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夏 黃薇:貨郎
小編按:黃薇的這篇《貨郎》,再現了曾經真實的農村生活場景,也將童年的少女用積攢的頭髮跟走街串巷的貨郎換小物件的往事,一幕幕如在眼前,又似乎已經很遙遠。這樣的文字,恐怕不僅僅具有文學價值,它更有民俗學和文化學等方面的存史價值,它將為我們保存了即將消逝的文化記憶。本文文字優美精鍊,特別值得閱讀。
貨郎
黃薇/文
眼前的人,我猜不出他的年紀,大概四五十歲?也可能更年輕些吧。歲月總是溫柔不肯,時光的雕刻筆尤其不公,總是在勞苦的人臉上下筆太狠。
他是一個貨郎。
此時的他斜倚著被打扮的像過時的聖誕樹一樣掛滿了貨物的摩托車,一隻手拎著一個大喇叭,擠在牆根的熱鬧處,看著牆根下幾個男人對弈的象棋盤。另一隻手裡,發黃的指尖夾著的捲紙旱煙不時的遞到嘴邊,深深的吸一口隨即吐出濃濃的污濁的煙,含混著幾聲似乎夾雜著濃痰的咳嗽,讓人聽著,極不舒服。
他似乎不懂觀棋不語真君子的道理,時不時操著一口不同於當地人的方言在旁指教著,但對弈的人,似乎並未採納他誠懇而又明智的建議。任由他在一旁感嘆,剛剛如若聽他的,則輸贏喜人。
我們這地方多年來走街串巷的貨郎,似乎無一例外是甘肅省一個叫秦安的地方,也曾好奇打問,只說是當地營生。
記得小時候,每當聽到從村頭傳來撥浪鼓綳綳的聲音里夾雜著的「換針換線,線衣線褲,床單被套來……」的吆喝時,無論當時跳繩是跳到膝蓋彎還是脖子的高度,亦或是沙包打得正如火如荼,都會丟下手裡的遊戲,急匆匆往家跑去。還真不是因為懼怕大人小時候說貨郎子賣小孩兒的玩笑,而是要回家把自己積攢了不少時日的「寶貝」——梳落的頭髮,趕緊取出來,到那聲音的吆喝者那裡去,換來心儀已久的東西。
或是用尺子丈量出幾米的鬆緊帶,當做新的跳繩;或是上面歘滿了彩色珠子,會動翅膀的蝴蝶髮夾;或是粉的綠的各色的頭花兒;又或是一個本一隻自動鉛筆等等等等,只要你手裡積攢的長頭髮多,貨郎擔子里應有盡有的小物件便能隨你挑。所以那時候,有著一頭長髮的女孩兒,就像長了一頭的寶一樣,梳頭髮的時候也不像現在的人,擔心掉發,有時候頭髮落得不多,還會忍著疼生揪幾根下來,為的就是下一次貨郎的吆喝聲響起時,自己能從那擔子兩頭的小木箱里,換來更多的東西。也因為這以發易物的規矩,男孩子們這時候只能眼饞的看著掛在木箱里的帶子彈的塑料小手槍,久久地徘徊在貨郎的擔子旁邊。也並不是不能用錢買,他們心裡曉得,節儉的父母是不會花買一袋鹽或是一斤鹼面的錢去給他們買這些無用的東西,雖然這是他們的英雄夢,但父母不會懂,其實他們,可能也不太懂。
除了小孩兒,各家的女人們,大都會攥著大坨的頭髮過來,圍在貨擔旁,嘰嘰喳喳。看看貨郎擔子最深處壓著的印花的床單,被套,看有沒有時新的樣子,質量如何,是的確良布還是滌綸布。亦或是為家裡操勞的男人換上一身新的線衣線褲,這一般都需要好些頭髮,或者是一整條齊根剪了的辮子。有時需要跟貨郎們討價還價許久,這就到了各家女人顯示精明的時候了,其實無非就是覺得交易不公,再趁一點針頭線腦,一節做褲腰的鬆緊才滿意而去。有時貨郎也會覺得自己虧本,吵吵嚷嚷,最後的公平也不過從顧客家倒上一杯開水或要上半塊饃饃了事。
小孩兒們總是百思不得其解,這都是母親什麼時候背著自己攢下的頭髮,藏在哪裡了?下次一定偷著勻給自己一點,這樣那粉色帶圖案的髮夾就能換下一對兒來,腦門兒一邊兒別一個才好看。
這些貨郎大都一擔貨轉上附近幾個村子算完,我一直都很好奇,這些人也都算是遠路上來的,那麼他們晚上又是在哪裡落腳的呢,在哪裡吃飯呢,那一擔子的貨物,又是怎麼重新好整以暇地滿起來的呢?看來小時候求知慾還是不太強烈,想一想想不明白,也就過去了。
似乎打我記事起,就總是能看見這些挑著擔子一口外地口音的漢子隔三差五地出現在村頭巷尾,他們總是穿的樸素,一張黝黑的瘦臉也因常年的日晒風吹而溝壑縱橫,斑白的胡茬倔強的扎著,似乎在對艱辛的生活,做著無畏抗爭。
這些年,貨郎鮮見,偶爾有,也如同眼前所見,擔子換成了摩托車,和著撥浪鼓聲的吆喝也變成了電子喇叭里機械重複的錄音,貨物也不再吸引孩子女人們簇擁而來了。其實貨物還是當年那些貨物,只是如今的農村,交通暢達信息開放,新的事物早已讓人們的眼光高了許多,這些花花綠綠的物件,已經隨著那個時代,一併被擱淺。
這些貨郎,曾是那些年鄉野里一道遙遠的風景線。綳綳的波浪鼓聲,也曾一聲響過一聲的散落在西北大地落日的餘暉里。只是不知,如今,那些滿滿的貨物,是否,還是他們的營生。
(以上圖片來自網路)
作者簡介:
黃薇,寧夏人,畢業於湖南科技大學中文系,現從事媒體行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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