我們自然心悅誠服的消失,不但毫無不平,而且還要隨喜讚美這炬火或太陽;因為他照了人類,連我都在內。

二零一七年春,南京,長江日出

(作者:庄少鴻 廈門分行供稿)

出品︱帥 師 編輯︱毛志輝 李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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