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有說無的責難
1.
葉蓁蓁從陸離外套口袋裡的一張小票上嗅到了蛛絲馬跡。
那是一張連鎖藥店的收據小票,上面顯示陸離昨天買了兩盒感冒藥。
可是最近家裡並沒有人感冒啊,葉蓁蓁想著,拿起小票去問。
陸離正在玩遊戲,頭都沒抬地答:「我們部門的那個小張,你知道的,她感冒了,讓我路上捎帶兩盒感冒藥給她。」
葉蓁蓁怔住了,沒再問,但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過了兩天,葉蓁蓁下班後買了幾串羊肉串,拎著去找陸離。
兩人單位靠的近,只隔了兩條街。
葉蓁蓁熟門熟路地進電梯,按了八樓。
陸離辦公室的門虛掩著,葉蓁蓁隨手輕輕一靠,就打開了。
只見電腦前湊著兩個腦袋,一個是陸離,一個是小張,葉蓁蓁見過的。
小張伸手撥了一下前額的頭髮,欣喜地說:「你好厲害啊,這麼難的問題,你都能解決,真的很佩服呢。」
陸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主板跳線裝錯了,小問題。」
葉蓁蓁走了進去,兩人一起扭過頭來。
葉蓁蓁心裡有些不痛快,但表面文章還是要做一做的,她把羊肉串遞過去:「小張,來,吃一串。」
小張沒有接,笑吟吟地站起身:「嫂子來了?你們聊,我先回去了」說完,又對陸離回眸一笑:「謝謝陸哥啊!」
陸離坐正了身子,對葉蓁蓁說:「你先坐一會,我這還沒忙完,很快就好。」
葉蓁蓁氣不打一處來,嗆了他幾句:「還知道沒忙完啊?剛不是還有空的嘛?」
聽出來她的冷嘲熱諷,他有點不高興。
葉蓁蓁更是不高興,啃了一口羊肉串,瞪著他,嚼的是咬牙切齒,索然無味。
2.
再一次交集,是在一個喜宴上。
小張穿著淡藍色的無袖連衣裙,靈巧地越過眾人,從後面輕輕拍陸離的肩膀,笑著說:幫我看看,這樣子上台,合適不合適嘛?
彼時葉蓁蓁從洗手間里出來,她倒吸一口冷氣。
再看陸離,他背對著她,她看不到他是什麼表情。
小張的餘光瞟到葉蓁蓁走了過來,一個轉身,裊裊娜娜地走了。
葉蓁蓁大發雷霆,問兩個人勾肩搭背的,怎麼回事?
陸離一副無辜又無奈的表情:「你不要小題大作好不好?小張的父母過世了,她一個柔弱小姑娘……我們之間能有什麼事?」
有人側目看過來,葉蓁蓁不好再追問,氣呼呼地坐了下來。
回去的路上,葉蓁蓁賭氣不說話。
陸離的手機響了,她一把抓了過來,是一條簡訊:陸哥,我覺得你是最懂我的人,你跟嫂子解釋一下,我不想拆散你們的家庭,我只想每天能見到你就好,遠遠的看一眼就好。
葉蓁蓁怒火中燒,晃著手機,大聲質問:「這是什麼?還敢說我小題大作?你怎麼解釋?」
陸離一邊搶過手機,一邊解釋著:「我們真的沒有什麼,她一個小姑娘,就鬧著玩兒呢。」
他不解釋,她生氣;他解釋了,她更加生氣。後來又循環了幾次,為了躲避盤問,陸離乾脆把聊天信息都刪了。
而這時候,小張保持了最大程度的理解和寬容,什麼都沒問,她的默默承受都似乎帶著深情真摯。
不患寡,而患不均,這就是人性。
只因為有了對比,葉蓁蓁的咄咄逼人驕縱跋扈更是讓他如鯁在喉。
3.
葉蓁蓁去做指甲,在狹仄的走道里瞥見一個熟悉的背影。
指甲做了一半,眼皮老在跳,覺得不對勁,跑出來再一細看,是陸離。
小張依偎在他的懷裡,哭的梨花帶雨。
葉蓁蓁感到自己身體簌簌發抖,腦袋「嗡」了一下,來不及細想,一個箭步沖了上去。
她發了瘋地去抓小張的頭髮、臉,很快小張的臉和脖子都被長指甲摳的沁出了血跡,有些觸目驚心。等她反應過來時,葉蓁蓁更加奮力亂抓亂撓。陸離攔腰死死抱住她,這一舉動讓她更火冒三丈,好啊,這是要護著心上人是嘛,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她抬起腿,高跟鞋重重地踹在他身上,像雨點一樣落下,胳膊肘也揮舞起來,還在他的手背上咬了幾口。
她嘶吼起來:「不是說你們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問題嗎?啊?還要不要臉?」
陸離狼狽地護著小張,幾乎是在求葉蓁蓁:「有什麼事我們回家再說,我先把她送回去。」
看熱鬧的人圍了過來,水泄不通,所有人的眼光都泛出興奮以及同情,保安費力擠了進來。
葉蓁蓁停了下來,目送他倆離開,心如死灰,搖搖欲墜。
沒有孩子,財產分割也簡單,兩人一個月內就把婚離了。
葉蓁蓁請了假,一個人窩在家裡,眼淚嘩嘩流。
謾罵了一陣,又把他沒有拿走的東西用剪刀剪爛了,上廁所時,看到鏡子里的自己,形容枯槁,死一樣的寂靜。
渾渾噩噩地捱了半個月,突然在某一天地夜裡,她突然想通了,爬起來,洗了個熱水澡,煮了一碗面,在熱騰騰的霧氣里,氳紅了臉。
吃飽了,心裡湧出一絲安慰,想著,是時候重整旗鼓了,就像是在地震的廢墟上站起來,雖然四面蒼茫,但希望還是有的。
她跟自己說,不著急,不生氣,不爭一日之長短。
人在,陣地就在。
4.
年底,葉蓁蓁在一個飯局上遇到了陸離。
見她進來,陸離明顯愣了一下,神情有點不自然。
終究是曾經愛過的枕邊人,葉蓁蓁有點失落,再看看小張摟著陸離的胳膊,依然楚楚可憐的樣子,還帶著一點緊張。
葉蓁蓁冷笑,裝什麼可憐啊,我是來吃飯的,又不是來尋仇的。
就在葉蓁蓁認慫,想找借口溜走時,眼神交織里,碰到小張挑釁的眼神。
葉蓁蓁心裡的怒火頓時呼啦一下又竄了出來,看你能得意到幾時,看我怎麼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
於是整晚她都表現的悶悶不樂,傷心欲絕。
果然,不一會,陸離借故出了包廂。
很快,葉蓁蓁的手機響了,陸離叫她去門口說幾句話,她故意當著小張的面接了電話,沖了她笑了笑。
在門口簡單說了幾句話,葉蓁蓁估摸著小張會跟出來,就一把撲到陸離的懷裡,哭著說:「我還是忘不了你,我還愛著你。」
小張沖了出來,一把推開葉蓁蓁,大喊起來:「你倆幹啥呢?」
她推葉蓁蓁時,葉蓁蓁就等著這招呢,她靈巧地順勢往地上一躺。
陸離見狀,就要來扶葉蓁蓁。
葉蓁蓁假裝腳崴了,哭哭啼啼地說好痛啊。
陸離蹲下來,要看看她的腳。
小張反應過來了,張牙舞爪地向葉蓁蓁撲了過來,葉蓁蓁一躲,她鋒利的指甲正劃在陸離的脖子上,頓時呈現出幾道血痕。
陸離摸著脖子罵了句,扶起了葉蓁蓁。
葉蓁蓁繼續裝作一副委屈的樣子,抹著眼淚跑進了包廂,把爛攤子留給了他們倆。
後來,眾人嚷著去了KTV唱歌。
葉蓁蓁假裝去接電話,在門口花二百元雇了個收停車費的大叔,把小張的照片給他看仔細了,又告訴他在幾號包房。
不一會,大叔闖了進來:「吆,走錯包房了,對不住對不住。」看到小張,頓時來了精神:「這不是張靜嘛,你現在跳槽到這家KTV做了?我說這幾次在帝國夜總會沒看見你呢,你還是原來那價嗎?回頭我給你電話啊……」
小張臉刷地一下白了,陸離驚訝地盯著她,她拚命地解釋,百口莫辯。
葉蓁蓁轉過頭,步履輕快地走了出去。
5.
最後一次見到陸離,是在醫院裡。
聽說他住院了,葉蓁蓁覺得應該去看看他。
他躺在病床上,臉色灰白,牆壁上也泛著金屬的光澤。
她有點局促不安,不知道怎麼開口。
倒是陸離,看到葉蓁蓁,掙扎著坐起來,笑著問:「你來了?」
這句話,他說的很自然,好像他們之間並沒有隔了一個長長的離別。
「什麼時候發現的?」她艱難地問。
再細想之前生活在一起的點點滴滴,長期安逸的惰性吞噬了彼此的激情和關注,她知道他有胃痛的毛病,但不知道是這麼嚴重。
沉默了一會,他絮絮叨叨地說:「家裡的熱水器你總是忘了關,以後睡覺前要記得關上,門要反鎖,晚上不要出門扔垃圾……你爸媽年紀大了,多陪陪他們」頓了頓,又說:「你要好好的。」
葉蓁蓁看著他,突然有想哭的衝動,她本來以為自己不會再動情,心裡荒蕪蒼涼。人總要經歷一些事,才能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人。
臨別時,她用鼓勵的目光看著陸離:「會好起來的,相信我。」
他笑了笑,沒說話,不過「相信我」這三個字,還是讓他多了份力量,他臉上有了神采,恍似生機勃勃起來。
望著他,葉蓁蓁直覺這可能是一生的訣別了。
想起離婚時的迷茫彷徨和無助,等走過來了,又覺得一切事都可以釋然的。總是有這麼個折磨、反覆和掙扎的過程,這些曲折讓生命豐厚,而對人性有了足夠的了解和體諒後,就不會再去輕易的責難。
在感情里,愛的卑微盲目的人總是想走到最後,而那些無謂得失的人往往最先想歸於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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