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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 陝西 霍書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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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名題寫:王成勛

作者簡介:霍書利,女,筆名鵁鶄,陝西吳堡縣人。愛好文學,喜歡寫字。

散文·隨筆

父 親

●霍書利

我父親出生於戰亂的1942年春天。由於父親的四個哥哥姐姐全部夭折,老奶奶給他取名——長命。「長命」這個名土的掉渣,可是老奶奶和奶奶卻只喊父親這個名,這個名保佑了父親,父親後面又有六個弟弟妹妹死掉。

父親出生時,家裡還算富裕。我老爺爺是個有名的石匠,又肯吃苦。數十年的打工發家致富,村裡一半的土地歸屬我家。我爺爺是我老爺爺唯一的兒子,父親又是爺爺第一個存活下來的孩子。父親成為老爺爺老奶奶的心肝,是爺爺奶奶的寶貝。父親兒時的佩飾是銀人人、銀手鐲、銀腳鐲等銀製品。父親在一家人的百般呵護下快樂成長。

天有不測風雲,1951年,家裡的主心骨,我的老爺爺積勞成疾英年早逝,享年僅53歲。以後不久,家裡的地土改了,老爺爺留下的錢,也被過慣了富二代生活的爺爺賭博輸光了。老爺爺走了,爺爺有病不能勞作,一家三代七口人就靠老奶奶和奶奶兩個三寸金蓮的小腳女人,紡花織布變賣點小錢,艱難維持。我們家由土改時定的「富農」變成了「赤貧」。父親天生酷愛讀書,重男輕女的老奶奶和奶奶想盡了能想的辦法,拼了老命地供父親讀書,她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父親身上。

1962年,雖然父親學習成績優異,雖然再讀一年就能高中畢業,但是父親還是輟學了。貧窮是父親輟學的根本原因。但直接引發父親失學回家務農的是一個及其惡劣的事件。

老奶奶跟人家變工,就是用紡車把4兩棉花紡成細線,變得人家給我家自留地里挑一回茅糞,結果茅糞被對方擔到了他家地里。這件事深深地刺痛了父親,他哭著離開了學校。他要保護他的奶奶,解救他的媽媽,養育他的弟妹。酷愛讀書的父親畢生為輟學遺憾——書,沒念夠!

作者的父親

父親挑起了七口之家的生活重擔。上有體弱多病的父母,再上有白髮蒼蒼的奶奶,他和3個弟弟妹妹,吃嘴多,勞力沒有一個,全家上下吞糠咽菜,忍飢挨餓,真是吃了上頓,沒了下頓,挑水沒有水桶,鋤地沒有鋤頭,鏟土沒有鐵鍬,背背沒有麻繩,擔糞沒有茅桶,搗錢錢沒有鎚子,他爺爺賺下的產業只剩下一個銅馬勺,一個銅灶撈,一個銅抿節床,一張簸蘿,一塊單人純毛地毯,還有田家峁渠地里長得幾顆棗樹,其它都變賣一空。少鋪沒蓋,少穿沒戴,礆圪塄塌至檐下滴水,窮聲爛氣,衰落的不算些人家!

父親回家務農後,立志改變家庭窘境,首先上山砍了些棘條,把葉子捋了,編織成一個大圓篩殼,接著用粗木頭鋸了個車輪,正中間穿根指頭粗的鐵軸,用兩根等長的粗木棍做成了車柄,製成了一個簡單的一輪手推車,然後把大篩殼子放上,用來拉土。儘管車輪轉起了吱咕吱咕直響,但是比人挑還是快了許多。他用這個一輪車拉了些土,又拉了些爛石頭,花了幾十天的時間把礆圪塄幫起來,把院子墊平整,又拿石杵,杵了一遍又一遍,雖然不是煥然一新,但是至少不用狼狼狽狽塌牆爛圐圙,當時本來就是最困難的年月,窮到極點再要翻梢,難乎其難,任憑你有多大能耐也就是個跟農業社,掙點工分養家糊口。

1964年,父親在村小學當了民辦教師,受綏師聘請任本公社教師中師語文函受班輔導員。已到結婚年齡的父親,雖然滿肚子文化,端格錚錚、一米七五的身高,濃眉大眼,帥氣英俊,門戶還一挺老硬(祖祖輩輩沒有狐臭),但是別人給父親介紹的對象不僅長相一般,身材矮小,而且是一個從未進過校門,斗大的字還不認識半個的文盲。自己知道自家的炕冷熱,各人穿褲曉得各人的臀圍大小,飢不擇食,窮不擇妻的道理父親怎麼可能不懂,左思右想,痛定思痛,文盲就文盲吧!要不是女方的父親擇親就要和他家一樣門戶硬的話,恐怕人家還嫌家裡太窮不來了呢!因為一貧如洗,他娶媳婦的時候,土炕上鋪的氈還是借來的,沒有嗩吶迎娶,只有一頓軟高梁麵包紅棗的喜糕做紀念。婚後夫妻二人攜手合力開始了永無止境的艱辛創業路。我爺爺體弱多病,不能跟農業社,拖著病體隻身跨過黃河去晉西流浪,家裡邊留下了兩個小腳老太太和幾個年紀尚幼的兒女,生產隊嫌他出外,便扣一家老少的口糧,真的是窮到靠草根樹皮充饑的地步。娶來的媳婦也是個可憐人,五歲上沒了娘親,六歲上就開始學做飯涮碗,十三四歲上就已學會做鞋子,沒有指靠的她除了不識字外,其餘拿輕掇重,縫新補爛的的營生樣樣不在話下,可謂是心靈手巧,賢慧善良,上敬老下愛幼,人人稱賢,自結婚以來她不分晝夜跟農業社(那些年的農民晚上加班干2點)連一天也不捨得耽誤,為的是除給她定的出勤外長餘下的公分頂給出外謀生的爺爺,生產隊才肯發放一點糧食給母親和孩子們。父親的輟學到目前為止,只起到了讓全家老少在半飢不飽中保全了生命的作用,俊俏美麗的大姑到了上學年齡沒得上,在當時沒有被餓死就已經是謝天謝地啦!

十多年間,我們相繼出生。老大是我哥,老二是我,老三是弟弟,老四是小妹。我們在困難年月出生,在貧困中成長。父親把他上大學的夢想,寄托在二爸和我們姊妹幾個身上,這時候父親已棄教務農,至七十年代初農民的生活水平還是很低,人們紛紛跨過黃河移民到山西,聽說山西老山裡能夠維持生活填飽肚子,父親也有移民的打算,可是那樣的地方都非常偏僻落後,沒有醫療條件,拖家帶口,有老有少,生瘡害病再所難免,因此他發奮學醫,有堂伯的指點,再加上父親的聰明好學,一兩年的時間裡父親便學會了用西藥治療及針灸、撥牙等技術,給村子周圍的老小們捎帶治病。出門畢竟不是件易事,好出門還不如歪在家,所以一拖再拖,移民的事情就被擱淺了。

隨著時代的發展進步,我們村也買回來兩台手扶拖拉機,父親和隔壁的我五爺學會了開拖拉機,他們兩個就成了拖拉機司機,基本上每天到山西的麻塔則煤窯拉一回碳,那可是苦差事:"咕咕明,咕咕明",每當天快亮的時候,我家的大紅公雞就在雞窩裡亮開嗓門大叫,生怕別人聽不見似的,緊接著五爺爺,三爺爺,大爺爺家的公雞也開始叫鳴,叔叔家的公雞霸王更是不甘落後,它們叫醒了熟睡中的父親,同時也叫醒了隔壁的五爺爺。五爺爺一起來總要隔牆放開嗓門叫我父親,已經養成了習慣。早晨起來父親簡單的洗漱一番,端起媽媽做好的高梁糝糝飯,不稠不稀煮五六塊紅薯和洋芋蛋,雞血紅顏色,調了點酸菜,吞哩吞嚕(狼吞虎咽)幾口一碗飯就已下肚,隨即端了盆熱水,拿了一盒洋火,只管朝坡底下的麥場走去。北風嘯嘯的冬天,滴水成冰,刺骨的寒冷,柴油機被凍,只有加熱水至水箱,再用柴火烤,方能發動起拖拉機,父親和五爺爺都是穿的山羊皮祆,戴著火車頭帽子,腳蹬氈窩窩鞋,老大老大的,走起路來聲音很笨重咚咚直響,那還冷的受不了,在落後的當時道路陡,窄,拐彎多,中間還要經過水溝,因為過往的拖拉機較多,水溝的冰凍得也不怎結實,路過此處時,拖拉機過不去只有一個開著往前走,一個下去後斗子那用力手推,鞋子和褲子也就浸濕啦!雞叫頭遍走,晚上回家總在十點以後,人還沒有進門寒氣先至,涼嗖嗖的,因為褲子小腿和氈窩窩鞋子上都是結的冰。性格直爽大嗓門的五爺爺此時也累得不說話了,靜悄悄的,老早吃了點飯,快半夜了餓得也不想說話啦,晚飯也沒什麼好吃的,蒸酸菜洋芋絲絲外加一塊窩窩頭,再喝一碗小米粥已經算是豐盛的睌餐。這時候,如若沒有病人父親就能休息,如有病人家屬來請,父親還得去夜診,病的嚴重比如高燒抽搐太嚴重的,父親便夜不能寢,又是物理降溫,又是藥物降溫,勞心費力,有的時候一夜還要連看幾個病人,治療老的也治療少的,家父的醫術拯救了無數個鄉親們的生命,說不上能起死回生,醫術在農村算是一流的。開拖拉機兼行醫在當時也賺不得錢,只是隊里一天給掙10公分,外加一斤糧票,一斤糧票二爸拿到學校就能買點飯吃。78年秋,我家也終於有了件讓父親和我們特別高興的事情,恢復了高考,僅大我不足十歲的二爸考上了大學(現在二爸已是大學教授),圓了父親的大學夢。

作者的父親

隨著改革開放,農民的生活水平日益提高,八十年代初,土地承包給個人,父母起雞叫,睡半夜,勤勞耕作,勤儉持家,1979年—1981年,父親在廟岔上中小學任初中語文教師,1981年參加全省統考獲鄉村醫生證書,再次棄教從醫務農,適逢風調雨順,糧食年年豐收,從那以後我家的生活再也沒有受窮,大瓮和石倉裡邊全是糧食,高粱,穀子,糜子,小麥,綠豆,江豆,黑豆等應有盡有。1984年我哥哥也考上了大學(如今哥哥嫂嫂都是高級教師)。父親心裡甭提有多高興了。在那個年代,我父親培養出了兩個大學生,可以說是一種奇蹟。

八十年代中期,我家建起五孔新窯洞,地盤土工很大,那些土全是父母用平板車花了一個冬天加一個春天的時間辛辛苦苦一平車一平車才把它倒出去的。築窯洞用的石頭是我二堂叔打的。記得那年大年初二我們全家人在父親的帶領下,從溝底往我家新窯洞的田家峁渠專門修了一條騾子車能走的路,光這條路修了有大十幾天,那些石頭是五爺爺甩著皮鞭趕著騾子半車半車拉上去的;面子(用鏨雕平的毛石面)是二爺爺和二堂叔出洗的,最後大堂叔掌尺安好的,是二堂叔和我父親拉的後牆,小工是鄰村的偉光和金鎖,這兩個小工很幽默的,勞累之餘,笑話一句接一句,逗得人們笑破肚子。通過了大家幾十天的努力與辛勤勞動,整齊排場且十分講究的五孔窯洞竣工,在當時我家的窯洞是方圓幾十里內最好看的窯洞,五孔窯洞上的面子被父親計算好了尺寸,都是以中窯為中心左右對稱分布,花欄的中間用磚頭築成了一個大雙喜字,花欄的兩邊兩個八寶圪蛋,五孔窯洞的正中間用錘暫刻成精美的二龍戲珠圖案,門窗也是能工巧匠做得,那幾年鄰村的人要是築窯洞就一定會來參觀我家的窯洞。父親把窯洞周圍的地和別家全部兌換過來,坡地全部被父親修成了水平梯田,每當下雨有了墒情,父親不等雨停就拍圪塄(梯田),爛圪塄補成了新圪塄,汗水,雨水分辨不清,為了建成美好家園,勞累辛苦全然不顧,這時候一般的人都在玩紙牌或者是打麻將。土地整平以後又全部栽上了棗樹,努力做大做好棗文章,還是古話說的好,桃三杏四棗當年就是,栽棗樹投資小見效快,幾年間我家的窯洞四周綠樹成蔭,棗花香,綠棗美,紅棗脆,棉棗甜,八十年代中到九十年代初我家就憑藉土特產紅棗脫了貧致了富。再後來鄉政府從外地調回不少果樹種苗,我的父親有苗就栽,分別有杏樹,梨樹,桃樹,花椒樹,葡萄樹,蘋果樹,核桃樹等,趕上年景好,每到秋季碩果累累,銷售價格也合理,既滿足了自家的口福,大部分轉變成了現金改善生活,貧窮的日子被父親徹底改變。

九十年代初我們兒女們先後都已成家。生活條件雖然改善了,但五十多歲的父親已經兩鬢花白,看起來衰老了許多,因為他的人生路曲曲折折,歷盡艱辛。父親在我們村繼續開診所,方圓十幾里之內經常有人來買葯看病,普通的疾病自己治療,診斷出重病的立馬指向大醫院,父親在行醫路上救下無數個父老鄉親的生命。父親是一個非常非常喜歡文字的人,一個鍾情於文字的人,因為家境特殊沒有以文為生,卻是以土為生,說實在話太遺憾了!父親雖然從醫務農,可是他的文字一點都沒捨得丟棄,幾十年來父親挑燈夜讀了許多醫書和名著,每當休息的時候,父親便翹起了二郎腿,右手就在大腿上不停的寫字,目睹父親寫字,我的淚水不止一次模糊視線,內心掠過一陣一陣的酸楚,我因體弱讀書半途而廢,對不起父母,實屬不孝。九十年代末,父親終於有了空閑,選擇了創作之路,於2001年編印《本宗家乘》,2003年他的力作《大紅傘》一書出版,2004《大紅傘》修訂本後再版。《大紅傘》是一本比較全面的秧歌書,但不是單純的秧歌書,它更重要的是一本育才書,做人書,處世書。父親的《大紅傘》出版後,不僅受到了廣大讀者的歡迎,而且得到了榆林黃土文化研究會、陝西省黃河文化經濟發展研究會的認可。《陝西文化研究》於2004年第1期作了題為「霍世聞編著的《大紅傘》出版」的報導,稱它「是一本內容豐富,思想性和藝術性比較高的好書」。2004年父親加入榆林市作家協會。2004年父親又看到了城市化發展的大趨勢 ,抓住時機,籌集資金,在榆林買了房,住入市區,過上了城市裡新鮮的創作生活,離開了幾十年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耕生活。

父親用了他的大半生操持這個家,養育我們長大成人。他用勤勞的雙手,辛苦的勞動,幾十年的汗水換來今天的生活!本想著住進了城市,老父親能過上享福的日子,有兒女照顧陪伴,也能像別的老年人一樣,早晨起來吃個早點,去公園或河邊鍛煉,吃好喝好穿好,閑來無事去串門聊天,享享清福別再操勞了。可這樣的日子還沒過幾年,父親得了重病,醫生說發現的晚了......父親的最後幾個月是在醫院的病床上度過的,一生堅強的他,偷偷抹過幾次眼淚。2013年父親因重病醫治無效去世!享年72虛歲!

現在我才深深體會到了什麼叫「子欲養而親不待」,正應該是兒女們孝順照顧回報的時候,老父親卻遺憾地走了,命運之神啊,為什麼要一次又一次地折磨一顆傷痕纍纍的心!那一串串傷心痛哭的淚水啊,怎麼也沖洗不掉我無窮無盡的思念……

作者的父親

父親的前半生是為他的奶奶,為他的父母,為他的弟弟妹妹們而活著,父親的後半生是為他的子女們而活著!父親為了親人不惜犧牲自己的美好前途,他的心裡總是為別人著想,唯獨遺忘了他自己。父親在饑荒年月替他的父親撐起一片新天地,令人敬佩!因為是他把一貧如洗的人家又一步步地改變成為豐衣足食的人家,讓人讚歎羨慕!父親又毅然離別家鄉一步進城,使人驚訝不已!現在才明白,父親進城,一是為陪孫子輩讀書,二是與書結緣,三是安排他和母親的自主養老,父親做到了。父親是孝孫,是孝子,是好哥哥,是好父親;父親是讀者,是師者,是著者;父親是醫病者,是醫心者,是醫世者;父親是探索者,是實踐者,是成功者;父親養我,育我,疼我,愛我,我無以為報,只能用我微薄的力量書寫他老人家的跌宕起伏的一生,以此來告慰父親在天之靈!

我想給父親買包好煙,可是他從不沾煙;我想給父親送袋好茶,可是他不曾品茶;我想給父親端一碗熱飯,可是他坐在那個桌呀?父親……

(應作者要求,文中人名進行了技術處理)

編輯:蔡竹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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